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砚回到京都,最先有事的竟不是自己,而是文子实,他被人压了回去。
半点没有夸张。
甫一下飞机,文子实就被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彪形大汉团团围住。
“少爷,老夫人请你回家。”大汉异口同声,喊得文子实汗流浃背。
他能感知到如芒在背的视线,烛檀和祁砚肯定在疯狂嘲笑自己,想想文子实就已经用脚指头挖好了为自己准备的小盒。
不就是死了要躺进去吗,我这就躺,谁也别拦我。
被请着坐上车子,文子实冷静了许多,能弄出这种阵仗的只有他奶奶了,她老人家还是知道了自己死了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弄出个好歹。
开车的是文子实熟悉的司机,副驾驶座上的是经常跟着自己的保镖,他甩开所有人去凉崖山结果出了事,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张伯,沈哥。”文子实低下头,嚅嗫着说不出话。
沈自透过后视镜看见文子实的后脑勺,叹了口气,“老夫人还好,文馨小姐已经处理好你的后事了,至于办不办葬礼,她说要看你本人的意思。”
文子实:......
虽然这么说没错,可怎么就是不对劲呢。
沉重的心情平复了一下,文子实抽抽鼻子,“还是过段时间再办吧,我才见过顾子皓他们呢,他要是知道了得多吓人呐。”
沈自点了点头,“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沈自在文子实初中时就在了,管家的性质大过于保镖,他一直把文子实当自己的亲弟弟看待。
知道文子实死讯,沈自久久无法释怀。文子实决定去凉崖山的事虽然没有跟任何人说,但也不是没有预兆的,可他一次次错过了。
那天就差一点点,要是自己执意跟着文子实,又或者王伯一定要送他,可能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在听了文馨对现场的描述后,沈自一连好几夜都做了梦,他梦到自己和文子实一同跌下山崖,不是文子实死在眼前自己呼救无果,就是他垫下文子实身下被摔得粉身碎骨。一连恍惚数日,在机场见到了文子实才终于有了回归现实的感觉。
“对了,除了老夫人和文馨小姐,其他人都还不知道你死亡的消息。”
“但老夫人想借着这件事一场家宴,把人都请回来。现在人已经来了一些。”
作为有钱有势,可以被外界称为豪门的文家,支脉并非寥落,反倒颇为繁盛,繁盛到抽干了主支的营养一般,文老太太真正的亲人反倒个个寥落。
文老夫人的丈夫是二婚,入赘到她家。生下大儿子也就是文子实的丈夫跟她姓文,二儿子文轩城原本不是这个名,他本按照文老夫人老家的一些规矩跟父亲姓,他大哥出车祸去世的后一年便把名字给改了。
老夫人的丈夫头婚有几个孩子,来往得不算密切,唯一的联系去世后,亲缘算是断了。
她丈夫有四五个兄弟姊妹,原本也该和那几个小辈一样,死后关系就渐行渐远,但那边不愿失去一个富贵亲戚,总时常来走动往来,文老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文老夫人本名文荣熙,家中老二,随母姓。她经商天赋最好,父亲就把家业托付给了文荣熙。她家里四个,大姐三弟早已过世,留下的小辈却也很多,四妹还在,半截入土的人了却总是不安生得让她头疼。
她这次宴请,把所有亲戚都请了过来,原先住的别墅装不下这么多人,另找了座空着不用的庄园。
庄园开了门,车子顺势行驶进去。
祁砚靠在窗边欣赏着风景,觉察到些许动静,回头看了看。
他们后面还有一辆车子跟着,本是想趁着门开一起进去,然而大门却直接合上了。
车子里下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五短身材,皮肤黝黑,与他所穿着的西装全然不配。
他冲着门外的方向大声说着什么,看起来不是什么好词。
祁砚即将收回眼,猛然看到男人往这边狠狠瞪了瞪,戾气十足。他笑了笑,觉得有趣。
车子没有停在大门,而是行驶到一处极为偏僻的独栋小楼跟前。要不了多久,客人们都会知道文子实死了,他不能出现在人前。
王伯帮文子实把行李提上去,沈自则站在了祁砚跟前,“祁先生,老夫人想请你过去聊一聊。”
“我也要去。”烛檀警惕地看了眼沈自。
从飞机上下来遇到沈自一行人,烛檀就不怎么高兴,特别到了这座庄园。虽然这里和记忆中的一些地方毫无相似之处,但总会时不时勾起他一些情绪,特别是在祁砚让他讲完了过去之后。
祁砚揉巴揉巴小鬼的脑袋,被烛檀捂住头打了下手,“好。”他放过脑袋又去扯了扯脸。
文老夫人吩咐里没有烛檀,沈自看了看没什么威胁的小孩,点了点头,“请跟我来吧。”
说是空置不用的庄园,打理得却非常好,随处可见精心修剪的植物花卉,树木都是年份久远得很。
庄园建筑是偏西式的,但园林景观却是中式的,层层叠叠的树林间次而生,与嶙峋的怪石相依,置身于其间难见着人,影影绰绰的,看不得分明。
沈自一转弯,撞见了几个女宾,领头的有五六十岁,见到他主家人似的喊了一声,“沈自。”
“这是谁?”
祁砚没出声,侧身一步挡住了她们探究烛檀的视线。
几乎是秋天了,京都气候降得很快,领头的人还穿着一身华贵修身的裙子,在其他人素色衣着的衬托之下显得扎眼。
或许也是觉察到了不好,她胸前别了一只黑花胸针。
沈自:“这是老夫人请来的客人。”
“不说是家宴,为什么还带来一个陌生人。难道是谁的男朋友?”她在祁砚身上梭巡打量,十分挑剔。
“我不太清楚,人是老夫人请来的。”
“难道是律师?”身后的人七嘴八舌议论,一点也不避着沈自,“也是,文子实没了,遗嘱一些东西是要好好改改。”
“没了文子实,那公司是不是要交给轩城?”
沈自笑容微僵。
“好了,之后给谁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二姐还没死呢,容得着你们在这里惦记我们文家的东西?”文荣熙的妹妹文昭冷哼一声,“就是二姐没了,也跟你们没多大关系。”
文昭身后跟着的几人都与她年纪相当,自然受不了她的阴阳怪气,还有外人在就和文昭吵了起来。
“文昭你又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还不是一个打秋风的亲戚。”
“到老了还这么不着调,真是笑死人了,在这里狐假虎威什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丑事。”
“五十步笑百步,大家里的小心思谁不清楚。我们过来至少也知道要尊敬些,不像你,人孙子死了还穿得这么花枝招展,老不羞。”
文昭舌战群雄,一个人对战压根不影响她的战斗。
沈自趁机带祁砚烛檀溜了。
走到再跟不上的距离,沈自总算松了口气,有些尴尬地解释:“老夫人的妹妹,个性如此。”
祁砚点点头表示理解。
“看起来很幸福。”烛檀甩了甩祁砚的袖子。
能这个岁数还不用成为一个大人,的确很好。
渡过了一场闹剧,之后的路程十分顺利,沈自带他来到老夫人住的小楼,引着祁砚来到一扇门口。
门前站着的是文馨,她脸上挂着深深的疲惫,见到祁砚,上前嘱托:“你......见到老夫人说话请斟酌一些,她身子真的不好。她找你来肯定是想问问子实的事情,请你尽量......往好了的方面说。”
祁砚点了点头,想到什么,伸手拉了拉烛檀,“他也要跟我过去。”
老死的人基本成不了鬼,祁砚见到的模样是老人的鬼很少。更不要说这种,在文馨语言描述中,好像稍微磕了碰了就会碎掉一般的人。
他很怀疑自己是否能完全遵照文馨的嘱托。
没有人的记忆的鬼,真的完全无法理解人对死亡的恐惧与痛惜。
祁砚抿了抿唇,捏住烛檀的手,“让他跟我去吧。”
文馨迟疑一会儿,点了点头。
推开门,屋内是另一个世界。
房间的陈设十分温馨,带有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年代感。文荣熙穿着素雅考究,坐在书案前看着什么,见到祁砚进来,她眯了眯眼,摘下眼镜。
祁砚低头扫了眼桌上的文件,是文子实的死亡报告。
好像不用担心再会有什么冲击到她了,哪个都没有这个的力度来得大。
文荣熙冲他笑了笑,“请坐。”
她对面只有一张椅子,祁砚坐下后把烛檀抱在膝上。
烛檀也非常紧张,板着一张脸,双手抱住他的小伞,悬在半空的脚一下一下晃着。
文荣熙从抽屉里抓了把糖,“你可以吃这个吗?”
只要鬼气充足当然可以吃,但烛檀记得文馨说要小心一点,千万不能刺激到老夫人。
两个自由自在当了好多年鬼的两鬼真不知道什么叫小心什么叫呵护,个个僵硬得不得了,烛檀连思考都不会了,一双眼睛迷瞪瞪往向祁砚。
祁砚点了点头。
他才滋溜爬下来,又忘记怎么伸腿走路了,直愣愣往前蹦了两下。
文荣熙一愣,“原来是个小僵尸。”
烛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烛檀青白着一张小脸,吭哧吭哧憋出两个字,“不、是。”
他才不是僵尸那种吓人的东西!
烛檀跟文子实看过僵尸片,虽然不知道里面那些只会直愣愣蹦的连脑子都没有的东西有什么吓人的,但看见视频里的人都怕得不行,他还是勉强认为所有人都会怕僵尸。
眼前这个虽然年纪比他小多了,但长得比他老的人以为自己是僵尸,会不会直接怕死了。
要是怕死了怎么办,他也不会把亡魂塞进肉身里啊。烛檀苦恼地抠手指,十分苦恼。
“喏,吃吧。”见烛檀站着不动,文荣熙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主动把大白兔奶糖塞进他的手心。
烛檀眨眨眼,扒掉糖纸吧唧吧唧吮吸着奶甜奶甜的味道。
好吃!
文荣熙见烛檀一脸震惊两眼放光的模样,皱纹渐深笑开了花,瞥眼见祁砚一直把视线放在烛檀身上,又从抽屉里抓出来一把。
“这都是文馨给我买的,就她怕我喜欢馋嘴。但我现在很多都吃不动了,你帮我吃了吧,不然太浪费了。”
祁砚对这种热情不知所措,“不、不要用了,我不吃爱......”
要命,他这是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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