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催款短信的时候，闻末刚刚上完微积分课。
吴忧快贷：【闻训先生，您好！我司账面尚有贵司欠款计人民币贰佰万元整。您在我司的贷款已严重逾期，您的账户被我司判定为高风险逾期账户管控。不接电话不代表不用还款，我司将联系您的父母亲属，工作单位等核实您个人经济情况，为避免您的个人声誉受损，请最迟于本月30号以前前往app处理逾期贷款。退订回T。】
闻末咬唇，晃了晃自己晕乎乎昏沉沉的脑瓜，感觉有点晕字。
闻训是父亲的名字没错，可这个贰佰万元是什么。
闻末第一反应是他在微积分课上睡过去了，噩梦未醒。
闻末戳了戳坐他旁边的路况，小声说：“学长，你掐我一下。”
路况一脸莫名，先探了探闻末的额头，不烧，然后才笑着在他脸颊上掐了一把。
软乎乎的，手感超好。
“怎么了？没睡醒啊？”路况笑着问，然后看见闻末一脸懵懂的眼睛眨了眨，嘴里小声念念有词。
“…会痛。不是梦耶。”闻末细绒绒的眉毛皱着，从路况眼前飘过去了。
闻末在教学楼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拨通了手机通讯录里的那个号码，就在闻末以为会有冰冷的机械女声说：“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sorry，the number…”的时候，电话突然被接起了。
闻末咽了咽口水，刚想开口叫父亲，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嗓门很大，还很凶：“喂，闻训？！你特么给老子躲哪儿去了？少特么给老子装，再不还钱，老子一把火把你家烧了！听到没有？！…喂？喂！”
闻末匆忙无措地挂掉电话。
所以，不止他，还有其他人也在找父亲。
不知道为什么，闻末突然想起几天前发到他手机上的那三条短信，闻末自己都没发觉，他指间在颤，他回拨了那个陌生号码，电话响了几十秒，对方才接起。
“喂？！”
声音粗粝沙哑，和他记忆里那个西装革履，威严精英的父亲形象完全对不上。
背景音十分嘈杂，闻末能从纷乱的人声中听出骰子和老虎｜机的声音。
闻末紧绷的肩膀突然松弛下来。
像一个焦急等在手术室外的人，明明知道希望渺茫，可又忍不住祈祷奇迹发生，然后措不及防被通知噩耗降临那一刻的绝望。
闻末垂眸，声音很低，也很轻。
他一字一句，却有种罕见的执拗：“你在妈妈墓前跟我发过誓，你答应不会再去赌的。”
闻末咬唇，因为触及了心底最最柔软的那一小块地方，没忍住，尾音染上哭腔：“你答应过的……”
闻训咬咬牙，压低声音：“…都是你之前给我转的那一万块钱，我本来想用那一万块钱翻盘的，结果……”
“…你别管了，我这次一定会赚回本的！你信我…”
“等等，我压大…大，大，大，开…操！！！”
一声巨大的“砰”在耳边炸开，闻末捂住耳朵。
耳鸣渐渐散去的时候，闻末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闻末抿唇，甚至有些轻松地笑了笑：“您总说养我败家，花了好多钱，您记不记得到底花了多少？”
据说有数据学家统计过，在城市里把孩子培养上大学，能花费上百万。
闻训愣了愣，皱眉语气不悦：“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早些年他没钱，创办公司都是妻子娘家资助的，养孩子的钱就更是妻子那边出了。
妻子去世前，还给闻末留了一大笔基金，足够闻末去欧美高消费国家念书一直念到博士的教育基金，甚至还多出买房和结婚的钱，妻子全都给闻末准备好了。
可后来公司资金周转不过来，他走投无路，破誓动用了这笔钱，还赔了个底朝天。
“您告诉我吧。您说，我就信。”
闻训一直嫌弃妻子将儿子养得太娇气，声音都软声软气的，一点没有阳刚的感觉。
这还是第一次，闻训觉得儿子的声音很陌生，莫名坚定。
闻训突然心虚，低头，咽了咽口水，随口说了个数字：“…两百来万吧。”
闻末怔了怔。
好巧。
闻训还等着去赌，并没有什么耐心，幸好闻末也没有再纠缠，闻训只记得他挂电话前，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这个钱我会还你。还清之后，我真的、真的不会再管你了。”
闻训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嗤笑一声。
他生的儿子他还不清楚吗？
闻末心最软了，不可能不管他的。
而且闻末争气，考上了好大学，还读了计算机专业，他会让闻末给他养老送终，他会过上好日子的。
·
闻末挂掉电话，耷拉着脑袋，眼圈一红。
狠话说得很好很帅，可他哪有两百万还啊？！
闻末正小声抽噎着，看清来电显示，他眼泪汪汪接起电话：“喂，七七……”
苏慕染的声音听起来太过兴奋，兴奋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察觉闻末的不对劲：“末末！你有没有收到短信？！”
“…有啊。”闻末像找到了可以卸下伪装的港湾，骤然放松下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掉完怔了怔，借贷公司找不到父亲找他可以理解，总不至于去找他身边的人吧，闻末咬了咬唇，懵懵地问：“什么短信？”
苏慕染兴奋地恨不得现在立刻飞到闻末身边：“MCN公司的短信啊！”
闻末眨眨眼睛。
MC什么…
正好有一个背标志性深棕双肩包的女生从闻末面前走过。
“是那个卖包的公司吗…？”闻末小声说。
苏慕染：“…”
·
“MCN，全称Multi- Channel Network……”大学城某家咖啡厅里，苏慕染眉飞色舞地跟闻末科普着，“…简而言之，你可以理解为包装网红的公司，什么红薯、酷音、字母站上的网红，大部分都是由MCN公司发掘包装，分配团队运作的！”
再简而言之，他们末末，是真的——要红了！
“说起来，这件事也算的上因祸得福。”苏慕染神色复杂地感叹了句，“我还得谢谢那个高仿号？！”
在红薯发私信给闻末账号的这家MCN公司叫「禾苗文化」，有了之前「喵爪」的经验教训，苏慕染已经提前对这家公司做好背调了，负责接触的负责人也发了公司经营许可证等等相关证件的影印件给她，虽然这家MCN机构比不上那些排行Top10的大公司，但他们近两年异军突起，涨势很好，发掘了一批小网红，短短两年时间，就捧出了好几个各大平台当红的流量博主。
能从一众MCN公司中杀出重围，靠的就是眼光准，下手快，且他们擅长发掘还不够红的纯新人。
就像那个高仿号。
注册时间只有短短几天，视频流量却都很高，粉丝粘性很好，还很稳定。
负责人想去接触的时候，却得知高仿号被酷音官方暂时封禁的消息，理由是涉嫌诈骗。
负责人往下挖了挖，才知道这个账号的视频全都是从红薯app搬运来的，而博主本人还没有酷音账号，或者说至少没有公开过。
负责人转战红薯，私信闻末的理由也一样。
闻末是个新人，过往的博文成绩却很不错，相当稳定，这还是在没有团队推手的情况下，粉丝粘性大，且他是男生，走红却是因为一组JK照，这个话题本身就自带争议性，争议性就是话题度，话题度就意味着流量。
负责人很兴奋。
这意味着有很多可以造势发展的方向和可能。
负责人和苏慕染一拍即合，脑子里都是捧红闻末的宏图大业，准备大展拳脚，尤其是当负责人知道苏慕染还是个摄影师，闻末走红的那组日落JK照就是出自她手时，更加兴奋了：“你是他的朋友，这样正好，我们团队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苏慕染喝了一大口冰美式，让自己从飘飘然的状态冷静下来，她态度很明确：“不过，我没跟她下保证，说还要征询你的意见，你要是不想做，咱们不要团队，单打独斗也能行！这样还更自由…只不过可能红得没那么快，而且自己操心的事要多一些。”
苏慕染知道，他们家末末有一颗没有被世俗和金钱污染过的纯洁心灵！
“有钱吗？”闻末眨着纯洁清澈的眼睛小声问。
苏慕染：“…”
闻末的反应完全出乎苏慕染意料，她呛了下，然后说：“额，这个，底薪是没有的。我问过了，合同最长是一年一签，也有一季度一签的…按合同里写的比例分成。你赚得越多，公司也就赚得越多。真做成大博主，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公司正规性方面你再看看，这是他们公司的经营许可证，这是我在企业查上查到的……”
闻末咬了咬唇，眼圈又红了，看着七七为自己劳心劳力的样子差点落泪。
家人或许无法选择，可他有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也幸运地碰到了赤忱又善良的好朋友，他已经很幸运很幸运了。
闻末不想把自己决定替父亲还债的事告诉苏慕染。
苏慕染知道的话肯定会痛骂闻训，说不定还会求父母帮他想想办法，闻末知道苏慕染家庭条件很好，苏母人也很热心。
其实，他不用帮闻训还债的。
这更像是一种偿还吧，偿还父子情分的一种方式。
闻末不想麻烦朋友，不想七七为他担心。
闻末垂眸，飞快地擦了下眼泪，咬着吸管，小声而坚定地点点头。
“七七，我想签。”
·
线上签约的流程很方便，和他们对接的负责人也很专业。
闻末有些拘谨地看着镜头，点点头：“您好。”
负责人是位三十多岁雷厉风行优雅利落的职场女性，她推了推镜框：“不用那么紧张，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经纪人了。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跟我沟通，等下我们加个微信。对了，我叫吴虑，无忧无虑的虑。你可以叫我吴姐。”
闻末：“…”
真的…好巧哦。
仔细看完合同，闻末在手机里签上电子签名，签了好几次，短短几个小时，他就是有公司的人了。
这种感觉很不真实。
闻末有点懵。
更不真实的还在后头。
闻末在吴虑的指导下注册好了酷音号，和他红薯的ID头像都一样，苏慕染把之前在红薯发的视频都搬过来，团队里有专门负责剪辑视频的人，把他《Crush》的舞蹈挑战视频再次美化精修了下，带了好几个热门的话题Tag，发出去了。
苏慕染激动得睡不着，一连几晚，盯着闻末酷音号的页面。
没有推手在背后热度都很高的视频，交给专业的人士运营后，每分钟，播放量和粉丝数都在疯长。
短短几天，酷音app里一则名为【momo酱】的账号横空出世。
#Crush舞蹈挑战这个Tag下不缺帅哥美女，闻末这则视频热度频频攀升主要靠的就是出其不意，抓住了观众强烈的猎奇心理。
【博主是男的，有些生草。】
【我又en又萎…点赞了，不能让我一个人被创。朋友们，我做的对吗？】
【视频很好，转发给我发小，十几年的哥儿们说要跟我绝交。】
【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
相较于舞蹈挑战，闻末的视频更像一种【把这个视频转发给你列表最近朋友】不绝交的友谊挑战。
·
打完篮球的更衣室里，运动过后更容易情绪激动。
几个刚被创完的男生对视一眼，憋着坏笑，假装严肃，随机挑选一名幸运队友。
“老王你过来。”
“干嘛？”
“给你看个好东西。”
顾则夹着球，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队友挤在一起，五六个脑袋围成一圈看手机的场景，不时传出兴奋诡异或猥｜琐的笑声。
众人抬头。
“则哥。”
“队长。”
“顾则，要不要一起看？”
顾则漫不经心地捞了捞湿发，汗湿的球衣卷起，露出小麦色齐整的8块腹肌，摇头懒洋洋地说：“你们看吧。”
众人也不强求，脑袋又围成一圈。
“卧槽…”
“这腰、这腿…”
明明该包住的地方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但就是莫名有种清纯的撩人，大概就是现在流行的“纯欲”风。
“啧。”老王感叹一声，“想想都顶。”
众人对视，故意下套，笑着追问：“有多顶？”
老王嘿嘿一笑，露出一个男人心照不宣的笑。
“视频发我。”
“我今晚能把它冲烂了。”
众人笑，忍不住期待揭秘时男生震惊的反应，推搡调侃他。
“别冲了，今天打球都虚了。”
“就是，年纪轻轻的，注意点身体吧你。”
顾则听着更衣室里惯常带着颜色的对话，摇头勾了勾唇。
顾则漫不经心扭头一瞥。
神色突然一怔。
点赞都过百万的视频，不知道被多少人浏览过了。
其中肯定不乏如老王口嗨“冲烂”反复看的。
博主带着口罩，弯起的杏眸明亮干净，莫名熟悉。
JK制服不在顾则的审美上，裙摆偏短。
小腿很细很直，大腿却又有微微的肉感，皮肤细腻瓷白。
视频飘过一则简短却点赞数过万的弹幕。
【这腿玩年】。
能玩一年的腿上，长着红色小痣的地方，跟他害羞爱哭的小室友一模一样。
顾则确信自己绝不会记错。
自从在游泳馆见过一次，他一连好几天的梦里都是这个。
供众人取乐的手机一下被人拿走了，“啪”得砸在更衣室的柜门上，砸出一声令人心颤的巨响。
手机摔在地上，残破不全，四分五裂。
指骨被捏得咔咔作响，像金属的声音。
漆黑的眸子毫无感情地垂着，盯着腿肚子发软的某人，像是替他宣判了死刑。
运动过后的身体和情绪果然都很容易冲动。
顾则喉结滚动，嗤笑了下。
随着年岁的增长，顾则现在只是看起来混了点，鲜少有人知道他年少张扬的青春岁月里，是个令家长老师学校乃至全世界都觉得棘手的刺头。
他是真的疯。
顾则视线不紧不慢地往下，紧盯着他两腿之间。
“想冲烂是吧？”
他的声音像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又低又哑，漫不经心又饶有兴致地轻笑。
“我好心，帮帮你啊。”
明天入V，正式掉马，谢谢支持。
基调很甜，不会虐的。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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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今天掉马了吗？——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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