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死了那么多女孩。我们沉香堂弟子受村民所托，必须要除了你这个邪祟！”领头弟子眼神示意季莲月还有身边的所有弟子，捏了个剑诀，倾身攻向鹤神。
“你是为了村民，还是为了我的妖丹？”鹤神也不再避让，柔软的羽尖如钢针般锋利，主动回击。
兴许是顾忌此处的鹤童和孩子，鹤神动作不大，主要以灵活的身法克制对方，主打一个以柔克刚。
旁边的弟子见状也攻了上去。
“师兄！我来助你！”
季莲月还是没有动，她即使不认同鹤神，也不至于认为自己有资格审判它的行为乃至...杀了它。
以至于看到这些动辄喊打喊杀的弟子们，她心底产生阵阵反感。
沈同方面露茫然，他还没想通...
“沈同方！你还在发什么呆！”一个弟子回头骂了一句。
沈同方咬了咬牙，运转自己的灵府，也跟了上去。
鹤神动作回避，或许是顾忌鹤童还有角落的几个孩子。“都先散开！离开这！”
它将众人引向屋外，免得殃及无辜。
季莲月也让季白晓和她一起将将几个孩童护住，以免刀剑伤人。
几人从屋内打到了竹林，由于人数压制，鹤神本来正落于下乘，此时终于可以放开动作，以一当十。
领头弟子祭出法器，是一条绫缎，鹤神一时被其定在了原地。
“鹤神大人...”一只仙鹤看到这一幕，在不远处惊呼了一声。
其他鹤童早早散开了，以免拖累鹤神。只有这只鹤童心智太幼，害怕鹤神大人出了什么事，才远远地跟着他们。
鹤神的修为摆在那里，都说以一当十，已经有弟子受了些轻伤。
领头弟子见状，面色愈发地狠厉，他脚上一个借力，扭转了攻击的方向，朝刚刚发声的鹤童飞快掠去，又转头对其他弟子喊道：“你们攻它！”
鹤神没料他如此行动，一个分心，不顾其他人的攻击，全力向那只落单的鹤童飞去。
除了沈同方愣在原地，其他几个弟子均是齐齐发力，合力拦它，鹤神一时身上千疮百孔，双目欲裂，眼看鹤童就要被领头弟子所伤。
突然，那领头弟子脚下一个趔趄，被死死钉在原地。
原来是闻人鲜一个威压放了过去，顺势也解除了身上的伪装。众弟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都被突如其来的灵压震晕了过去。
除了一人还醒着。
沈同方呆呆的站在原地，双目失神地望向换了个模样的闻人鲜，“童大哥...”
周遭发生的这一切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太多事情在他的认知中被瞬间颠覆。
闻人鲜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叹气，对沈同方说，“邪祟已除，离开这里吧。”
季莲月跟着从竹屋中出来了，刚刚那一幕也被她看在眼里，只是她修为有限，距离又远，无力做出什么反应。
她自然也看到了刚刚还很低调的村汉突然变了个人，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很是年轻的公子哥，与刚刚的形象差异甚大。
这件事的走向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见刚刚这人一直隐忍不发，现在却突然发作，轻松就让一群弟子都晕了过去，她只能警觉地防备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季莲月小心地观察着他，她看不透这人的意图，只希望对方对自己这边没什么恶意。
鹤神刚刚在众弟子中心，虽然没有受影响，但是由于离其他弟子太近，也感受到了极强的灵压，恍惚了一会，这会才清醒过来。
它刚刚记得是有人及时出手，才救了鹤童一命，这会便向闻人鲜望去，眼见就要行个大礼。
闻人鲜避开这一礼，“举手之劳。”
“阁下来我神鹤山何事？”鹤神反应很快，见闻人鲜变了个模样，看这些弟子也不知道他底细的样子，便猜到他隐藏身份来到神鹤山是另有所图。
“此处不便谈话，你且带路吧。”闻人鲜要向鹤神问空间碎片的事，但顾忌季莲月和沈同方两人，没有立即开口。
鹤神张张翅膀，眼见两人就要飞走，季莲月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一股冲动：“等下！”
一人一鹤同时止住了动作，望向她，本来在一旁自闭的沈同方也奇怪地望向她。
季白晓本来当背景板很久了，见状也忍不住说道：“姐姐，你干什么？”
“那些神魂已经在男孩身体里的女孩...她们怎么了？”
季莲月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是她担心鹤神这一去之后不一定还会回来，再以后就更没有机会去了解那些女孩的情况了。
就算内心有些恐惧，季莲月仍然对上了鹤神的视线。
鹤神没有回答，眼神看向旁边的闻人鲜。“让她也来？”
“可以，让她也跟来吧。”闻人鲜在季莲月问出那些话的时候，心里也跟着闪过了什么念头，只是太快，他没抓住。
他能看到她眼底的恐惧，即使如此，她还是要跳出来，直面恐惧。
闻人鲜自己不是这种人，也不了解这种人为何要多管闲事，但是当下的那一刻，他还是被触动了。
况且，他见小孩心思不坏，社会关系又简单，带上她也不影响什么。满足她一个小小心愿又有何妨呢？
“那个...我也。”沈同方见状也弱弱的举起了手，接触到闻人鲜的死亡凝视又安静地把手放了回去。
“...乖，哪凉快哪待着去。”
沈同方：QAQ
为什么童大哥对他这么凶！却对一个陌生的孩子这么温柔？？
刚刚散落得远远的几个鹤童也飞了回来，其中一个还用翅膀扇了一下刚刚给鹤神拖后腿的那只小鹤童的脑袋。
季莲月看到了噗嗤一笑。
“你们…把那几个孩子哪找来的送回哪去吧。”鹤神顿了顿，“临走前给他们点吃的。”
几个鹤童听到鹤神大人吩咐，正色道：“是！”
鹤神交代完，翅膀一扇，腾空而起，闻人鲜也凌空踏了几步，不紧不慢地跟上。
季莲月：？？就不能把她顺带捎上吗。
这题她不会解啊！
余光扫到其中一只鹤童，似乎是之前抓自己来的那只，季莲月伸手往它长长的脖颈上一挂。“鹤童，你能不能...”
鹤童甩甩脖子，“不行！”
“真的不行吗？鹤神都同意让我过去了你不带我去我要向它告状说你...”
见季莲月像牛皮糖一样牢牢粘在身上，鹤童本来在用力对抗。
听她这么威胁它，鹤童又乖乖地把季莲月抓起来，声音带着几分不情不愿：“你别告状啊，我这不是同意了吗。”
季莲月起飞前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一扭头看到季白晓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她赶紧趁没飞远之前喊道：“你们几个鹤童千万别把他也送走了！小白，你在竹屋等我——”
沈同方把剑收起来，走到季白晓身边，叹了一口气，“唉，我陪你一起等，谁叫我们都被抛下了呢。”
见小孩闻言瞪了他一眼，沈同方更委屈了。
今天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嫌弃他！
......
今夜月明，挂在鹤观的顶上，叫人一眼就望到了那精致古朴的建筑物。
鹤神带二人穿过鹤观的前厅，从一处侧门进了一栋小楼，空间不小，有好几个房间。
应该是待客用的房子，里面还摆放了几张小榻，季莲月眼尖，见上面躺着三四个孩子。
“她们闻了安神香，还睡着。本来等几人神魂稳定下来，我就会让鹤童将他们送回去。”
季莲月沉默了一会，“不可逆吗？”
鹤神沉默了一会，“道理上可以，这几个才被我换过去，她们原本的身体还未处理。”
季莲月眼睛一亮，“那...”
鹤神摇了摇头，“所需要的灵力会更多，我的修为就算散尽也支撑不住。”
季莲月还来不及失望，就听见一旁跟着的闻人鲜开口道：“如果我说我可以提供这个灵力，还可以让全部的鹤童开窍开智呢？”
鹤神一双眼睛亮了亮，可是，它马上想到了，闻人鲜绝非这么简单地提出帮助。
“阁下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的妖丹吗？”鹤神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闻人鲜如此大费周折，这可不是普通地耗费灵力，而是有可能折损修为。
它只能想到以自己的妖丹为条件。
“不是。只是一件身外之物。”闻人鲜没有立刻回答是什么，“只要你答应将那样东西转交给我，我刚刚说的那些都能够实现。”
鹤神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如今的它已经对一切外物都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就算闻人鲜说要它的妖丹，它也能毫不犹豫地剖出来给他。
鹤神说，“那我将阁下所要之物直接交给您吧。”
季莲月没有说什么，至少这些女孩还有的救。
鹤神带路，季莲月犹豫自己要不要跟上，见他两不甚在意，索性跟了上去。
两人一鸟很快就到了鹤神自己平日起居用的屋室。
风格和竹屋倒是很像，屋子空落落的，只摆了几个蒲团，和一些储物的小柜子。
“我察觉到了碎片的气息。”孟起一踏入鹤观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进入这屋子后，感觉尤为明显。
“我跟它说吧。”孟起拦住了正要开口的闻人鲜，自己用神识跟鹤神沟通。
“我们要找的是一块空间碎片。”
鹤神听到陌生的声音，稍微有些吃惊，见闻人鲜对他颔了颔首，而季莲月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心下了然。
是神识沟通。
它回忆起孟起所说的这件东西，毫无头绪，“阁下真的确定吗？我并未有过这种东西。”
季莲月见鹤神突然开口吓了一跳，不明所以。
“我从一踏进鹤观就确认了碎片在你这里，进入这房子后这种感觉尤为明显。”孟起说。
鹤神沉吟片刻，突然脑中闪过什么。
难道说？
它将房间内的一个柜子打开，上面设了禁制，常人打不开。
鹤神又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阁下所说的，应该就放在这个盒子里面。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只是猜测大概是此物。”
鹤神不确定这东西是不是就是他们所说的碎片，但是自从它成妖开悟以来，就记得自己已经携带着这股能量团了，它在上面能感觉到一股自己很亲近的气息。
“是这东西，没错。”孟起声音一柔，“感谢割爱。”
“阁下客气。”鹤神见是他们要的东西，也松口气。
季莲月感觉他两在自己身边拉了个小群，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防窥模式做的挺到位啊。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觉得身边这位童大哥一定是什么隐藏的大能，说不定...
“好了，该处理那些小孩的事了。”闻人鲜站起来。
季莲月也跟着赶紧起身，“我也去！”
“你又去？”闻人鲜有几分无言，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有精力...想想自己也不好把她丢在这，索性同意了。“好吧。”
“过来。”闻人鲜招了招手，季莲月走过去，看他要干什么。
闻人鲜本来打算把小孩抱着，看她浑身有些脏兮兮的样，动作丝滑地把她转而放到了鹤神的身上。
他手背后偷偷搓了搓，他用神识给孟起说：“有没有清洁用的法术？快快。”
孟起：“......”他给闻人鲜和季莲月都上了个清洁术。
季莲月感到一阵凉意，浑身上下突然清爽了不少，反应过来对方是嫌弃她脏用了个法术，瞪了闻人鲜后脑勺一眼。
不过她确实脏，季莲月无语。
闻人鲜莫名其妙感到后背一凉。
鹤神将他们带入了后山的某处位置。
“…这里是？”季莲月看了看这片荒山，除了林地，再无其它。
原来女孩的身躯已经被鹤神安置到棺椁里，埋入了地下。
闻人鲜确实感受到地下微弱的气息，动用了点灵力，就见几具棺椁被土自行翻了出来。他将棺椁暴力破开，里面露出了一张张稚嫩的面孔。
生魂离体，身躯还保存着原有的营养，还能够自然地存活三天左右。
她们都还或者，幸好。
“鹤神，那之前神魂被交换过的孩子...”季莲月知道，那些小孩应该已经……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它。
“那些孩子还有救吗？”
木已成舟，就连鹤神也难以弥补了，它摇了摇头。
“地下还有多少具棺材？”季莲月看清楚了掩藏在地下密密麻麻的棺椁，一阵恶寒。
“二十一具。”祈愿的人不计其数，鹤神挑选了执念最深的几十个人家。
第一次交换神魂是在一个多月前，这一个月来，它几乎每天都会置换一对孩子的神魂，所以足足有二十一具。
季莲月都倒吸一口凉气，闻人鲜听了，也叹了一声。
对于鹤神来说，这些女孩只不过是以一种新的方式继续延续着生命，与之前无甚差别。
季莲月知道它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就是难受，也很难去描述自己难受的点。
一个人出生以来便伴随着的自我被残酷地剥夺了，这是一种自我选择权的被剥削。但是这些古代人，乃至一只鹤，都无法理解她的这份纠结吧。
“鹤神，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向你祈子的父母没法接受被你送回去的孩子吗？”闻人鲜看向鹤神，看到了它眼底的无知。
他突然开口，季莲月看过去——
她也想听听他是怎么想的。
鹤神摇头，它好奇问：“为什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句话，真有那么简单么？”
闻人鲜自问自答：
“与你的认知不同……其实有些父母，并不在意躯壳里的神魂，而只在意与他们衔接的那份血脉。”闻人鲜说话途中，给孩子们输送了些灵力，随即将他们收回了芥子空间。
季莲月和鹤神见消失的孩子们吓了一跳，闻人鲜解释，“被我收起来了。”
他继续道：“如果祈愿的起点，就是始于对血脉延续的执着，你回应的这份祈愿又怎能作数呢？”
“毕竟，送回去的男孩，只是一个□□上跟他们毫无相关的男孩啊。”
季莲月点头：“是…存续，传承，纲常伦理。这才是人类在意的。”
她无法站在古代的那些人的角度上思考，但是关乎人类繁衍的各种矛盾，可是个延续到现代的历史遗留问题...
鹤神似懂非懂，悲鸣一声。
季莲月摸摸鹤神的羽毛，她没法安慰鹤神，说这不怪它，但是也没办法再以人类的道德观念去要求一只鹤。
它只是一只鹤，开了神智，试图共情人类，才是它的原罪。
要求一只鹤陷入人类道德伦理观的自证，本身也是一个充满悖论的伪命题。
“鹤神啊…它不与人类打交道。又因为身在凡界，也没有条件认识其他的妖族。它几乎还是在用动物的思考方式去处理人类的问题。”孟起叹息。
“天真的野蛮。”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悲戚。
闻人鲜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比起修士的表面风光，我们遇到的那些想要夺妖丹的弟子们，眼前的埋在地下的累累尸骨...才是真正的修真界。”
......
闻人鲜说到做到，帮助鹤神将将所有女孩的神魂换回了自己的身体。
但是看着成了空壳的几具男孩身体，鹤神犯了难。“他们...”
它嘹亮地吹了一声口哨，没过一会，几只鹤童站到了几人面前。
“鹤神大人。”鹤童们身上还融合了鹤本身的意识，对鹤神具有天然的好感，此时快乐地围绕在鹤神身边。
“你们愿意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里吗？”鹤神指了指几具男孩的躯体。
鹤童们摇了摇头，只有一只犹豫地蹭了蹭自己原来的身体。“可以回去吗？我...想我爹娘了？”
他因为离家出走才被鹤童带来了神鹤山，本来这两天玩的不亦乐乎，看到自己本来的身体，才突然想起自己家中还有父亲母亲。
“你家中还有亲人？”鹤神在此之前，也捡过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们是初代的鹤童。
眼前的这只鹤童似乎情况并不一样，仔细问了后，才知道这不过是个调皮的孩子，自己离家出走了。
“幸好多问了嘴，不然就……啧。”季莲月在旁边忍不住马后炮。
鹤神没有答话，头往翅膀下的羽毛中拱了拱。
它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羞愧和自责，只是听了季莲月这话万分难捱。
“鹤神，你后悔吗？”季莲月问出了她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其实，我并不知道后悔的情绪是什么感觉。”鹤神面露茫然之色，它看向天际，那里辽阔无垠，似乎才是属于它的地方。
“我只是觉得，或许我真的该离开了……不管是因为寿元将近…还是其他原因。”
鹤神不舍地望着月亮映照下鹤观的影子。
“听到你们说，人们觉得我是邪祟的时候，我便觉得，或许是我想错了。”
而季莲月在看鹤神的背影，显得十分孤寂。
“跟着你们两个一路走下来，说的这些事。我更觉得，从开始便是，鹤神不应该存在。”
“也不用否认你的全部啊。”
季莲月没想到鹤神这么走极端，赶紧安慰，“我不知道怎么评价现在发生的这些...但是我相信，这千百年间，真心感谢鹤神的那些人的心意，你应该收到了。”
“是。谢谢你。”鹤神释怀地笑了。
不管有没有它鹤神，它都希望，这片月色笼罩下的人们，能够与家人们在一处幸福地同眠——这是它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祝福。
没人看我也写，问就是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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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存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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