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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九十六章

黑绳殿

当他们步履蹒跚地穿越黑绳地狱之际,呈现在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那些面目狰狞的狱卒,手持沉重的铁链,将那些因罪行深重而受罚的人们牢牢束缚。随后,他们被迫踏上那片广袤无垠、绵延达五百万亩的铁火之地。其上,每一寸皆被炽热的铁火所覆盖,烈焰翻腾,映照着四周无尽的黑暗。

在这片铁火的试炼场上,受刑者们的身体被精细的黑绳以严苛的尺度量划,从头顶至足底,按照四份、八份、十六份乃至三十二份等比例的划分。紧接着,狱卒们操起火红的铁锯,依据先前量定的黑线,开始在他们鲜活的躯体上实施着难以言喻的酷刑。锯刃深入肌骨,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身体被无情地撕裂开来,血花飞溅,与四周的铁火交织成一幅恐怖至极的画面。

然而,这仅仅是痛苦的开始。每当他们的身体被锯割成数段,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断裂的肢体竟会迅速粘合,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使受难者再次恢复全貌,却又要立刻承受下一轮更加剧烈的割裂之痛。如此周而复始,无休无止,他们在这无尽的折磨中徘徊,忍受着灵魂与□□的双重煎熬,体验着世间最深刻的绝望与痛苦。

阿蒲女怔怔凝视着眼前血色的残肢,目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难以抽离。那些血腥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于他的眼眸,残肢的轮廓、血液的轨迹,清晰而骇人。偶尔,一阵不合时宜的细笑悄然逸出,虽轻却足以撼动他内心的平静,如同惊雷划破夜空,让他愕然自问:“我究竟在做什么?怎会有此笑声?”

惊慌如藤蔓迅速蔓延,缠绕着他的心房,脑海中葵之可能的反应——震惊、忧虑乃至恐惧,一一浮现,让他深感愧疚。然而,那笑声仿佛拥有了独立的灵魂,无视他理智的呼唤,时而顽皮地挣脱束缚,从喉间溜出,与他的自制力进行着无声的拉锯战。

内心深处,他对自己这种悖离常理的情感反应感到羞愧难当。残肢与鲜血,本是痛苦与死亡的象征,为何会在他心中激起异样的涟漪?而莫名的兴奋感,如同小虫般不断啃噬他的理智,心底的低语诱惑着他‘这不过是一场刺激的游戏,一场独特的冒险。’他奋力抵抗,却如与幽灵共舞,那声音始终萦绕不散。

在那段自我挣扎的时光里,葵之敏锐地捕捉到了阿蒲女的微妙变化,她虽满心忧虑,却只能默默隐忍,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却不敢轻易揣测他是否再次被疯病悄然侵袭。

与此同时,苏绵蒲驾临黑绳殿,紫金华车流光溢彩,引领着数千人的浩荡队伍,其气势之盛,仿佛连天际都被染上了金色的辉煌。这一盛景瞬间吸引了受刑人的注意,他们驻足仰望,眼神中交织着复杂情感,既有对权势的深深敬畏,也有对自由生活无尽的渴望。这份情感如同暗流涌动,为原本沉闷压抑的氛围增添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躁动。

狱卒们见状,眉头紧锁,显露出不满之色。他们不耐烦地挥舞着鞭子,企图驱散这群因好奇而聚集的受刑人,恢复往日的秩序。鞭声在空中清脆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苏绵蒲缓步至阿蒲女面前时,目光关切,直言忧虑“蒲兄,你近来神思恍惚,难以专注,更无法沉浸当下。甚至我感你时有被异声缠绕,如夜中低吟,扰你宁静。”

阿蒲女闻言,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未曾预料到苏绵蒲会如此直接地指出他的困境。

“我……我以为我能隐藏得很好。”阿蒲女的声音细若游丝。

苏绵蒲见状,心中更添几分怜惜,他温言相慰“于这纷扰尘世之中,无人能够全然孤军奋战。你的痛楚,我已尽收眼底,更愿化作你的坚实后盾,与你并肩,共赴风雨,同担忧愁。”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记住,你绝非孤军奋战。我将伴你左右,成为你的力量源泉与坚实后盾。无论是通过医术的调理,还是心灵的疗愈,我都坚信,未来的日子里,你定能重拾内心的宁静。”

阿蒲女抬头,他紧紧握住苏绵蒲的手,感激的说道“谢谢你,苏绵蒲。你的出现,如同荒漠中的甘泉,给予我无尽的希望。”

随后的数千年时光里,苏绵蒲如影随形地陪伴在阿蒲女身侧,这让葵之在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往昔,歓虹王在时,她仿佛置身于一片宁静的湖畔,虽不能涉足其间,却也未曾感受到威胁。而今,苏绵蒲的出现如同微风中泛起的波澜,不仅悄然渗透进了二人的世界,更让葵之恍若置身事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自己才是多余者的错觉,突如其来的紧迫感,让她内心五味杂陈。

众合殿

苏绵蒲此趟行程原本携带着数千名随从,浩浩荡荡地朝着八热道进发。然而,八热道的极端酷热,绝非上三道所能比拟,那里,连呼吸间都仿佛能引燃空气,铸就一片火之炼狱。半数以上的随从,由于难以适应这宛如炼狱般的环境,竟然在行进途中被无情的高温吞噬,化为了虚无。故而,当他们最终抵达众合殿时,队伍已然大幅缩减,仅剩寥寥数十人跟随着左右。

一行人历经艰难险阻,翻越崇山峻岭,终于抵达了一片辽阔无垠的大盆地。此地景象触目惊心,人群面容憔悴,肤色泛黄,透着营养不良的疲惫,更有甚者,身上还带着斑驳的伤痕,更有一些人,眼含恐惧与无助,蜷缩在昏暗的山洞之中。

放眼望去,大地似乎被一层诡异的血色所笼罩,分不清那是血浆的殷红,还是烈日炙烤下的火红,大地自身涌动的炽热血气,二者交织在一起,让阿蒲女一行人难以分辨。

“此地的景象,着实古怪异常。”阿蒲女望着眼前的景象。

“确实如此,我们需更加谨慎行事,时刻保持警惕。”苏绵蒲沉稳地回应。

“葵之,我来牵着你的手。”阿蒲女温柔地走向稍显落后的葵之,轻轻地执起她的手。

苏绵蒲见状,眉头微蹙,但随即又舒展开来,温和地提议道“葵姬大主,若您行动有所不便,何不乘上我的紫金车呢?这样既能得到充分的休憩,又能免去奔波之苦,岂不两全其美?”

葵之毫不犹豫,立马回绝道“多谢美意,但不必了。我还不至于如此娇弱不堪。”

阿蒲女望着葵之略显疲惫的身影,满是疼惜,他附议道“是呀,葵之,苏兄说得对。你看你的脚都已经肿了,这样下去怎么行?还是上车休息一下吧,这样你也能舒服些,我们看着也会安心些。”

葵之的目光落在阿蒲女那双因长途跋涉而显得红肿不堪的赤足上,微微蹙眉,反问道“瞧你光着脚,脚步也已肿胀至此,为何你自己不选择上车休息,恢复体力,反而如此坚持,要劝说我上车呢?”

阿蒲女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布满尘土与伤痕的赤足,笑道“呵呵,我乃男子,这点小肿对我来说真算不得什么。倒是葵之你,身为女子,理应更加细心呵护自己的玉足。而且,方才那段道路崎岖,若确实让车子难以通行,若是勉强上路,只怕会增添更多的不便。所以,你还是安心在车上休息。”

葵之正欲张唇,与阿蒲女再理论几番,苏绵蒲的随从适时地插入了这场未完的对话,面带春风的细语道“葵姬大主,请您上车稍作休息吧。”言罢,他便细心地搀扶着葵之,缓缓向紫金车行去。葵之回望苏绵蒲,眼中既有不甘也有警告,仿佛在说“这次姑且让你得逞,但下次尚未可知。”

进入车内,车门悄然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车内布置雅致,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主人的品味。葵之坐在柔软的坐垫上,透过精致的车窗,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阿蒲女与苏绵蒲的身影。他们相谈甚欢,笑语盈盈,这一幕让葵之心中五味杂陈。

“观彼旁非唯汝一人,心岂无怏怏乎?”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攀附在车窗上,似是在窥探那两人。

“没有。”葵之大声反驳道。“没有。”葵之又一次强调着反驳道。

“啧啧啧......既不认,亦罢。此人本乃彼人所遣,汝何能当其锋也?”

葵之闻言,眉宇间瞬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惊慌之色,轻声呢喃“他...莫非已知我身在此处?”

黑影轻蔑地冷笑,嘲讽道“不然,何以遣苏氏至此?岂以为其感天应地而自至乎?呵呵,何其愚钝也!”

“那么,他...会对我采取什么行动吗?”葵之紧张地询问。

“彼远隔尘寰,未克至此,今时虽未加害于汝,然未来之事,未可预知也。”

正当葵之深思之中,天际骤变,硕大无朋的铁杵犹如天罚般轰然降临,无情地撞击并蹂躏着这片盆地,其势之猛,瞬间将这片乐土化为修罗场。那铁杵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血肉模糊,脓血横流,惨不忍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阿蒲女一行见状,惊恐万状,只得四处奔逃,寻觅一线生机。在这生死攸关之际,阿蒲女迅速反应,将原本坐在车中的葵之紧急拉出,一同奔向了一个隐秘的岩洞避难。这岩洞并非自然雕琢,而是过往的人们为躲避此类天灾开凿,成为了此刻他们唯一的庇护所。

“这铁杵究竟是何方神圣之物,竟如此残忍,要将此地生灵尽数捣碎?”阿蒲女紧贴着岩壁,瑟缩着脖子,目光透过岩洞的缝隙。他颤声问道,同时忍不住望向外面那持续肆虐、不断将生灵化为齑粉的大铁杵。那景象,如同末日降临,令人心生绝望。

“唉~此乃天罚之刑,吾等每日皆需承受铁杵千百次之捣击,直至其意满方休。待至次日此时,此苦又再重演,而我等亦将重生,再遭此难。”一位面容沧桑的老者,眼中满是对命运无奈的叹息,缓缓道出了这残酷轮回的真相。

“世间竟有如此离奇之事?为何不见有人奋起反抗,以求解脱?”阿蒲女闻言,脸上写满了惊愕。

“此地名为众合殿,与十八地狱中众合地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皆为惩戒之地。凡入此殿者,皆是昔日犯下杀生、偷盗、邪淫等恶业之人,今受此罚,实属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无可非议。”苏绵蒲缓缓道出了这片土地与其中刑罚的缘由,言辞间透露出对因果法则的敬畏。

在场的众人,面容上不禁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其中,有的人双眉紧锁,透露出对现状的忧虑;有的人眼神闪烁,似乎在内心深处挣扎于希望与绝望的边缘;更有一些人,嘴角微微颤抖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正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负担。

“然而,即便他们日复一日地承受这无尽的折磨,看似已足够偿还所犯恶业,但为何这惩罚仍旧不息呢?”阿蒲女双眉紧蹙,脸上写满了不解,眼神疑惑地看向苏绵蒲。

“他们的恶业深重,岂是轻易能够消除的?若不经历此番磨难,又如何能让他们铭记教训,痛改前非呢?” 苏绵蒲语重心长地说道。

“可是,这无尽的苦难,总该有个尽头吧?”他眼巴巴地望向苏绵蒲,期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苏绵蒲微微低下头,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笑意,缓缓说道“什么是苦难呢?又为什么一定要有尽头呢?”随后,他缓缓抬起头,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葵之的脸色骤变,眉头紧拧,目光如炬,直射向苏绵蒲,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大声说道“苏绵蒲,你怎可如此云淡风轻地谈论苦难?你究竟知不知道那些正深陷于苦难之中苦苦挣扎的人们所承受的无尽痛苦?你所提及的这没有尽头的苦难,对于他们而言又究竟意味着什么?难道你真的打算一直这般漠然地冷眼旁观,而不做出任何努力去改变这一切吗?”

苏绵蒲神色平和,未显丝毫愠色,他缓缓续道“佛语有云,世间众生,受无尽苦难者,皆因往昔世中,身口意三业不净,造作杀生、偷盗、邪淫等恶业所致。此等恶业,如影随形,终得果报,苦不可言。然,因果不爽,众生所造之业,必自受之,无人能代。”

葵之听了,陷入了沉思,一时无言以对。片刻后,她微微皱眉,缓缓开口道“虽佛语有其道理,但世间苦难如此之多,又怎可全归结于前世之业?那当下的种种不公与无奈又该如何解释?那些无辜受累之人又该如何自处?”

苏绵蒲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回应道“世间之事,纷繁复杂,因果之网亦相互交织。有些苦难或许看似无辜,然从更长远的轮回和因果来看,或许亦有其潜在之因。而且,当下的不公与无奈,亦是对我们心灵的磨砺。我们应保持慈悲之心,尽力去帮助那些受苦之人,同时引导他们走上正途,这也是一种积善消业的方式。”

葵之沉默良久,似在细细品味苏绵蒲的话语,而后轻叹一声道“或许你所言有理,但这世间的苦难如此复杂,又怎能仅仅用因果业报来解释清楚呢?那些无辜遭受天灾**的人们,他们又何罪之有?”

苏绵蒲微微颔首,回应道“没错,世间苦难复杂多样。天灾**有时看似无端降临,宏观上或许属因果循环。无辜受害者的痛苦不可忽视,应给予同情和帮助,尽力减轻其苦难。对于自身造业所致苦难,要有清醒认知和勇敢面对的决心,如此才能在苦难中坚守,找到应对之法,让生活重回正轨。”

葵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此后,当那沉重的铁杵缓缓的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中,他们一行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紧紧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时机,趁着这难得的间隙,匆忙逃离众合殿。

然而,此地的天空始终被厚重如铅的乌云所笼罩,不见天日,唯有偶尔闪过的雷光划破黑暗,带来片刻的光明。地面则是由坚硬的黑色岩石构成,尖锐如刃,每迈出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起舞,疼痛难忍。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与血腥气,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在这片荒芜之地,苏绵蒲的紫金华车显得格格不入,它曾是其身份的象征,如今却已破败不堪,华丽的装饰剥落,露出斑驳的锈迹。车辕断裂,车轮深陷泥沼,再也无法载着他们逃离这方险地。

至于阿蒲女一行人,此刻也尽显疲惫之态。他们衣衫褴褛,满身皆是伤痕,泥土与血迹沾染全身。而苏绵蒲的随从们,更是惨不忍睹。在逃离的过程中,他们遭遇了无数次的危险,几乎全部丧生于此。他们的身体被扭曲、撕裂,有的甚至化为了虚无,只留下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回荡在这无尽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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