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回荡在空气上方，重重砸向祝晴的头顶。
路向辰向来淡然的神情，似乎漫着不易察觉的沉冷。
顾知允收回看向他的目光，声音很轻：“是来找你的吗？”
“嗯。”
祝晴在回应的同时，甚至考虑了一下“避嫌”的含义。
但想想，好像这个词也不太适用当下。
祝晴摸不清眼前的状况，混乱思绪促使她走上前，将路向辰拉离这里。
“你怎么来了？”
祝晴放下他的衣袖，偏眸检查一眼有没有被她拉出褶皱。
没等到路向辰的回答，祝晴抬眸，不明所以地观察他的表情。
他看起来没什么反常情绪，但这样长时间的沉默，任谁也不会觉得此时没有任何状况发生。
她想出声解释，路向辰恰好开口：“我不能来？”
“……”
祝晴眼睫眨动：“能，我没说不能，可是……”
她想说，他这样出现在公司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转念一想，这潜台词怎么都像觉得他见不得人。
在没有弄懂他现在模糊不清的态度之前，索性还是闭口不言。
祝晴扫视路向辰身后，看到没有别人路过这里，轻轻松了口气，说道：“你等我去拿下手机。”
祝晴回到化妆间，看到顾知允还没走，而且帮她收拾好了桌面。
“谢谢你帮我收拾。”祝晴拿过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冲他笑笑。
“我该谢你才对。”顾知允摇了摇头，出声问，“刚才那个人……和你关系很好吗？”
祝晴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只是没说出真实的那一层关系：“他是我男朋友。”
顾知允有些愣住：“是你照片里的那个人吗？”
“对。”
祝晴微微抬眼，注意到顾知允视线向后。
她转过身。
黑西装白衬衫在他身上从不会显得俗气，即便没有名贵腕表来彰显身份地位，那股矜贵也是他人无法刻意模仿出来的。
仿佛与生俱来他是触不可及的存在，就该站在山顶上被人仰望。
顾知允低下头，听见耳旁传来温柔声音。
“那我先走啦。”
“好。”
再抬眼，视野里只有两人离开的背影。
他们的外表气质，看起来无比般配。
-
正值中午下班时间，他们一路走出公司，免不了碰到别人打量的视线。
好在没有人直接过来询问。
祝晴憋着一直想问的话，始终不理解路向辰今天的举动。
当初签订情侣合约，他列出的其中一点是，他不会以男朋友的身份出席她所在的公共场合。
祝晴觉得互不打扰各取所需很好，但现在。
祝晴侧过脸，悄悄打量着他的神情。
后者一脸平淡，不像抱有别样的目的，反倒无所谓任何事的发生。
不过，他们的关系仅限于那份合约，她也没有必要追问什么。
他帮她完成拍照任务，她跟着他演好每一场戏，仅此而已。
路向辰带祝晴去了家高档西餐厅。
这里没有隔间，座位全部位于大厅里，但每桌间隔距离很远，**性还算不错。
上了大厅二楼，银白灯光洒落大理石地面，百合花靠近栏杆摆放。
祝晴扫视四周的精致装潢，想到路向辰每次带她来的地方，都是这样充满格调与品质。
这让祝晴想起在国外时，她和朋友们经常会去的地方，从来没有这种正经做派的风格。
唯一正经的一次，偏偏就遇到了路向辰。
那是去年八月中旬，她和朋友一起去巴黎毕业旅行。
平时活动是潜水冲浪跳伞，饮食是喝酒沉迷不健康食品的她们，不知道是谁提出要在巴黎开启养生修行道路。
显然习惯了自由叛逆的生活方式，她们仅在巴黎呆了三天，便觉得这里的浪漫文艺氛围不适合她们生存。
某天下午，她们准备最后体验一次高级浪漫氛围便离开巴黎。
她们选中一家看起来很有格调的咖啡厅，品尝着常在北美国家游荡时不会接触的苦东西，一个个面色凝重，叫苦不迭。
“我就说了这玩意儿难喝，你们还非要尝。”
“你能不能小点声，等等人家老板出来揍你。”
“他又听不懂中文。”
“万一他碰巧学过呢。”祝晴放下这杯味道过于纯正的咖啡，推到一旁。
“他学没学过我不知道，不过。”其中一个好友连连向后看，“那边的人看起来像学过的。”
其他二人顺着她的话看过去，只见离她们不远处，男人静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桌上摆放着笔记本电脑，他手指轻抬，咖啡放到唇边微抿，又缓缓放下。
好友忍不住说道：“这不会是在拍电影吧，还是说在欧洲呆久了都这么高贵优雅？”
“你们猜他是哪国人？”
“这个长相气质明显会中文，不然也是个华裔。”
祝晴这才迟迟投去目光。
午后阳光倾洒进来，落于他一半肩头，为那身看起来名贵的黑色西装点缀暖色。
鼻骨上架着的银框眼镜，增添些许矜贵与冷清的氛围。至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说是英伦画报中的知名电影角色也不过分。
倏忽间，他仿佛感应到什么，目光微抬。
她们瞬间收回视线。
“救命，不会注意到我们了吧，要不要这么尴尬。”
“怕什么，正好直接去要他联系方式。”
祝晴选择退出：“要去你们去。”
“不行，老规矩抽签决定，一个也别想跑。”
四分之一的概率不算小，可当看到手机上的转盘指到自己时，祝晴一度怀疑有人做了手脚。
在她们的拱火怂恿下，祝晴带着一万个不愿意走了过去。
她已经做好被驱赶的心理建设，开口说道：“你好，请问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男人和她对视几秒，默不作声。
往好处想想，他并没有开口拒绝。
祝晴竟有一瞬间放下心来，看了看身后，继续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但她们逼着我来要你的联系方式，没要到我就得请她们吃一周很贵的餐厅。我没办法拒绝她们，不然她们会一直欺负我。”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何况她们刚才下了赌注，如果她能要到联系方式，这个月她们来承担她的旅行开销，如果能拍张合照，毕业旅行对她言听计从。
这种赌注一向能引起祝晴的兴趣，更别提她现在的确处在缺钱阶段。
祝晴低着头，局促和窘迫是她的演技生涯巅峰。
“我留学已经花了很多钱，一天打着八份工，真的请不起她们，可以麻烦你帮我这个忙吗？”
她面露难色，把手背在身后，遮掩她手腕上价格不菲的大牌手链。
沉默跟随时间持续，祝晴以为他不会答应，想着还能用什么理由打动对方。
没想到，他轻点了下头：“可以。”
祝晴短暂错愕，就这样和他加了联系方式，甚至得寸进尺，不忘继续装模作样：“可以再和你拍张照片吗，不用露脸，这也是她们要求的。”
他神情稍顿，放下手机，身体往里面挪着。
祝晴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连忙道谢。
她坐了过去，肩膀不小心轻轻和他触碰到。祝晴很快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不好意思。”
随后完成了一张她完美出镜，而身边人只露出左半身西装的照片。
祝晴回到座位上，她刚才口中的“恶人们”围了过来。
“还真能加到微信？”
“什么啊，怎么没露脸？”
“你们说拍合照，又没说让他露脸。”祝晴微笑说道，“好了任务完成，别忘了赌注。”
没想到其中一位好友不太满意：“不行，这一点挑战都没有，敢不敢用你的博主号发这张合照。”
祝晴：“？”
“没事，反正你又没几个粉丝，也没什么人看。”
祝晴：“……谢谢你。”
她们几个人玩心大，只要是提出的事情，通常不解决不肯善罢甘休。
所以祝晴当着她们的面，用她只有两位数粉丝的博主账号发了那张合照。
后来一晚吃喝玩乐，祝晴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也忘了删。
再次被提及还是第二天。
祝晴的博主账号开通了才一个月，已经联系好了国内的经纪公司，只可惜这段时间没有任何涨粉趋势。
没想到，一朝无人问津，仅一张合照却让她收获了不小的流量。
祝晴看着近万的点赞数，和经纪人在耳旁出着的馊主意，陷入了沉思。
大概因为当时和家里正较着劲，祝晴迫切地想要名利双收证明自己，所以抱着一试的心态联系了路向辰。
尽管已经做好百分之百被拒绝拉黑的准备。
直到现在，祝晴也觉得后来发生的事不可思议。
路向辰不但答应了她帮忙出镜的请求，也在再次见面时，推给她一纸合约，让她来假扮他的女朋友。
他们的合约关系就这样拉开序幕。
回到现在，祝晴垂眸。
那场闹剧如今想起，竟然觉得有些幼稚可笑。
虽然不到一年，但她的生活习性已经改变很多，离从前那样不着调的自由轨迹已经很远。
她在工作时需要提神会喝美式咖啡，为保护皮肤状态戒掉了几年未改的熬夜习惯，以前每晚要来上几口的酒精，也已经很久没碰。
为了想做的事，她已经让步改变很多。
可他们为期一年的合约关系，期限仅剩四个月。
如果一切安于现状，那等到离开路向辰，她的事业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是直到现在她也不敢去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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