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应该在书房。”林周锁从厨房探出头来,他先过去看了看欧珉义手里的照片,然后边往书房走边说,“照片还不错——相框我去找找,我记得应该放在某个柜子里了。”
他进了书房没几分钟,我去把我的照片小心翼翼放在书桌上,出房间时林周锁还没找到相框。
我看了看正盯着照片沉思的欧珉义,那边两人洗好菜,坐在沙发上约着打游戏。
我悄悄走进书房,说:“我帮你找吧?”
“扬错?”林周锁正跪在桌前的柜子里翻找,听见声响,他头也不回地说,“不需要——小欧是不是在指使你们干活?跟小楼说不用听他的,不想干你们可以不干。”
“没关系。”我走过去打开了临边的柜门,说,“我们是自愿帮忙的。”
林周锁看我执意要帮忙,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拍了拍有些地方落下的灰,叮嘱我注意别呛到。
我应了,然后专心翻着这个我没怎么碰过的柜子。
我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个家照片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
除开那一本属于林周锁的相册,我就没见过其他照片了。
按理说爷爷应该是个很古板的人,不可能不注重团圆的。就算不拍单人照片,全家福总该有吧?
我在一摞厚厚的纸张中翻到一本老旧的相册,翻开一看,里面是我刚才还在疑惑的那些全家福。
里面甚至还有我父亲小时候的照片,我匆匆翻了两页,想寻找林周锁的踪迹。
令我诧异的是,这里面没有哪怕一张同林周锁有关的照片。
“这里面怎么没有你啊?”我拿着相册问林周锁。
半边身子钻进柜子的林周锁退出来时差点撞到头,我眼疾手快给他挡了一下。
“谢了扬错……你刚刚说什么?”林周锁接过那本相册,我看见他脸上轻快的笑很明显僵硬一下。
似乎这并不是什么能让他感到开心的事情。
“这都被你找到了啊。”林周锁怀念地说,“我还以为……原来在这里,这么旧,该好好打扫一下了。”
“你以为什么?”我随口问,还在执着我最初提出的那个问题,“哥,这里面为什么没有你啊?明明有很多张全家福的。”
我为了给林周锁验证,还主动去翻那本相册。
由于太老旧,我必须非常小心才能不损坏里面的照片。
“我吗?”林周锁顿了下,随后若无其事地说,“跟我有关的照片都被老爷子烧掉了——你看的那本相册一直保存在我这里,后来给了二叔,它这才逃过一劫。”
我意识到我说错话了,可林周锁并不在意。
他把相册放到桌子上,又继续去找那个相框了。
我看看那本相册,忽然觉得祖父真的很狠。那么小的孩子,他有什么错呢?
可若是站在祖父的角度去看这件事,我想我也无法坦然面对身份那样尴尬的林周锁。
大家都没有错,只是事实摆在那里,我们无法歪曲事实,心里也无法释然。生活于是成了一场荒诞的戏,大家都是台上悲情的演员。
这真是令人唏嘘。
“哥……”
我抚摸着老旧相册的封面,我想那时的林周锁是不是非常无助,从他的描述中推测,或许祖父是当着他的面烧的。
年幼的小林周锁或许根本想不明白祖父为什么那么痛恨自己,而他刚刚失去了父亲,不仅没得到家人的关心,反而还要承受这些。
思及此,我情不自禁喊了一声。
林周锁用鼻音回应了,语调听上去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他说:“怎么了?”
我想说你可以多依靠我……们,但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转念一想,我今年才十六岁,而他已经成年,我让他依靠我,这显然不现实。
就算欧珉义是他的朋友,我想他依然是带着距离感去相处的。
“没什么,我会尽快长大的。”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
林周锁诧异地扬眉,他不明白我怎么突然这么表态,好笑道:“你到底脑补了什么东西,话题跳这么快。”
我抿着嘴摇头,自顾自埋头去找相框。
皇天不负有心人,下一刻,我手底下传来较硬的触感。那材质很特别,我预感我找到了什么,一皱眉,把那东西使劲抽了出来。
我举起手里的东西说:“这是不是你要找的相框?”
相框是木制的,质地上乘,花纹繁杂,看上去很老旧。我想这相册一定有些年头了,说不准比我还大。
“是这个。”林周锁的表情放松下来,有些怀念地说,“这是你奶奶留下的东西,老爷子在世时从不准我碰。之前打扫卫生时塞进柜子,要不是小欧提醒,我都记不起来它的存在了。”
这话听来心酸,我问:“你见过奶奶吗?”
林周锁摇头,怅然道:“很早就去世了,父……你大伯都没见过几次。”
我看着他,只看着他。
他却不肯再说什么,我看见他笑了笑,也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
“走吧,先随便做点午饭,下午包水饺。”林周锁打住话头,率先站了起来,他朝我伸手,说,“快起来吧,地上凉,跪久了对膝盖不好。”
“你知道,为什么还跪着找。”我表情变了一下,假模假样地嗔怪道。
看得出来,林周锁有意缓和气氛,我也就随着他的心意,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林周锁随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但他收回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跟着他出了书房,一进客厅,就看见在沙发上打成一团的楼观岳和乐鲤。
“你们干什么呢?”林周锁有一瞬间呆滞,他木着脸问。
“阿锁?”乐鲤被楼观岳压着,还能顽强地探出头笑道,“找到相框啦?”
“乐乐哥你赔我那局游戏!!!”楼观岳看上去快哭了。
乐鲤边笑边告饶,不停地说他错了。
“小欧哥,他们怎么了?”我问一旁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欧珉义。
欧珉义离那俩活宝远远的,还在端详照片,听见我问,他摆了摆手说:“小楼打游戏升段位,乐乐不小心推了他一下,然后小楼手滑点了取消——要赢的局这不是没赢。然后他俩就开始演练肉搏战了。”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游戏,不然楼观岳不会这么大反应。
楼观岳就是个幼稚小孩子,我毫不怀疑这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直接上手把人拉起来,一边嘲笑一边把人拉远。
乐鲤终于逃离魔爪,连忙抱拳跟我道谢,还不忘再给楼观岳说几句对不起。
“我帮你打上去!”乐鲤拍胸脯保证。
“行,你必须给我打上去。”楼观岳倔强道。
看他们矛盾算是调理好了,林周锁适时出面维持一下秩序。
“中午有什么想吃的?”林周锁说着,把手里的相框递给欧珉义。
后者比了个OK,小心翼翼打开相框,把照片放了进去。
“都可以啊。”乐鲤说上分就上分,拿着楼观岳的手机开了游戏,边玩边说,“你上次做的可乐鸡翅好吃,要不要再做啊?”
“做什么做。”欧珉义不赞成,“腌肉的时间都不给,做出来不香。”
“小欧说得对。”林周锁说,“想吃明天做吧。中午我们随便吃点,下午给你们包水饺。”
我记得一早欧珉义来找我们,就是说林周锁要做黄瓜鸡蛋水饺的。
我虽说祖籍是北方,但我从小南方长大,口味已经彻彻底底被南方同化了。水饺我都没吃过几种,更别说这个怪异馅子的了。
我以为除了我和楼观岳这两个外来南方人,这几个北方的都会爱吃,结果没想到第一个发出质疑的居然是乐鲤。
“提问!”乐鲤一只手划拉着屏幕,一只手举手报告道,“阿锁,不喜欢吃黄瓜鸡蛋水饺怎么办?”
“好问题。”欧珉义让林周锁去摆相框,然后说,“乐乐,你可以让阿锁单独给你炒个菜。”
林周锁拿着相框左看看右看看,听见欧珉义的话,他插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小欧,我们可以试试弄两种馅儿。”
“这个我同意!”乐鲤开心道,“还是阿锁好哦,小欧你可快起开吧!”
欧珉义看他那副狗腿样,气得肺疼。要不是他们中间还横着我和楼观岳,我估计欧珉义就要踹过去了。
欧珉义似乎只对乐鲤使用“暴力”,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要更放肆一些。
我看了看同为异乡客的楼观岳,这家伙正和乐鲤飞速动脑子升段位。
就我自己,就我是画框外的人,正沉默地看着岁月静好的那幅画像。
他们三个才是发小,他们比我们更加熟悉。
我知道我不能这么想,可是我忍不住这么去想。
“小楼乐乐,玩两局就别玩了——扬错你也是,傻愣愣坐着干什么。我们去做饭,你们可以读会书。”林周锁看了我一眼,又随手拍拍我的肩膀。他率先打破这所谓的岁月静好,把镜头外的我们两个外来者拉进了画框。
“可以可以。”乐鲤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他欢呼道,“我来帮你们!需要我摘菜还是干什么,我都可以的!只要不是学习我都可以!!”
他兴致勃勃,欧珉义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毫不客气泼了他一盆冷水:“不可以,饭让我和阿锁来做,你们这几个学生都去好好学习。”
乐鲤哀嚎,企图和欧珉义商量,但欧珉义无情地关上了客厅的门,推着林周锁往厨房走。
林周锁手里还拿着无处摆放的相框,被欧珉义拽时还不停地让欧珉义给他时间想想把相框摆到哪里。
乐鲤喊了一声林周锁,企图得到公正的宣判。可他们最公正的“法官”表示爱莫能助且溜得飞快。
丧气的乐鲤不小心点错了按键,一个关键的地方没处理好,导致这局又输了。
他啪一下关了楼观岳的游戏,楼观岳可怜兮兮地扒着我假哭,不停地为他刚升又掉的段位哀悼。
我看了他一眼,象征性地拍拍肩膀以示安慰。紧接着,幸灾乐祸的我热心地帮他把网课调了出来。
楼观岳:……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
中午在打打闹闹中过去。午饭林周锁还真是随便做的,他做了蛋炒饭,欧珉义则是炒了个小菜,我们凑活吃完,林周锁和欧珉义就准备和面包饺子了。
一些北方人很看重这些,林周锁更甚。
“不需要我们帮忙吗?”我看着林周锁动作娴熟地加水揉面,轻声问。
欧珉义在一边剁馅儿,乐鲤和楼观岳凑在他那边聊游戏,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林周锁笑笑,让我给他调点温水。
“水有点少了,再来点。”
我乖顺地把水给他送来,问道:“哥,为什么不年不节的要包饺子啊?”
我感觉我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因为林周锁的表情变了。
我们的交谈很小声,旁边三人一言一语间几乎盖过了我们所有的声音,我都不确定林周锁有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可我看他的表情,又觉得他听得清清楚楚。
“……要给你尝尝我的手艺啊。”林周锁笑得温柔,“这是老爷子教我的,你是他唯一的孙子,你得尝尝。”
林周锁很笃定,就好像他要给我尝的是什么山珍海味,而不是一顿普普通通的黄瓜鸡蛋水饺。
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
“你们聊什么呢?”欧珉义忽然道,“扬错,帮忙拿一下蚝油,这瓶用光了,还有一瓶应该在阿锁边上的柜子里。”
我说好,连忙去找蚝油。
林周锁却伸手制止了我的动作,说:“小欧看错了,他拿的瓶子不对。你不用找了。”
我看看林周锁,又看看欧珉义,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视上了,针尖对麦芒,两个人都不说话。
“去写作业吧,你们。”欧珉义忽然说,“厨房地儿小,你们别都挤在这里了。”
气氛不对,欧珉义都发话了,乐鲤身先士卒,一手抓着楼观岳的后衣领,另一手拉住我,麻溜地把我们拉了出去。
“这俩人也不知道咋回事,有时候说着说着就急眼了。”乐鲤把我们带到客厅,他扒着门偷偷往厨房看,确定两人只是对峙没有吵架,这才堪堪松了口气。
楼观岳也赞同了乐鲤的话,说:“总觉得他们有事瞒着咱们。”
有肯定是有的,并且我们绝对问不出来。
那两人,一个独立至极,一个聪明至极,他们的计划我们肯定没办法插手。
我总有种极坏的预感,似乎山雨欲来,将要发生什么让我无法接受的事情。
我摸了摸我的心脏,它正活力十足地跳动着。
再看看窗外,艳阳天铺上乌云,黑沉沉的,不知何时压了满天。
“变天了。”我轻声说。
“欸,还真要下雨啊。”乐鲤闻言,他跪上沙发上往外看,想了想说,“最近雨天好多,我去把小鱼和猫仔带进来。”
他说完跳下沙发,风风火火出去了,只留下我和楼观岳面面相觑。
“扬错。”楼观岳喊了我一声。
我移开视线,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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