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 Phi的frat house在学校后门外一个街区处,不远处就能看到穿着小西装和小礼服裙、人模狗样的男男女女正在往那独栋小楼走。
门口立着一个木牌,上面是大写的希腊字母。
月色下,院子里的红枫像被葡萄酒染了色,在屋内嘈杂的人声、音乐鼓点声下轻轻震颤。
顾里安旁若无人地向里走,走到门前时就被拦下了。男人叼着一根烟,吐出一口烟圈:“这位兄弟看着面生,邀请函出示一下。”
顾里安将手里拎着的一筐啤酒扔到男人怀里:“刚刚出去买酒了,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男人看起来已经酒过三巡,迷迷糊糊地眯起眼睛盯着顾里安打量了一番后,挥挥手:“辛苦了,进去吧。”
一楼大厅被改造成了舞池。霓虹灯闪的晃眼。
顾里安从吧台拿了一瓶酒,扫视了一圈。舞池中央是群魔乱舞、烟雾缭绕,旁边的沙发上倒着两个喝得不省人事的,桌边骰子掉了一地,一群人在玩用嘴吹乒乓球的游戏。
没有看到他要找的人。
顾里安并不着急。他也没指望在楼下看到Serena,楼上才是真正的狂欢之地。
台阶在角落,顾里安趁着没人注意,上了二楼,停在了一间房间门口。
屋内传来女人的娇喘声。
“耳钉真好看,银色衬你。”
“你要是喜欢,我天天带着。”
顾里安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强压下恶心,凝神半晌,才推门走了进去。
昏暗房间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女人赶紧伸手裹上被子,看清来人后,深吸一口气:“Ryan,你怎么在这儿?!”
顾里安轻轻点了点左耳耳垂上银色的耳钉:“你忘了。我做的东西,只要联网,就能追踪。”
其实他根本没费这个劲追踪,只是足够了解,从Jonathan告诉他的那一刻起,他就猜到,能在这里找到她。
昨晚顾里安发短信问她第二天晚上打算干什么,她说跟新认识的女生朋友去做瑜伽。这就是她的瑜伽。
Liam斜靠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顾里安出乎意料地平静:“那是什么样?”
“今天人太多,楼下那帮人起哄,然后我们俩都喝多了,这只是个意外……我一直爱的是你,你知道的。”
“意外?都这样了,你告诉我是意外?算了吧,你这份爱,我承受不起。以后咱们别再见了。”
Serena的神经似乎被哪句话点燃了:“你凭什么跟我分手?你以为你高中毕业的时候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上台讲话,成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都是因为谁?如果没有我,你就是阴沟里的地鼠,没有朋友,没人看得见你,根本没人在乎你!”
不愧是这个女人,出轨都能这么硬气。
其实Serena没说错。高中时的顾里安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闭少年。那时,他和Jonathan一同创办了一个AI研究社团,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社员,只有两个光杆司令。Serena是他们的第一个社员,虽然她什么都不懂,但她带来的人很快就让社团壮大了起来。从那以后,顾里安所有经手的项目,都带上了她的名字。
顾里安对Serena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让他在高中最后一年感受了一把被人群簇拥的感觉,那是他过去从未有过的体验,但另一方面,他又模糊地觉得这不是真正的爱情该有的状态。
顾里安高中毕业的时候,别人的捧花都是一小束雏菊、绣球之类的,Serena在众目睽睽之下送了他99朵玫瑰。
他带她见了他的父母,又他将他耗费无数心血的那副耳钉翻译器中的一枚送给了她。
因为耳钉是两枚一副,只要开着,接收的语音就能互通。他亲手给她戴上时说——即使我们分隔两地,小小的耳钉承载的网络信号也架着我们的牵绊。
这大概就是理科生为数不多的浪漫。
这浪漫在顾里安大一的时候就碎了一次。那一次是不小心摔在地上成了七八块,缝缝补补,又粘了起来。但今天不是碎成块,而是碎得连渣都不剩,再也收拾不起来了。他像是被子弹贯穿了心脏。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她爱过他,但现在想想,也许Jonathan说的对,爱这个词,在这个女人的脑海里,和利益是同义词吧。
顾里安冷冷地看着她:“我不欠你什么,把耳钉还给我,咱们两清。”
Serena怔了一瞬。其实她早已有所察觉,顾里安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任她拿捏的懵懂少年了,而她对他那半真半假、逢场作戏的感情也终该到了尽头。
她知道这次再无回旋的余地,将耳钉摘下,随手往地上一扔:“拿走吧,说得像谁稀罕一样!”
顾里安仰头喝完了手里那瓶酒,蹲下身,用瓶身猛力一砸,将地上的耳钉砸了个稀巴烂。
玻璃和机械渣混在一起,散落了一地。
Serena惊愕地愣在了原地,连一直沉默的Liam都不禁变了神色。他早就发现这枚耳钉不同寻常,却没想到如此精密的设计,说毁就毁了。
顾里安踏着玻璃渣走出了房门。
胃里泛起一阵酸水,也许是刚刚喝得太猛了,想吐。
他一路小跑冲进卫生间,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毕竟晚上没吃东西。
卫生间里是浓郁的酒味混杂着一股甜甜的电子烟的味道。
顾里安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洗手池边,才发现手被玻璃渣划破了一道口子。
镜子里的自己穿戴整齐,面色自然,眼尾的桃花痣依旧。想来刚才强撑着的镇定没有露馅。
不管那百般利用间有没有真感情,他和Serena都不可能有结果,他们不是一类人,他花了三年明白了这个道理——她需要的一直都只是一个能为她的未来铺路、满足她虚荣心的玩伴,而他,本以为自己冷心冷性不在乎感情,但到头来骨子里渴望的仍然是一心一意。
长这么大,他其实不懂什么是爱,也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他习惯了将一切情感都藏在心里。他有反思过,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思来想去却没能找到答案。但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也许这样的结局反而是一种解脱吧。
顾里安顺着墙角滑了下去。瓷砖的触感冰凉,手边有一瓶不知道谁落在这里、喝了一半的酒,好像还是瓶白酒。
他就着瓶嘴直接往喉咙里灌。
从前同学对他的印象大都是不近人情的高冷学霸,但没有人是天生冷血。
他很小的时候得了一种怪病,犯病时眼神呆滞,手脚僵硬,嘴里总是重复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父亲认为他是中了邪,一旦他犯病,就会用棍子抽他,要将邪祟抽出来。
父亲是个拳击教练,下手那叫一个狠。
从那时起,父亲和母亲就总是在吵架。他不懂得讨好,也不擅长说话,只能一个人缩在房间的角落数着电视机的像素。
渐渐地,顾里安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厚厚的壳,既是伪装,也是保护。
他开始频繁地和机器打交道,拒绝和外界的交流。
后来,他的病好了,这层壳却像是长在他身上,很难褪去了。
父亲到死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软话。
有时午夜梦回,他也会想,如果他小时候没有得那种病,他们会不会像正常的父子一样,共同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小窗外阴风呼呼地吹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顾里安忽然感觉很难过,又好像有些释然。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离开的人不会再回来。
至于Serena——每个人一生遇到的大部分人都是匆匆过客,谁都不能陪谁一辈子。
万事随心,不必强求。
他忽然想起了他那个与众不同的新室友——恐怕也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而已吧。
半瓶白酒下肚,半梦半醒间,窗户哗啦一下被掀开了,顾里安微微睁开眼,看见一抹白衣身影翻窗而入。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认清那人,继而一惊:“……楚云熙?”
楚云熙皱了眉:“你怎么在这儿?”
方才招魂旗异动,楚云熙顺着方向赶来,却在门口被拦下了,只好选择翻窗,没想到在这里碰到顾里安。
顾里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手脚皆在酒精的作用下使不上劲。他自嘲地笑道:“拉我起来。”
楚云熙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拽了顾里安一把,却没料到顾里安浑身像是骨头散架了,先是撞了他一个满怀,接着站起来没走两步,又半拉半就地挂在了他身上。
楚云熙摇头道:“你这是喝了多少?”
楚云熙的嗓音沉沉的,带着半分责备又像是半分温柔,很好听。
顾里安闭着眼傻笑:“啊,对不起,走不动了。”
说着还顺手扯开了楚云熙遮眼的白布带。
楚云熙整个人僵住了。
也许是因为靠得太近,酒后竟让人产生了一股暧昧的错觉。
对面的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扑入口鼻,让顾里安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还有些放松。
不得不说,这人是真他妈的帅。
醉酒的男生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他换了个角度,将脸凑上去,调戏一般地笑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双眼睛......其实很好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很多小姑娘喜欢吧......”
窗户外的江兆越探进一个脑袋:“你俩干啥呢?”
这一嗓子彻底惊醒了鬼迷心窍的顾里安。
见楚云熙正要开口,顾里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生怕他说出那句“有人要非礼我”。
顾里安:“没…没干什么。他脸上有点脏东西,我帮他拿掉。”
楚云熙抬了抬眉,红蓝异瞳散着幽光,一副“你把我当傻子吗”的表情。
顾里安心道,完蛋,这回误会大了——他的新室友该觉得他是变态了。
前脚女朋友出轨,后脚对室友图谋不轨,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在这一带可就混不下去了。不过楚云熙应该不会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吧?
还不等他细想,江兆越已经翻窗进来了:“楚哥,我探查过了,这房子一共两层,鬼气最重的应该是二楼正中间的那一间。”
楚云熙“嗯”了一声,重新系上白布带后,指了指靠在墙边的顾里安:“你带他回去,看好了,别让他乱跑。”
顾里安:“???”
然而下一秒,顾里安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哇”地一下吐了江兆越满身。
脑海里一片混沌,一股仿若深渊的力量压在他头顶,让他本就疲软的四肢再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晕了过去。
“我操了!早不吐晚不吐,非要往我身上吐!” 江兆越一边骂一边脱下外套,到洗手池边冲洗。
楚云熙眉头紧锁——现在在他眼里,顾里安的身周,是无数只奇形怪状的恶鬼,拼命想往他身体里钻。
楚云熙:“干活了。”
江兆越闻言,丢下外套,摸出一张符纸贴在脑门上,下一秒惊叫出声:“我滴个乖乖,这个祖宗是什么煞星命数,招这么多鬼!”
他从前也跟着父亲捉过鬼,但那都是小打小闹。这回父亲要他跟着楚哥,看来是要玩儿真的了。
楚云熙手执一把折扇,迅速拈开向前一甩,一根魂钉从扇子骨中飞出,打中了……墙板。
江兆越嚎叫一声:“艾玛,楚哥,你有点准头行不行,差点扎到我!”
楚云熙瞥了他一眼,江兆越不敢说话了。哎,还是怕他。
楚云熙又甩出了一根魂钉,这回,打中了一只神色癫狂的恶鬼,恶鬼顿时被钉在了墙上。
众鬼似乎被激怒了,纷纷放弃了顾里安,转向楚云熙。
“小越儿,跟上!”
江兆越愣了一秒,他还是没有适应“小越儿”这个称呼……不过很快他便飞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出了三张符咒,追着楚云熙的三只恶鬼立刻停住不动了。
楚云熙领着剩下的几只鬼出了狭窄的卫生间,站到楼梯的扶手上,折扇一挥,甩下一排魂钉。走道里那些张牙舞爪不干不净的东西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江兆越:“楚哥,闹这么大动静,不怕被人看见啊?”
这时,二楼正中间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楚云熙闻声望去:“他们现在大概没工夫管我们。”
楚云熙顺着走廊拐了个弯,房间门口围了一圈人。
江兆越在前面开路:“哎大家,让一让让一让,咱们老大来帮你们除秽了。”
众人不明觉厉,但看到他身后的楚云熙一袭纯白道袍,似乎真像个世外高人,自觉地让了路。
房间里,Serena披头散发地跌坐在地上,Liam站在另一头,正满面惊慌地盯着空气大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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