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新竹就这么请假了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里他整个人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身形瘦削，面容蜡黄，头发也全掉了，变成了一个只有光秃秃的脑袋的人。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甚至觉得还有些不真实。
头又开始疼了，崔新竹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最后两片药，连水也不顾就抓起药片往自己嘴里塞。
他好痛啊。记得有一回回去给爸爸妈妈送东西的时候，正好看见弟弟发烧了头疼，就这么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妈妈连他都不想理，回了弟弟房间照顾弟弟，爸爸让他放下东西就走，他自己去找他的朋友打牌了。
弟弟头疼的时候有多疼呢？比自己的疼吗？如果自己像弟弟那样疼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轻轻地靠在妈妈的怀里。
妈妈肯定不同意的，不要想太多了。
但是，可能呢？妈妈会把自己拥入怀里，一秒钟也可以，半秒钟也可以，只要是妈妈的怀抱，时间再短自己都无所谓。
因为拥抱过后就不会再去想了。
可是没有可能，也没有但是。
每到月底，爸爸妈妈都会看银行的账户余额，自己打钱过去了，他们就不会来催，要是没有打钱过去，他们就会打电话来催，也会数落自己一顿。
一个多月以来，崔新竹开了太多次药了，前几天甚至因为没钱买药，打电话找韩小然借了五十块钱买了两板药。
昨天才还人家的呢，自己在屋子里翻了底朝天，凑出几张零钱和一堆硬币，写张纸条托人送到便利店里的。
此时此刻，如同催命一般的电话又打过来。
崔新竹原本晕乎乎地伏案在餐桌上，听到电话铃声响起，自己又起来拿起手机，接电话之前还清了清嗓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但是声音依旧很沙哑：“喂，妈妈，有什么事吗？”
电话另一头响起了崔母尖锐的声音：“崔新竹！这都过去多久了？！钱呢？！上个月就那几百块，够吗？这个月你就打算不给了？”
崔新竹立马道歉：“抱歉妈妈，我这个月没钱了……我可不可以过几天给您？”
崔母今天心情好，因为和好朋友打牌连胜了好几把，再加上弟弟在绘画班的成绩提高了：“行吧……就再给你一周的时间。”
“谢谢妈妈！”
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人家给收吗？
崔新竹打算先去看看工地还收不收工人，然后把赚下来的钱拿一点点去买一顶便宜点的假发戴在头上，再去公司和便利店，这样，一天跑三个地方，一周之后可以再问问工资什么的，应该就够了。
崔新竹打开日记本，枯槁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写起来：
“今天妈妈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原来到了月底呀，我差点忘记了，不过妈妈今天应该很高兴，让我一周之内把钱给她汇过去就好，一会就去看看工地还收不收工人吧。”
原本想写到这里就结束的，结果自己的弟弟打电话给自己。
在电话的另一头的弟弟很开心稚嫩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哥哥！我今天去绘画班，我的画得了第一哦！”
崔新竹唇角上扬：“是嘛，那你很棒哦，那么多个小朋友里面你拿了第一，看来你的绘画技术很高。”
弟弟笑嘻嘻的表示拿第一很简单。
弟弟又分享了除了绘画班还有其它今天发生的事情，比如今天早上的早饭吃了妈妈煮的葱油面，妈妈还给自己准备了一瓶牛奶放书包里；今天在绘画班上收到了老师的表扬，得了一根棒棒糖……
崔新竹全程都在微笑着听：“嗯嗯，你今天的表现真棒，难怪妈妈今天心情很好呢。”
明明还在夏天，弟弟却说起了春节：：哥哥，你春节回来吗？妈妈之前说春节会包很好吃的饺子哦！”
崔新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啊……春节啊……不知道诶，不知道爸爸妈妈给不给。”
弟弟有些不开心了：“给的给的！他们肯定会给的！春节就是一家团圆的日子，他们怎么会不给呢？”
“好好好，到时候我问问，先挂了，哥哥这边还有点事情，我们下次再聊。”
“哥哥拜拜！”
今天弟弟过得也很开心，那自己也要开心起来。
刚挂断电话，又来了一个。
崔新竹看了看备注——老板。他刚想接通，结果手滑点到了挂断。
他原本想拨回去的，结果欠费了，停机，打不了，短信也收不到了。
他家楼下就是房东，房东当时看他屋子里没装Wi-Fi，就把密码告诉他，让他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连她家的。
崔新竹连上了Wi-Fi后，发微信问温哲央：“怎么了老板？”
温哲央很快就回复了：“你的身体好点了吗？请假一个多月了。”
崔新竹以为温哲央是让他赶紧回去工作的：“抱歉老板，后天我就去公司了，放心！”
温哲央认为他理解错了：“不是，你理解错了，你要是还是不舒服的话你就在家休息，公司最近也不是很忙。”
“好的老板。”
“还有，我在你家楼下，你可以先开个门吗？我一会上去。”
自己这么病恹恹的样子被老板看到，老板都要被自己吓跑了！。
“老板，算了吧，反正我后天就要去公司了，对吧？公司应该还有工作等你，你先回去吧？”
敲门声响起：“开门，在你家门口了，我今早炖了鸡汤，不给你就浪费了。”
人都在门口了，再不去开门他是不是要砸门进来了？
崔新竹加快步伐进了房间把自己一周前买的毛线帽戴上就去开了门。
温哲央第一眼看崔新竹，以为这人有什么毛病——大夏天的，上身短袖下身薄裤，但是头上却顶着一顶毛线帽，还是加厚的。
崔新竹请他进去坐下。
温哲央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你身体怎么样了？怎么还戴帽子了？”
“老板，我没事……就是今天在家可能觉得脑袋有点冷，戴了顶帽子。”这个理由属实是有点难以言表了。
温哲央看了几眼，又有些担心的点点头，打开保温桶的盖子：“哦哦，鸡汤，尝尝，我第一次给别人炖鸡汤，好喝的话我下次再给你炖别的。”
崔新竹去厨房拿了一柄勺子过来，舀了一点细细品着，接着又肯定的点点头：“好喝！老板，你炖得很好喝！”
看着他双眼发亮的表情，温哲央不禁笑了笑：“好了，这些都是你的，你身体还没好的话就先不要去公司了，好好在家里。”
不能打电话的话，确实有些不方便，也不能总蹭人家房东的：“老板，你可以借我点钱吗？我想充个话费……”
要钱这事，对温哲央来说不过一件小事，更别说是自己老婆来要了：“噢噢，我现在转你，不用还了。”
随着微信的消息铃声响起，崔新竹点进去一看，温哲央给他转了一万块钱。
“老板，这太多了……我就要……”
温哲央打断了他的话：“我先走了，你有事叫我。”
温哲央驱车离开。
温哲央离开没多久，崔新竹在网上充完话费顿感头疼，可是药已经吃完了，医院离这里挺远的，来不及了。
温哲央在马路等红灯的时候，回想起刚才崔新竹瘦弱的身影，和夏天完全不匹配的毛线帽。
鬓角的头发呢？
由于毛线帽的遮挡，他看不见整体，但好歹能看见露在外面的鬓角吧？难不成他理发了？不应该啊，谁理发有事没事把两边的鬓角给剃了呢？
越想越不对劲，温哲央在一个路口左拐再次来到了崔新竹家楼下。
他两步化一步地上了楼，温哲央敲了敲门见没人来开，他内心的不安感愈发的强烈，他开始翻崔新竹有没有把备用钥匙放在某处角落。
他摸了门框的上方，摸到了金属质地的物品，二话不说扯下来一看，就是钥匙。
温哲央急匆匆地打开门，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了倒在餐厅的崔新竹。
“崔新竹？崔新竹？！你醒醒！”
没有得到他回应的温哲央意识到崔新竹已经晕倒，温哲央立马打横抱起他飞奔下楼：“你坚持住！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他把人安置在后座，马上启动车子开往离这里最近的医院。
路上碰见了交警，和交警说明情况，交警申请了上级后表示愿意为他开路。
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医院。
崔新竹一被抱进急诊楼就进了抢救室。
也不知道有没有谢谢人家交警的帮忙，他一路过来全身上下仿佛都在颤抖。
经历了三个多小时的抢救，崔新竹保住了性命。
医生说，再晚一点，人就救不回来了。
崔新竹进了重症病房，温哲央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一个多月，就这么瞒着他吗？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要是说出来的话不是还有救呢吗？为什么不说出来……
是了，他觉得自己是个累赘，生病了也不敢告诉任何人，没钱买药了，找人借也不敢借太多，家里要用钱，生着病也要找工作……
崔新竹昏迷了一周多，稳定了又转到了单人间的普通病房。
在此期间，崔新竹的电话响了起来，温哲央接听了，但是没说话，就默默听着这个电话备注“妈妈”的人的声音。
有的时候，这个尖锐的女声传来阵阵谩骂和不堪入耳的脏话，温哲央嫌吵就挂掉了，有的时候是崔新竹爸爸打来的，同样的说话方式，温哲央没听十秒钟就挂掉了，昨天是他弟弟打来的，和他分享发生的趣事，温哲央随口说了几句，崔新竹弟弟问他是谁，他也没说，直接挂掉了。
崔新竹在某天的中午醒来。
温哲央当时刚从医生的办公室回来，坐在他旁边，看见崔新竹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转了转，心里猛的一紧。
崔新竹的声音很小，氧气面罩覆在他的脸上，声音就更小了：“老板……”
“我在……
“你醒了，有没有难受？头还疼吗？”温哲央握住了他那只没有输液的冰凉的手。
崔新竹摇了摇头。
陈医生过来帮忙检查，拉着温哲央出了病房。
病房外一片寂静，温哲央急切的询问陈医生：“陈医生，新竹他怎么样了？”
陈医生轻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不好说，现在的治疗只能给他吊命，之前劝他尽早入院治疗，也没听，当时家属和亲戚朋友一个也不在身边，拗不过他，给他开了四盒药人就回家了。”
回到病房内，温哲央看着皮肤苍白的他，心里没来由的心疼，鼻尖也开始微微泛酸。
崔新竹让护士把氧气面罩摘了，又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
温哲央坐在他身旁，看着他，不说话。
崔新竹看着他的模样，没有血色的嘴唇上扬：“老板怎么不说话呀？今天麻烦你了，话费我充了二十块钱，剩下的钱我现在退给你吧。”
温哲央按住了他想要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的手：“不用还了，我当时不是说了吗，留着给自己用。”
“要的要的，要转给你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我平时用不了多少钱，剩下的都浪费了。”
温哲央硬生生的岔开话题：“昨天你弟弟给你打了电话。”
崔新竹顿了顿：“噢噢，肯定是他又想跟我分享什么吧，他这个人还挺喜欢分享的。”
温哲央轻咳了一声：“还有你爸妈，之前也打过来了几次电话。”
“呀，爸爸妈妈打电话过来是不是问我要钱了？我说好的要一周之内把钱给他们的，这一住院就给耽搁了……”
“不要再给他们钱了。
“他们不顾孩子死活，眼睛里只认钱，为人父母，最基本的关心孩子都做不到，怎么还好意思问你要钱？”
崔新竹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又接着他的话道：“老板，其实我爸爸妈妈对我挺好的，至少还知道我一个人在外面赚钱不容易，有一年还特地从老家赶来带着弟弟陪我过年呢。”
“崔新竹，你骗我。”
他骗人，他很喜欢骗人，他就像个骗子，每天和别人说自己很幸福，他喜欢这种感觉，仿佛他现在就置身于这个名为“幸福”的世界里。
崔新竹不说话了。
崔新竹选择了放弃治疗，他只觉得，费钱，自己也活不长，干脆一走了之。
温哲央把他接进了自己家。
温哲央还有个弟弟，叫温哲融，目前在他手底下的一所分公司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
温哲融今天去外面买菜，他哥要求的，自己也不敢反抗。
温哲央把崔新竹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替他掖好被子，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和一板药：“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我弟有没有回来，一会做好饭带你下去。”
崔新竹点点头，让他去吧。
温哲央走后，崔新竹开始打量这间房间。
老板的房间好大哦，还有一张大书桌，床也软软的，但是，一会自己冒汗把床单搞脏怎么办？
崔新竹把自己蜷缩起来，尽量不占床太大的空间。
温哲央看见温哲融拎着几袋子菜还有鱼回来，就让他进厨房洗菜，自己随后进去便上了二楼。
“我弟回来了，我一会下去和他做饭，一会我上来叫你，”温哲央看着蜷成一团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别缩那么紧，不热吗？先喝点水，先不要回你爸妈的电话了，他们的那个大嗓门，我害怕你听了头晕。”
“噢噢。”崔新竹抿了几口温水。
温哲央和温哲融在厨房做饭。
温哲融实在忍不住，就问他：“哥，楼上谁呀？怎么不下来？”
温哲央拧了拧眉，把那根难拔的鱼刺用力扯了出来：“我爱人。他生病了，所以他在场的话你说话不要太大声了，万一他头晕什么的就不好了，说话和平常音量一样就好了。”
温哲融瞪大了眼睛。
他哥背着他谈了对象？不过这一周以来，他哥除了回来洗澡或者是处理工作之外就根本没回过家，果然有猫腻。
但是他对象生病了，听起来蛮严重的。
把鱼汤端上桌后，温哲央上二楼叫崔新竹。
“你慢点走，眼花吗？头晕吗？有没有力气？”温哲央问了一大串的问题。
“老板，我没事的，没有那么严重……”崔新竹身上换了一套衣服，是温哲央买的，长袖衬衫和长裤，头顶戴了顶新的毛线帽。
到了餐厅，温哲央拉开凳子让崔新竹入座，然后叫温哲融过来吃饭，自己跑去厨房盛了三个人的饭。
温哲央把饭碗放到每个人的面前：“吃饭吧。”
温哲融刚要动筷，温哲央又开口打断了他：“等一下！介绍一下。
“这位是崔新竹，我爱人。
“这位是温哲融，我弟弟，平时在家混饭吃的，不过工作的时候还挺努力的。”
温哲融放下筷子伸出手朝崔新竹伸出手：“嫂子你好，我是温哲融。”
要想在家里的地位混得过去，首先就是要学会叫人。
“哲融你好，我是崔新竹。”崔新竹回握了他的手。
嫂子的声音好好听，好温柔。
新竹什么时候可以叫我一声哲央……温哲融这小子……
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一周。
崔新竹在院子里帮忙打理栅栏周边的花花草草，却看见大门外来了不速之客。
崔母和崔父不停地往里张望，看见崔新竹在院子里就开始破口大骂：“崔新竹！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跟着男人跑了来这里享福！钱也不知道打过去！赶紧给我开门！不然我就把这门卸了！”
虽然大门很牢固，但是崔新竹害怕门框门面受损，还是开了门。
“爸爸妈妈……”
崔新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听到这里来的，门开了，崔母上去就给了崔新竹一巴掌：“崔新竹！钱呢？！这都过去多久了？你当初口口声声说一周之内把钱打过去，但是你看看现在几号了？！”
这一巴掌下来，声音犹为清脆，崔新竹的右脸显出了五个指印：“对不起，爸爸妈妈，我，我不是故意拖的……我只是……只是……”
我只是不舒服，耽搁久了，我不是故意的，可不可以不要再打我了……我头好疼……
崔父站在一旁没好气的说：“现在住在别墅里，哼，被哪个男人包养了？”
“没有……不是……”
这只是我朋友家……我没有被包养……
崔母又扇了他一巴掌，警告他要是一周之内再拿不到钱，他们就直接进屋里搜了。
头又痛了……
崔新竹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他们走了。
小时候没有被他们夸过，疼过，抱过，没有接受过来自他们对自己的教育，所以长大后，自己摸爬滚打，在泥坑里滚了好久才学会怎么去和人正确的交流。
他开始了和小时候一样的胡言乱语，一边说着一边回屋：“他们还爱我的……
“爸爸妈妈只是生气了，一时不想理我而已，一会他们就回来了……
“是我自己不知好歹才会这样的，是我自己不讨人喜欢才这样的……”
都是自己的错……
晚上。
崔新竹莫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了力气，便跑到厨房给温哲央他们俩做晚饭，做完饭又打扫了卫生，最后，他默默的坐在楼梯台阶上，撑着下巴发呆。
温哲央和温哲融回来后，看见满满一桌的热腾腾的饭菜和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家，不由得心里一震。
又看见坐在楼梯台阶上发呆的崔新竹。
温哲央大步上前：“新竹，怎么坐台阶上？冷吗？怎么做饭了？回来等我和哲融做也一样的，你现在也闻不得油烟。”
崔新竹现在闻到油烟都觉得头晕晕的，所以都是等他哥俩做完饭他才从二楼下来，但是今天似乎没什么事，甚至觉得精力很充沛。
这很像老祖宗说的，回光返照。
“你们先吃饭吧，我想睡觉，困困的。”
崔新竹平时一天的时间，大部分都在睡觉。
生病了，睡觉时间多一些，温哲央也没有什么怀疑的：“那你睡醒了再吃饭？还是现在吃饭吧，吃完饭喝了药再睡。”
崔新竹摇摇头：“困困的，我现在想睡。”
温哲央拉着他上楼：“哦好好好，现在睡现在睡，你先睡，你醒了我再帮你把饭菜热了。”
“嗯嗯。”崔新竹点点头。
许是心里的那股不安压不住，崔新竹翻出了纸笔，竟写起了遗书。
反正自己早晚都会死，倒不如现在写，省得到时候手上没力气。
涂涂改改写了一个多小时，崔新竹把遗书放进信封里，然后搁置在床头柜上。
温哲央洗完澡进了房间：“这信封是什么，”他念了信封上面的两个字，“遗书……写这个干嘛？”
“我怕到时候没力气写了。”
“到时候我帮你记也行。”
“留个念想吧……”
“不吃饭吗？要不要我下去帮你热饭菜？”
“想睡一会再起来。”
“到时候睡着睡着就睡到天亮喽小懒虫。”
崔新竹岔开话题：“我有一本日记，我带来了，在书柜那里，你到时候可以看。”
“你批准喽？”
“嗯嗯。”
温哲央上了床，崔新竹今天难得主动抱了自己，赧然地说了一句：“哲央，我爱你。”
温哲央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他拉着崔新竹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感受到了吗？”
崔新竹点点头。
温哲央亲了亲他光洁的脸：“晚安，亲爱的。”
“晚安，亲爱的，我爱你，永远都会爱你。”
第二天，天气沉闷，天空乌云密布。
崔新竹是在今天早上没了气息的。
温哲央当时叫他起来吃药，结果发现人已经没气了。
这一切都会发生，都是早晚的事，但是他没料到会那么早。
温哲央刚开始全身都在颤抖，泪水一点一点地滴在那张冰冷的脸上，崔新竹没有任何的表情，生前也没有和他说过任何一句不适，就那么走了。
葬礼当天，韩小然也来了。
她是从外地赶回来的，接到消息时，她还在外面和爸妈一起旅游。
她和温哲央提起那天崔新竹在她身边听她说旅游的建筑和趣事：“他很认真地听着，我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点羡慕，没想到他的家庭……
“小崔从进店兼职以来一直都是抢着干活的，有的时候我给他一点东西吃，一瓶水喝他都不敢接……”
温哲央原本联系了崔新竹的父母，毕竟孩子去世了，总要来送一送的，结果没想到对面的夫妇却说了一句：“死了就死了，打给我们的钱那么少，打工再怎么努力不还是那点钱，死了算了。”
温哲融听到这句话立马就气愤了：“不是，诶，有这么做父母的吗？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自己孩子去世了，不来葬礼就算了，还说人家坏话，他妈的，我真想把他俩千刀万剐了！”
崔新竹去世后，温哲央明显话少了，每天下班回来就窝在房间里看崔新竹写的日记。
“今天去了医院，医生说我脑袋里长了肿瘤，但是我没钱了，所以拿了药就走了。”
“请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上班，这药好贵，一盒两百多，医生还给我开了四盒，真的要变成穷光蛋了……”
日记到这里停了许久，又见崔新竹写着。
“头发掉了好多，一块一块的秃，没脸见人了！”
有一页日记夹了一片花瓣：“花间春风未散，留一抹柳绿一株花红，余香将尽，吾命将终。”
温哲央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余香将尽，吾命将终”这八个字。
余香未尽，他的生命却到了头。
公司上下都知道崔助理因病去世了，员工们都很难过，有很多女同事表示自己曾经受到过崔助理的帮助，崔新竹也帮很多男同事帮修电脑，帮扛水桶。
崔助理是一个很好的人。
……
崔新竹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他遇上了一个对他而言不是很好的家庭，他羡慕别人的家庭，因为别人的爸妈不会因为没有按时汇款而电话轰炸，过年的时候都陪在自己的身边，不像自己，出来工作这么多年，过年都是一个人过的，年夜饭这种东西他也只弄过一回——爸爸妈妈找他要钱那时。
崔新竹没有多少照片，温哲央翻了一天，就看见个用相框裱起来的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没有崔新竹。
就在温哲央打算第二天再找时，他发现了沙发角落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只有崔新竹一人，但他身前有三张椅子，而他站在椅子后面的角落里，脸上的笑容显得僵硬，小心翼翼，垂在一侧的右手在原地轻轻比了个剪刀手，不敢举起来。这张照片就拍摄在他回去看爸爸妈妈还有弟弟那时候。
其实当时崔父和崔母在崔新竹来之前就拉着弟弟拍完了全家福，等他来的时候告诉他：“你要是想拍就自己拍，没空理你。”
崔新竹。
温哲央在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这三个字，泪水滴滴答答地洇湿了纸张，把笔墨染得漆黑一片。
他的爱人，走了，很平静，一起相处的时光里，是崔新竹最快乐的，也是最幸福的时光，他笑着，走了，走了好远的路，温哲央也赶不上了。
—正文完—
这章就完结了，谢谢大家能够看完这部这么烂的文，谢谢大家不觉得辣眼睛（感动成大奋）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出来，只要不是什么太过分的（大奋bb）番外的话我会没事干的时候更的！谢谢大家的支持（跪下磕头）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万事如意 财源滚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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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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