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仪——”
游离于手机之外的声音将我唤醒,我下意识按住手机,转身看见了张明深。
“刚刚有外卖员说找你,我帮你把外卖拿回来了。”张明深站在我工位旁边,手里捧着他的饭盒,“要不要一起吃饭?”
“……”
电话那头轻松带笑的声音戛然而止,静默了几秒后,取而代之的是庄定低沉的、带着紧绷的嗓音:
“挽仪?是谁这么叫你?”
“是上次我们遇到的你那个同事?”
我朝张明深摆摆手,“嗯……刚刚你帮我点的外卖,是他帮我拿上来的。”
“哦,那你们关系倒是挺不错的。”
电话那头庄定“哼”了一声,酸溜溜嘀咕一句:“……我都没叫过你‘挽仪’呢。”
张明深还站在我工位旁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
我一时没顾上庄定醋意十足的调侃,对张明深抱歉笑笑:“不好意思张工,我还有事,你先吃吧。”
“挽仪,你——”
不等张明深说完,我再次对他摆摆手,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来到空荡的楼梯间,耳边清净很多。
“现在好了……庄定,你刚刚说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
电话那头没有一点声音,我疑惑地拿起手机确认通话没有挂断,“喂?庄定?听得见吗?”
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庄定垂头丧气的声音。
“唉,果然还是远在天边不如近在眼前啊。”
我:“……你说什么?”
“我刚从聿京回来没多久你就跟我生分了?刚刚跟那谁说什么了?还不让我听?”
“……”
“人家亲亲热热地叫你‘挽仪’,可我呢?”庄定的声音幽怨而哀戚,“我心心念念给你准备健康午餐,结果到头来你左一句‘谢谢’右一句‘谢谢’,怎么不来点实际的?”
我哭笑不得,想说那晚你拿走的领带可不便宜,转而又收了口,最终轻叹出一口气,无奈道:“你要点什么实际的?”
“我要和你同事一样的待遇。”
一样的待遇?我拧起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不想再叫你‘一姐’了,如果你的同事可以,为什么我不能叫你‘挽仪’呢?”
“这不一样庄定,他只是……”
“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他比我们认识更久吗?”
“……”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关系难道算不上亲近吗?”庄定放缓了语速,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假装的平静,“我叫了你这么多年的‘一姐’,我不想叫了。”
楼梯间里静悄悄的,我的心也静悄悄的。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庄定喜欢用这种暧昧的方式来表达自己,但我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难道我不同意,你就会继续叫我‘一姐’吗?”
“是,”庄定语气坚定,答得很干脆,“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就和从前一样。”
“……”
我以为庄定会嬉皮笑脸,像从前一样,就算我说不行他也会按自己想法来。
没想到他这次竟然这么坚定。
沉默,难捱的沉默。
吱呀——
“哎你听说没,他们综合规划二所要变天啦——”
不知是哪一层的楼梯间被人推开,几道人声解救了我,我急匆匆揣着手机逃到楼下,推开消防门的那一刻仿佛劫后余生。
手机屏幕已经熄了。
沉默之间,庄定挂断了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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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你今晚回去收拾好行李,明天上午十点公司楼下集合,我们一起打滴滴去高铁站。”
“好的挽仪姐。我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把你电脑带上,再带两身换洗衣服。”我抬头思考了一会儿,看着实习生小月,“其他没什么了,明天别迟到。”
“好的!”
次日上午,我拖着小行李箱,背着行李包,手里提着公司的无人机等在公司楼下。
第二个到的是同事阮玲,吴丹说这次调研我们俩一起去。
项目资料周三的时候我们已经拿到了。木樨岛,位于南部的一个小城镇,志峰。志峰临海,因而给项目取名“岛”。
说是岛,实际上只是志峰靠近海域的一个村庄,江门村。这村庄临海还靠山,村里人在村子中间空地挖了一条横贯南北的人工河,并入海里,倒还真有几分似岛。
村里委托我们公司根据村里实际情况做一个村庄规划,对村内未来可执行的发展项目做出定位安排。
“是哇,现在咱们村里情况就是这样嘛。”村支书嘴里含着烟,含混不清说:“村里老人小孩多,年轻人都进城打工去了,没有人嘛。”
“现在村里负责的除了我就还有个张主任,等张主任来了带你们看看村子噻。他不在我也不会开那个观光车咯。”
抵达志峰高铁站时已经是下午一点,我们三人匆匆赶去酒店放了行李,紧接着马不停蹄地赶往江门村。公司安排周末两天完成调研,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没想到刚一进村子就遇上了难题。
整个江门村是以聚落的形式联结而成的,村里家家户户都住的分散,实际上的江门村包含了河头村、河盛村、河尾村等八个小村落。
这八个村落分散于峰井山脚下,占地约400公顷,如果没有村内专配的游览车,光靠徒步根本不可能走得完。
而现在村里唯一会开游览车的张主任不在,我们直接无法开展工作。
阮玲:“那请问张主任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哎呦……这不好说哦,老张他有事的嘞,哪晓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村支书甩手把烟屁股甩进垃圾桶,慢吞吞站起身,“你们坐会儿呗,我给你们拿水喝!说不准他一会儿就回来咯。”
会客室内空调开得很足,村支书给拿的矿泉水放在会议桌边缘,我们谁都没有动。
村支书先行离开了。
“挽仪姐,我们要继续在这里等着吗?”小月抱着笔记本问道。
“是啊,我看他们村里不是很配合的样子,要是一直在这里等着,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阮玲也在边上附和,“这村子虽然大,但总是能走完的,大不了我们累一点嘛。”
我也知道再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扫了眼窗外。
晴空烈日,万里无云。
是很适合调研的天气。
“……行,那我们兵分两路,分头行动。”
我拿出江门村平面图,在桌面铺开,“以这条人工河为界,我留在河这边——”
“——也就是江门村西部,这边有三个比较分散的村落,河头村、河盛村以及河尾村。”我用记号笔把这三个村的位置圈出来,“我负责这三个村的调研。”
“河另一边剩下的五个村——你们可以在图上看到他们的分布是相对比较集中的——你们俩一起完成调研。”
“我们今天的任务比较简单,简单看看每个村的周围环境和村里情况就行,拍点照片备用。”我扣上笔帽,起身看向阮玲和小月,“如果有机会有时间就找几个村民问问情况,没时间就明天再说。”
“……你们觉得这样ok不?”
“没问题,”阮玲点点头,“河那边五个村靠得近些,我和小月到时候说不定也能分头行动,这样应该还能节省点时间。”
小月:“我也没问题的挽仪姐!”
“好,那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络,遇到什么问题及时沟通。”我从包里拿出一张新的江门村地图递给她们,“你们拿好,完事了我们还在村委会这里集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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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头村、河盛村以及河尾村这三个村的名字起的朴实无华。
顾名思义,三个村分别位于江门村人工河的河头、河中水盛处以及河尾处。村委会在河盛村与河尾村中间,我根据地形图,选择先一路向北走到河头村,再向南依次调研这三个村。
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二十。
徒步走到河头村时我又看了时间,三点五十。
光是这么走过去,就花掉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我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相机打开,暗自加快了动作。
我不是第一次出差,更不是第一次调研,对于村庄的调研我们又固定的一套流程——
村头村尾要拍照,村内环境瞧一瞧。
简而言之,如果村内没有什么特别的设施或景观,我们的调研可以说是相当走马观花的。
这实际是很好理解的。全国有那么多等着规划建设的村庄,百分之八十都大同小异,作为规划者,没有必要这方面下太多功夫。
江门村也是这百分之八十中的一份子。
我很轻松顺利地调研完了河头村与河盛村,继续向南走。走到村委会时,时针指向了18:30。幸好江门村地处南方,日落相比聿京晚些,此时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
我拿出地图比划着从村委会到河尾村的距离,比到河盛村近一些,粗略估计应该能在半个小时内抵达。
三人小群里阮玲和小月说她们快到到最后一个村子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如果我动作快些,说不定能跟她们差不多时间回到村委会。
这么想着,我选择继续向南,向河尾村进发。
六点半之后,太阳开始消失得很快。
等我抵达河尾村时,天边赤红的圆日已经隐入地底,换成圆月高悬。
可惜月光到底还是太稀薄了些,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干树叶落在地面上时已经所剩无几,村里基础设施不完善,路上几乎没有路灯,我只好打开手机手电筒照明。
其实在这种光照条件下河尾村已经没什么调研价值了。
但我还是倔,想着来都来了,拍点村里夜景也不错,说不定能得到什么启发,发现独特的规划思路。
我打开手机拍照的夜景模式,咔咔咔一通按快门。
不知是不是天晚了,河尾村相比河头村与河盛村更安静些。四周出了树木就是砖房,偶尔传来两声稀奇的昆虫鸣叫,其他再听不见声响。
“这个村住的人很少吗……”我自言自语。
我还是按着流程在河尾村里走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稀奇的,眼看天已黑尽,准备打道回府。
然而,一滴水珠淋在了我的额头。
——下雨了。
我下意识摸向行李包右侧——那是我惯常装伞的地方——摸了个空。行李包和我上班背的包构造不同,我压根没想起来在行李包里装上伞。
还不等我有其他反应,密密麻麻的雨点急速落下,打湿了我的眼角鬓发。
我一抬头看见前面不远有一处敞着门的屋子,便想也不想冲了进去。
“呼呼呼……”
我放下行李包,有些急促地喘息。
这间屋子里太黑,看起来徒有四壁。
我脱力一般靠在墙边,摸索着墙面,一抬手,按倒一块金属质感的凸起。
像是一块铭牌。
铭牌上密密麻麻的刻着什么,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于是我再一次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我在看清的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铭牌的最上面刻着四个隶书大字——
李氏祠堂。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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