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激动的时刻，阿克斯却莫名想起了和父母的最后一面。
他不是埃及本土人，而是被父母作为赔罪礼物，送给路过的商队，后又被商队转手卖给了埃及贵族，才辗转来到了工坊上。他还记得，父母送走他的时候，一脸晦气地怨责，说他自作聪明才会给家里和自己招祸。而那件事的起因，只不过是因为他想给家里多一门生计，才主动去给那个商队说了他发现商队可能有内鬼的事情。
从此以后，他几乎是把“自作聪明”刻在了骨子里。
只是初次见到程闲时，他还是自作聪明了一回，一个没忍住，主动将材料分了分，方便后面人填写，天知道，那段日子他有多忐忑，晚上做梦都会梦到惩罚降临。
阿克斯眼眶不知不觉红了，沦为奴隶的时候，他以为人生就这样了，绝没想过会有一天，他会恢复自由身，会被提拔为管事，会得到一个人的赞赏，说“你绝非池中之物”。
“您的意思是想和我一起创建商队吗？”阿克斯希冀地看着程闲，下定决心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全力服从。
谁知程闲摇了摇头，笑道：“不，商队是你一个人的商队，只是我可以提供你原始启动资金，香皂工坊和阿斯旺都可以给你货源支持，除此之外，我不插手商队运营。”说完，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当然，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向我求助。”
听起来是非常优厚的条件，阿克斯感觉心脏扑通扑通剧烈在跳，仿佛在向主人传达它的强烈意愿。他深呼吸几次，竭力让自己冷静思考：“那我需要为您的这些支持付出什么呢？”
“满足我的订单需求。”程闲一一列举，“我可能会让你帮我搜集一些原材料，比如铁，比如人。”
阿克斯不是傻子，立马就想到了她的意图，刚才还砰砰砰的心脏直接沉到了谷底。走私铁矿和技工，这要是被敌国发现了，那直接是处以绞刑没二话的，但是程闲既然把这个需求点明了，那也就容不得他拒绝了。
屋内沉寂良久，阿克斯干涩，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我答应，什么时候开始？”
“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就什么时候开始。”
程闲在时间上的宽限让阿克斯稍稍松了口气。
程闲看他紧张的样子，乐不可支：“放宽心，很多事不一定要你深入敌军亲力亲为的，我只是需要你打入各大商队内部，借别人之手满足我的需求就好了。”
啊？阿克斯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交通不便，人力有限的时候，自己搬运这些东西是最低效的，花钱找人才是正道。钱我有，只是有些事情不能以我的名义做，所以需要你这么一个幌子。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在埃及境内，我绝对保你无虞。”说到最后，程闲给了一个承诺。
阿克斯听完，心里顿时安心很多，同时也更了解了这位储妃殿下的善良程度——她明明可以直接把自己推出去，让自己尽可能多的为她攫取想要的东西。
“咱们这算是深度合作，我做你的后盾，你想办法满足我的订单，合约期暂定5年。双方的责任义务我都大概列了一下，你可以在这里慢慢看，什么时候离开工坊，就什么时候去拿属于你的副本。”程闲将早就准备好的手写协议递过去。这份协议，一旦签署，就是绝密。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证明阿克斯的商队和程闲有关系的证据。
阿克斯信得过程闲的人品，但也不敢轻忽，一条一条仔细核对。程闲陪着，偶尔解答一下疑惑，心里十分想念手机，这简直就是开会的绝佳伴侣啊。
2个小时候后，阿克斯将有少量删改的协议再次递回给程闲，程闲接过看了下，忍不住笑了，因为他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了瓷器的独家代理权。
这东西程闲没打算商业化，只想着作为赠品限量给大商会提供的。
“行吧，我会和亚梅尼沟通，让瓷器工坊专门安排一个窑满足你的需求，不过先说好，每年限量1000件。”程闲爽快答应了，毕竟她所图不小，阿克斯的商队要想快速发展，确实需要有些独特产品。
阿克斯点头答应了。
其他条款都是小事，刚才就沟通过了，程闲小心的收好协议，最后交代阿克斯：“前期筹备抓紧点，我还是比较着急的。出去后顺便帮我把金帆叫来。”
阿克斯了然，想必他走后，工坊的总管事就要落到金帆头上了。
而被叫来的金帆确实······有种被馅饼砸中的惊喜。想起前阵子还在为要不要抢阿克斯的功劳而纠结的自己，再看看现在这个结果，简直啼笑皆非。
世事果然无常。
再次面临这样的选择，这一次他的答案清晰果决很多：“殿下，我觉得，我还是更适合做一个财务管理员。”
程闲有些讶异，但又不太讶异。
在她的印象里，金帆一直都是一个默默做好本职工作的人，这有一点好，因为在他业务范围内的事情可以放心交予，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少了点积极性，本职外的从不置喙。
“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你了。”程闲想了想，这个位置不如先空着，“那就先这样吧，阿克斯走之后，如果还没有新任管事的备用人选，就暂时由我管理好了。”
“是。”金帆行了礼，嘴唇张张合合，还是在告退前没忍住问了，“殿下，阿克斯真的要走了吗？”
“这还能有假？他刚跟我提的。”程闲有些出乎意料他居然会关注其他人。
“我还是觉得······他应该不会这么快。”
“这不是刚好机会来了吗？很多事情就是在意料之外的。”程闲回答，意有所指。
金帆没说话，沉默地行礼后推门离开了。
看来是真的诱惑不动。程闲无奈摇头，收好自己的东西也离开了工坊。
****
王储宫热闹了没两天，现在还是只有亚梅尼一个人在，每天来处理日常事务。程闲把自己和阿克斯的协议书递给他，让他也参详参详，毕竟瓷器坊那边还要他来安排。
对于程闲扶持的人选，亚梅尼不过是挑了挑眉，一点都不意外。
“您把阿利亚放到了阿斯旺，把他调出去经营商队，现在工坊还有人吗？”
对亚梅尼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做法，程闲丢了个白眼过去：“怎么？你要毛遂自荐？”
“我倒是不介意，您先和王储殿下商量好就成。”
“······”这话听着就很无语。她和乌塞尔一体，没了亚梅尼，那谁来处理政事？谁来管理王储宫？多半是要落到她头上。既然如此，她还不如管着香皂坊，好歹是自己熟悉的领域。
程闲懒得继续扯闲，拎着自己的包随意打了招呼就回了后院。
她挺忙的，香皂工坊的后续新品规划要写，员工单干的扶持计划也不能全丢给别人，这个里面有部分和产品规划息息相关，有点麻烦。
目前香皂工坊的后续发展其实就是高端护肤、彩妆、香水线，供应链和代加工业务都已经作为利益让给了股东们，工人们要出去单干，还得从源头规划好。
程闲的想法是让他们做中低端的产品线。埃及自奴隶解放后，人人都有了私产，购买力和市场相较之前可以说扩大了几十倍，就算不走出口，仅仅是内耗也很可观了。还有之前阿斯旺的逃奴也给了她一些启发，埃及政策改革后一定也会影响到他国的政治，无非是时间早晚而已，这么一想，中低端市场的前景就更加乐观了。
到时候，埃及的手工制造也已经全面发展起来，短期内绝不可能被赶超。
程闲想着美好图景，下笔简直如有神助，一边写还一边“噗嗤”“噗嗤”的笑，不知道的人看了估计觉得精神不正常。
等到初步设想写完时已经凌晨，这种脑中的东西全部全部落到纸上，没有一点遗漏的感觉真的很爽，就像便秘的人拉粑粑拉痛快了一样。程闲收拾好桌子，上了床，抱着自己的东西安心睡去。
以后一连几天，程闲就在这种灵感如洪水一样冲刷全身的美妙感觉度过的。直到整个计划都完成后，突然闲下来的她发现，她开始失眠了。
因为，她想乌塞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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