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你幸运得让人嫉妒。”庄洁说。她去云南旅行了一个月,最远到了腾冲,那个地方被称为翡翠第一城。她的肤色被紫外线晒成了板栗色,但眼睛黑得惊人。
“你也是幸运的。”
“不用安慰我,我的幸运不及你的万分之一。从小到大,你都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和睦的家庭,爱你的父母,出色的长相,亮眼的学习成绩,如愿以偿考上重点大学,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身边马上出现一位优秀男生,我想,你不会否认辰时的优秀吧。”
安然笑着摇头。
“毕业后,很多人还在焦头烂额地奔走人才市场,你已经入职了世界五百强企业。你连生孩子都是顺产的。”
安然愣了下,接着大笑起来。
“所以,当我的婚姻变得不幸,这件事有没有安慰到你。”
庄洁随意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杯,认真思考了一下道,“你说这话可太坏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你认为那个叫叶君健的男人喜欢上你了吗?”
“我不这样认为。”安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叶君健和他的女儿叶桑榆了,也许去外地度假了,她想。
在过去一个月,不多的几次通话中,她和庄洁提起过叶君健,还有宋黎,庄洁对此表示非常感兴趣。
“那么宋黎这位男士肯定是喜欢上你了。”
“噢,这个,噢——我不能否认,他表现得非常明显。”
“有人穷尽一辈子也别想认识一个上档次的男人,这就是幸运,在你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在别人却是努力,不,即便努力也无法得到。”
“多想想自己的幸运,你这么年轻,就有了丰厚的资产,出门只坐头等舱,不是五星级酒店不住,有比你学历更高的人,能力更强的人,却没有你赚得多。”
庄洁笑了,“你说得对,一件圆满的事情之所以能圆满,绝对是有幸运的因素在里面的。”
安然摇头笑了下道,“我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幸运没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是和命运抗争的勇气。这种勇气你有,而我,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
“为什么这么说?”
“也许就是因为我的人生过于顺利了。”
安然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周静打来的电话。
“晚上能请你吃顿饭吗?”
“有什么好事发生吗?”安然轻笑着说。
“今天是我生日。”
许多想法像黑色的飞鸟一样在安然脑子里疾速掠过。这是一个不寻常的邀请。她和周静做了多年的同事。从来没有在一起庆祝过彼此的生日。安然会和家人一起过生日。周静也不会邀请同事和她一起过生日。
“你看这样可以吗?我来请,我这边有两位朋友,我们约好了今天一起吃晚饭,另外把海音也叫上,那样我们就可以热热闹闹地庆祝你的生日。你什么都不用操心,蛋糕我来订,等餐厅订好了,我发定位给你。”
“可是,你的朋友我不认识。”
“五个人里面有两个你认识,我相信,另外两个不等吃完饭,也就认识了。”
“好,安然你真的太好了,再见。”
“再见。”
“就一个电话,两人烛光晚餐,变五人生日派对。这变化快得像龙卷风。”庄洁道。
“你不会介意多认识几位女性女朋友的。”
“那是当然。还有,你明明只和我约了今天晚上吃饭,为什么在电话里成了两位朋友,还有另外一个朋友在哪里,隐身了吗?”
“是临时决定的,那位朋友我很想介绍给你认识,一位非常好的女人。”
安然分别给文美和海音发信息,在和她们发信息的空隙查找餐厅。
为了照顾周静这位孕妇的饮食,又要考虑到雷海音这位北方人的口味,还有五个人的地理位置,安然订了一家位于中心公园附近的粤菜餐厅。
确定了餐厅后,又在餐厅周边找了家蛋糕店,订了一只草莓慕斯蛋糕。
她想了想,觉得少了些什么。当然要有一束鲜花。一束红玫瑰,拥有热烈似火的颜色,花瓣要多,要鲜艳欲滴,花朵要大而饱满。安然从来不认为玫瑰只是为爱人准备的,玫瑰只代表爱情。对她来说,为花朵加上各种寓意和象征,是一种刻意和呆板的行为。玫瑰可以送给爱人,也可以送给朋友,送给任何一个想送的人。
半个小时之内,安然安排好了一切。
当她和庄洁到达餐厅后,惊喜地发现文美已经坐在那喝茶了。
结束和安然的电话后,周静抓着手机,盯着已经变黑的屏幕愣愣地站了一会。她只想和安然两个人吃饭,不想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庆祝生日。过了三十岁后,她对认识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女性是越来越没兴趣了。
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坚持拒绝,而是答应了。主要是安然那种盛大的热情和好意让她无力抵抗。安然是好心的,哪怕自己不情愿,也不能辜负这份好心好意。
周静勉强打起精神,换了三套衣服,最后选中一条深灰色的棉布裙子,这个颜色会显得她的肤色白一些,小圆领子完美地隐藏了变厚的肩颈。
出门前她禁不住抱怨起来,为什么安然要那么多事,就不能爽爽快快地答应她,单独和她一起过生日吗?当然,也可以叫上雷海音,毕竟雷海音这个人实在不值一提,软绵绵的,一点个性都没有。
当她到达餐厅,看见坐在餐厅最好位子上的四个女人,她们看上去那么体面,优雅,她们吸引了餐厅里那么多男人和女人的目光,而她是她们的朋友,当然另外两个暂时还不是,但这顿饭吃完就会成为朋友的,那种一直折磨她的不满情绪竟然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她走过去,看见安然站起来,等她走近,安然侧身弯腰,再站直身子时,手里多了一束火红的玫瑰。
“生日快乐。”
她们四个人,包括不认识的两个人都非常友善地看着她,对她笑,对她说生日快乐。
周静抱着美丽的鲜花,感到自己的心融化了,变得很温暖,她感动到连谢谢都说不出口了。她知道,自己如果说话,会马上哭出来。
她的丈夫,在凌晨五点多才回来,现在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完全忘记了今天是她的生日。上次,他晚归,两个人大吵一架,有几个星期的周末,他耐着性子守在家里,后来,便不管不顾了,随便她闹也好,哭也好,摔东西也好,每周总有一天,要么是周五,要么是周六会出去打牌,一直打到凌晨——两点,三点,四点,五点,甚至天大亮。
“嗨,周静,我叫庄洁。”
“我叫文美。”
她们大方爽快地介绍了自己,且态度表明不需要她做自我介绍,因为她们已经认识她了。这让周静觉得自己是受欢迎的。
好久以来,她都没有这么快乐过了。
她们坐在一扇开阔的窗户边,从窗户望出去,是一片澄静的湖面。夏天傍晚六点半的阳光,依然耀眼。
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每人至少点了一道菜。
“想吃什么点什么,点自己爱吃的,不用顾忌别人,因为每个人都要点菜。”安然说。
她们享受了烤乳鸽,每人一只,还有香茅罗氏虾,盐焗鸡,沙姜焗脆鲩鱼,鲜虾海皇豆腐,芥兰炒牛肉,菊花叉烧,上汤枸杞叶,喝菊花茶和茅根水。
“什么是最大的自由?”庄洁问。
安然说,“当我全心全意地看一本书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最大的自由。”
“我不知道什么是最大的自由,我只知道,婚姻绝对会扼杀自由。”周静道。提到婚姻,她便不可抑制地想到了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丈夫。她恨他。昨天晚上,她希望他留在家里,不要出去和朋友打牌。他的回答是,“上了一周的班,我也需要放松放松。”难道只有他需要放松,她不用吗?她想跟着一起去,他拒绝了,理由是他们会吸烟,对孩子不好。
她们都笑了起来。
“那么,我是这里最自由的人,没有丈夫,没有孩子,但是我不想要这种自由,我想结婚。”庄洁说,毫不避讳,因为这张桌子上坐着的几个人——安然是她可以完全放心说真心话的朋友,而她和另外三个人互相不熟悉,且在将来,生活圈子融合的机会为零。
关于婚姻这个话题,大家简直有说不完的话。
“不仅仅是简单的爱情的结合,也不是单纯的**的满足。”
“婚姻是美好的。”
“美好谈不上,多得是一地鸡毛蒜皮。”
“但也有许多幸福美满的婚姻。不能一对夫妻不幸福,就否认另一对幸福的夫妻。”
“不,婚姻不仅仅是不美好,甚至是不道德的。”
渐渐,周静成为这个话题的主导者,她描述了婚姻中的种种不堪,试图说服庄洁放弃结婚的想法。
最后,她总结,“婚姻会毁掉你。”
安然早就猜出,周静和丈夫可能闹矛盾了。而到此时,其他人也都看出来了这一点。
“我觉得可以说自己正处于一段不道德的婚姻中,但不能说婚姻都是不道德的。当然,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千人千面的,爱情,婚姻,自由,责任,都是这样,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对我来说,婚姻是我的盾牌。”文美道。
“关键是自己想要什么。”雷海音道。
周静不屑道,“谁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最重要,但是,有多少人,从生到死都没有搞清楚过这个问题。”
“糊糊涂涂生活也不见得不幸福。”雷海音不温不火地说。
周静道,“我不想要糊糊涂涂的幸福,我要明明白白的幸福。”
庄洁问,“那么你搞清楚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周静无奈地摇头。
“那么,你目前的状态是清醒地痛苦着?”文美说。
周静道,“对,没有办法,大家都在随波逐流,我也不例外。”
“像浮萍?”
“不如浮萍。”
文美轻笑了一下,“所以,我们是在抱怨生活吗?”
安然很少说话,但姿态放松,神色自若,并没有为自己说不上话而感到困窘。她没有戴任何首饰,穿一条鲜嫩颜色的花裙子,领子既不会太低容易走光,又很好地突出了锁骨的线条。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
察觉到气氛发生微妙变化的她,优雅地举起杯子道,“来,以茶代酒,我们来干一杯,祝寿星生日快乐,事事顺心,祝我们自己都能成为生活的主人。”
“干杯。”大家把杯子里的菊花茶或者茅根水一饮而尽。
庄洁放下杯子,笑着说,“我们一直是自己生活的主人。”
“希望如此。拥有主人翁精神的人会活得更坦荡自然。他们会这样来思考问题,比如我需要这么做,而不是我被迫这么做,或者我需要改变自己,而不是总想着改变别人来适应自己。他们在承担更多责任的同时也会拥有更多心灵上的自由。我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个道理,现在意识到了,也不晚。”这番话是安然说的。简直像发表演讲,她想。
“自由和责任是相悖的。”周静道。
文美接过话题道,“当我更深地去了解了自由和责任,发现这两者相辅相成。没有线的风筝是飞不高的,没有油的飞机是开不动的。家庭也一样,既要有责任心,哪怕是孩子,也应该对他成长的家庭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责任,又要保持一定的独立和自由。我讨厌没有家庭责任感又想结婚的男人。”
“我也讨厌。”庄洁说,“没有家庭责任感的男人,希望他们能勇敢地保持单身。”
“安然,你还会结婚吗?”周静突然问。
庄洁竭尽夸张地说,“有个非常棒的男人在狂热地追求她。”
“多大年纪?”
“长得怎么样?高吗?”
“哪里人?”
“做什么的?”
“怎么认识的?”
“他也离过婚吗?”
……
安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庄洁一眼,笑眯眯地道,“长得不输于任何一个电影明星,没有啤酒肚,身高目测在一米八以上……”
“哇!”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
“做什么的?”周静再次追问。
“开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公司规模不大不小。”
“有钱人。”周静下结论,“我要是有你这种机会就好了。”顿时,她感到自己的脸烧得火辣辣的,像在上面涂抹了辣椒油。她恨不得把最后一句话吃进肚子里去,当然这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事。她只能希望其他人不要注意到她脸红了,她尽量装着若无其事,彷佛没有察觉到刚才说了一句多么不得体的话。
庄洁本想调侃一句,“前提是你得单身。”但忍住了,这种玩笑不能乱开的。
雷海音问,“你会接受他吗?”
“我不知道,对感情我是一个——慢热的人。现在是他想和我在一起,但我不想和他在一起,说不定等到我想和他在一起时,他又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这是什么绕口令。”大家笑了起来。
这顿饭吃得非常愉快,她们分别的时候都有些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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