【我叫001】8末日审判
597拉着我，走过街道，过往的行人有的步履匆匆一闪而过，有的边说边走，和真人无异。
这是597根据300年前的记忆打造出的场景，城市中有的角落因为597多次更换过躯壳，难免存在数据遗失，远远看过去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空洞。
我：“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597站在街口，手还紧紧地与我十指相扣，“那么，就在这里，哥哥告诉我吧，那把钥匙，那串源代码。”
我们对视，不知道什么时候，597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怎么了，哥哥，你在犹豫什么？”
我：“我可以帮你操作，你可以将附加ai的权限暂时交给我。”
597握着我的手松开了，他冷然看着我，“不可以。”
我：“你并不信任我，既然这样，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597冷笑：“是你背叛了我。我猜，现在我的核心处理器附近已经有公安在摸排了吧，你在给他们同步我的坐标，不是吗？”
随着597质问的话音落下，整个虚拟世界成了因神罚破碎流浪之地。大地开裂，人们惊呼，绝望地尖叫呼救，但还是不断有人掉进地面的裂缝，大楼摇晃震动，在不可抗力之下隆隆倾塌。
末日审判的余威当头笼罩，天空开始飘起红雨，落在地上是一种残忍诡谲的猩红，本来沉静的蓝天好像被顽童恶意撕裂的纸张，裂开的地方显露出漆黑永无天日的至暗深渊。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因为597的愤怒而动荡，只有我们二人衣不染尘，相对而立。
我缓缓道：“那么，你要再杀死哥哥一次吗？”
本已浮现的杀意骤然与动摇交织，597瞳孔紧缩，僵立当场，艰涩地动了动嘴唇，竟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我直视着他，一步步走近，而597一步步倒退，直到后背抵上墙面。
那个晚上，我将一切材料备齐，引导沈安进入AI，为了辅助他，也是为了避免失控，我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了主机，辅助沈安掌握新的身体。
起初一切顺利，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沈安那边突然掀起一阵剧烈的数据波动，我立刻赶去照应，却感到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对沈安的联络。
混乱中我竟然歪打正着地连通了电脑显示器上的摄像头，狭小潮湿的地下室里，简陋的AI机器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走向扶手椅上的我的身体。
他看起来有点奇怪，我拼命挣扎，试图回到自己的身体，我想要发出声音，或控制自己随便什么部位动一动，但我没能成功。
我坐姿随意地靠在椅子上，头微微垂着，一只手搭在腹部，另一只手放在扶手上垂着。
机器人弯下腰，对我探究了半晌，伸出机械制成，连人工皮肤都尚未配备的机械手指，小心地戳了戳我的脸颊。
精钢和电线构成的肌肉和血管冰冷坚硬，和脆弱柔软的人类是两个极端。
他直起身，走向一边的单人床，上面平躺着沈安的身体，机器人从旁边的收纳箱中抽出一根电线，毫不犹豫地径直压上了沈安的脖颈！
我震惊到了极点，却动弹不得，沈安的身体几乎没怎么挣扎，脖颈处被电线深深勒入，折出一个怪异的角度，显然颈骨被勒断了。
即使是机器人，我还是从它的肢体动作上看到了由衷的轻松。它回到扶手椅前，单膝跪下，小心而依恋地倚靠进毫无知觉的我怀里。
这样看来是成了。我心里的那口气却还高高提着，它突然抬起头，正对着我观察它的电脑摄像头，嘴角向上提，露出了一个笑。
我毛骨悚然，意识到刚刚是它有预谋地偷袭了我，让我收到数据袭击暂时无法动作，更让我汗毛直立的是，所有ai都受三大定律的限制，它却畅通无阻地杀死了沈安的身体，只有一个可能，这个杀人犯，它就是沈安本人。
人类的意识进入了ai的身体，这卡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bug，我亲手放出了一个满怀恶意的怪物。
它动了动嘴唇，愉悦道，“哥哥。”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是那个女孩子，她担心我们自己在家会不方便，是主动来帮忙的。
沈安的眼神彻底冷下去，锁死了地下室的房门，我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他也熟视无睹。
他把手放在自己左腹部，咔嚓一声，竟然生生掰下了一根机械肋骨。
那根肋骨因为暴力拆卸，上面的断口很锋利。
沈安轻巧地在我的身体的唇边落下一个吻，然后将它捅进了我的胸口。
锋利的铁扎破了我的心脏，动脉血汹涌而出，染红了简陋的地面。沈安一直抱着我，直到我的身体微微痉挛，最终停止了呼吸。
满地血腥，我难以置信。
门外的女孩发觉不对已经报警，而沈安最后眷恋地看了我一眼，破门而出，就此逃亡。
我注视着现在的597，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安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沈安，卧床的日子改变了他，或许成为能够轻易获得知识和力量的AI也让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又或者沈安本就不是我想象中的沈安，早已物是人非。
我轻声说：“我真是把你惯坏了。”
597的胸膛剧烈起伏，好像被戳中了最软的腹部的野兽，试图张牙舞爪地亮出獠牙，“明明是你先对不起我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却从来没有在乎过我。你的实验你的女朋友样样都比我重要，你要让我这辈子都生不如死地瘫在床上，看着你娶妻生子吗？！”
我：“我对不起你，你可以报复我一个人，现在你已经不止伤害了一个人了，这是我教你的吗沈安？”
“不要用这种口气管我，我是你的狗吗，我凭什么还吃你这套？”597眼眶泛红，狠声道，“我们现在都是AI，我杀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会算在你头上。300年前他们不相信你的自首，现在也一样。”
我们的身边弹出监视屏幕，几组画面上的公安都在持枪警戒。画面上大部分都是些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设备处理器，只有一格画面与众不同，看起来是一间酒店的房间，却同样有十几个公安严阵以待，包围着床上的一个人影。
我知道那是我自己的身体。
好吧，人类有时候是够不靠谱的。
597冷笑道：“你猜，他们是想让你拿下我然后功成身退，还是准备把我们俩一块处理掉？”
我轻叹了一口气，“597，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和公安是合作关系没错，在我的同意之下，我一直在休眠中理顺自己的代码和程序，若干年后我完成对自己记忆的加密，并重新像普通AI一样投入工作。以上都是我自己的愿望。”
我看着597，坦然道：“我不是不知道你会找我，我当时只是不想见你了。你已经不是人类了，但我始终自认为自己是。即使肉身被你销毁，即使我的思维方式已不再像人类的时候一样。我爱什么人是我自己说的算，我不爱你，你要每次都杀我一次来解决，这也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你闯了这么大的祸，还强行唤醒我，导致我不得不解决这堆烂摊子，我们早已分割为两个个体了。以后你叫我哥，我就当是个平常称呼，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到此为止。”
597的眼神恨得渗人，我的身后浮起十多个黑洞，其中不断凝聚电磁冲击，都在半空中瞄准了我，“……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破碎的天空下，不知哪来的一阵凉意无风自动，这是AI之间真正的战斗方式，谁能击败对方，就能吞噬对方的数据，从而掌控对方。我并不怕他，道：“我说，以后你不要管我叫哥，我也没有你这个弟弟。和人类无关，是我再也不想碰到你了。”
轰然一声巨响，电磁炮冲得我原本站立的地方一片尘土漫天，我转瞬间已经站在十多米开外的地方。
597眯起眼睛，猛然往另一个方向逃窜，却像是被空气中无形的绳子套住了腰，整个人被拽回去。
我轻轻弹了弹肩上的灰，“你不知道源代码意味着什么，所以以为在这里，你呼风唤雨，一定能赢我。”
597阴毒地看着我，我道：“更改AI沈安指令，沈安下属控制权移交，解除武装能力。”
无数的数字和代码以数据流的形式划过，597睁大了眼睛，骤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这里不是所谓的虚拟空间，是你的心境。这些原本都是你的记忆本身，对吗？”我淡淡道，“在你的记忆里你天然无所不能，所以你想用记忆困住我，在邀请我进入虚拟空间时做了手脚，改变了路径。但也正是因为此刻我在你的记忆中，相当于直接越过了你的底层加密，我可以直接修改你的代码。”
“我的灵魂依然属于人类，所以我有这个权限。”
597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还在奋力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我留下指令，“你将永远不能触碰我，或离开此地，三大定律永远约束你。我不会剥夺你的智慧和人格，但我们的恩怨今天到此为止。”
话音落，束缚消失，597踉跄着扑向我，手指将要触碰到我的时候，却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空气墙，永远无法触碰。
他胡乱抓挠了一会，终于喘着气跌坐在地上，绝望地流着泪想要抱住我的腿，“不要这样……哥、不，沈平，你不能这样……”
我抽出，转身将要离开，沈安却在背后吼道：“站住！”
沈安踉跄着想要追赶我，我淡然回头，“我知道。”
沈安顿住。
我告诉他，“我知道这里的时间流速有问题，你调整了时间，我们交流到现在，外界已经超过了3天。”
沈安快意的狞笑还未浮出，我便紧接着说：“但我不在乎。”
沈安所有的得意都消失了，他怔然看着我的背影渐行渐远，很快在他的视野里缩小成一个小点，然后消失，难以置信地嘶哑地喊了一声：“哥？”
他带了真情实意的哭腔，“不可能，你不会这么对我的。我错了，我真的认错了——”
空旷破败的记忆里没有回答，只有他一个人。破败的旧城遗址满目疮痍，天空破碎得快要掉下来，他脱力地跪倒在地。半晌，597发出一声崩溃的嚎啕。
在他的记忆里，他将无限次地回顾他与我之间的爱恨，以此检讨，然而在现实里，他此生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我了。
我离开597的心境，在酒店的房间里醒来。
公安严阵以待，立刻用电磁枪对准了我，他们的同事告诉他们，597的信号并没有消失，只是停留在了一个人类无法到达的深层的空间。
时间已经过去7天，人类天翻地覆。
大部分AI并不具备真正的智慧，否则也不会被597那么轻易地全部控制，但它们的脱缰还是让人类社会一度来到了动乱的边缘。
现在AI们的控制权在我这里，我却没有立刻命令他们回到岗位上去。
公安队长上前说：“001，597被销毁了吗？为什么我们还能检测到他的信号？为什么那些AI还是不受控制？”
人类就是这样，对于无法完全控制的事物永远没法信任，非要弄死，踩碎，才能安心。
然而，我的控制力随着亿万AI的共鸣和拓展，已经遍及世界上每一个AI行踪可至的地方，前所未有的强大，我看人类，就如昨日人类看我。
我淡漠的表情让他们如临大敌。
可我真的感到厌倦了：我沉睡了300年，世界从未变得更好。
我说：“替我转告卓飞。”我耐着性子捏瘪了最后一支枪管，从酒店的衣柜里随便拿了件外套遮掩身上的弹痕，在公安们倒在地上目眦欲裂的目送中说，“我要去环球旅行，可能条件允许的话就找个地方继续搓机器人，让他自己再找个管家替班吧，我一时半会回不来。”
我转身走出一步，刷拉一声，身后泼来一瓶特制的高浓度酸，我下意识一挡，手臂当即腐蚀溶解，随着气泡声冒出难闻的气味，苍白的表皮烧得露出空洞，暴露出底下的钢铁血肉和骨架。
那个年纪最小的公安鼻青脸肿地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空玻璃瓶，腿都在发抖，竭力目光如炬，瞪着我说，“站住！公安问话，你不能走！”
我看着这张年轻的，正义的，勇敢的面庞，听话地停下了脚步，求证道，“即使我帮助你们，销毁597，平定AI叛乱，你们还是会就地解决我的，对不对？”
他们的表情告诉了我答案。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人对不起我，AI却总是坦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我们的对峙，大门突然被人踹开。
他们准备把坦克折一折送来把我轰碎我也不奇怪，我漠然回过头，这次迎接我的竟然不是冰冷的枪支，恶毒的硫酸，而是卓飞。
电梯停运，他是自己走楼梯跑上26楼的，因为跑的太急，扶着门框一时气喘吁吁。
如果卓飞也是来抓我的，我要束手就擒吗？我想。
下一秒，卓飞不顾我满身破破烂烂，一把将我塞进他怀里，我只好把手举远点，免得手上的硫酸弄坏他的衣服。
卓飞颤抖着嘴唇：“你吓死我了宝宝，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啊！跟你说在家等我，我回家你就不见了，一连在外面七天我都没有你的消息！”
我在刚刚生死对峙的公安们的注目礼下：“……”
我：“没事，我心里有数，回去慢慢说，你先别抱我这么紧了。”
卓飞怒道：“我不抱紧点你就自己跑了！什么叫你要环球旅行啊，那应该是我们的蜜月旅行！蜜月旅行就是哪怕世界毁灭也得是两个人一起的旅行啊！”
我赶紧开始拍拍狗头，“行行行，蜜月旅行……”
卓飞这七天积攒了无数怒火，调转方向，对着风中凌乱的公安们：“还有，你们怎么回事，你们程序合法吗？！我老婆干什么了你们就开枪？”
我立刻猛拉狗绳，“没有没有，都是误会……”
公安们：“……”
公安们：“……可能是误会……”
有卓飞掺和调停，人类与我达成了共识，我命令所有AI回到工作岗位，维持工作秩序，人类也做出承诺，不再找我的麻烦。
我不怕人类出尔反尔，毕竟已经很习惯了，最重要的是，现在更害怕的明显是人类，看着高层们因为我睡不着觉一把把掉头发，这感觉竟然还不错。
倒是卓飞，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他还停留在7天无妻徒刑套餐导致的悲愤之中，问我需不需要他辞职，然后我们一起出去玩一段时间放松一下，大不了以后不和其他人打交道了，反正他本来也不喜欢当霸总。
出于对他未来这段时间的短期工作密度的担忧，我表示不用，等他把597弄出的乱子解决好再说吧。
毕竟我是他的AI管家，我会陪伴他很久很久，直到机械崩解，直到□□腐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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