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片有股很奇怪的味道。
陆晞拿起药，一把咽下去。她面无表情，好像被卡住嗓子眼的不是她。
医生先开了两个疗程的药，说两个星期后复诊。诊断结果是慢性肠胃炎，需要好好养着。
这意味着陆晞需要想办法保证早中晚餐的健康供应。不能食生冷辛辣，外卖几乎被断绝。
她垂下眼睫，阳光透过树叶在窗户上撒下点点光斑。耳边是兴奋的吵闹声，同桌正趴着和前桌说新出的漫画书。陆晞猛喝了两口水把药片的苦味唰下去，她现在高二，还有半个月，她的母亲张月就会气死男主路肃的母亲，登堂入室。
陆晞正垂眸思索，忽然手机亮起。亮银色的老式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老大，西边那群人来砸场子了。】
下面跟着一张图片。
下节课是英语课。陆晞一皱眉，把手机摁熄。一撑手从桌子上翻了过去。与此同时上课铃响起，她往外跑的时候听到同桌大喊，“陆晞，下节是老嫂子的！”
陆晞早已经拐过拐角，听不到了。
等陆晞到现场的时候，一群人正打得激烈。她看到记忆里那个总跟在她身边的黄毛被人薅着长长的额发嗷嗷叫。红的白的蓝的，一群人混战。陆晞粗粗扫过，这是一条巷子，除了打架的人之外很是干净。在群魔乱舞外，一个小姑娘抱着书包怯怯地站在一边。
不过几秒，她判断出局势。一脚过去把黄毛解救出来，又翻过去踹开了偷袭的蓝毛，她听到一连串的骂声和惊喜的老大。陆晞抿着唇，一手拎着一个当胸把冲过来的踹开。左手右手往两边一转一推，直奔过去把愣在一边的白毛摁在了墙上。
“别动！”
陆晞掐着白毛的脖子，手下是起伏的喉结。那人惊愕后不断挣扎，她一使力，氧气便稀薄起来。白毛的脸红得暴起，她沉声道：“都给我停下！”
要冲上来的被拉住，一叠的生哥响起。黄毛呸呸两声踹开，整整衣服从人堆里出来。笑着站到陆晞身边，一手拨拉刘海，又背着手转着圈狐假虎威，“再打啊再打啊，刚刚不挺能吗！”
陆晞没说话，白毛还想踹她。被她死死摁住。她懒怠这样，于是松开一只手，快速把他的手脚卸了。白毛瘫在地上，又气又恼，想站起来又使不上力，好像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又有些疼。蓝毛赶忙上前扶着他，怒视，“你把生哥怎么了！”
“一点小教训。”陆晞淡淡道。她把正统计“伤亡”的黄毛叫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一提到这个，黄毛义愤填膺起来，手舞足蹈要把当时的情景重现。在他跳跃的言语中，陆晞终于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条巷子在五中附近，归五中的管。陆晞当时见太乱了，一路收拾上来，成了五中的头，那边不敢来这边儿收保护费。白毛他们是另一个学校的，在另一个区，但不知道怎么来这里拦人了。黄毛说白毛收了好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因为老有学生不对劲儿，还不知道白毛不守规矩呢。
陆晞一边点头，一边让蓝毛他们安静点，一会儿算账。蓝毛还想叫嚣，却被白毛按住手。白毛靠在蓝毛身上，眼睛发亮地看着陆晞和黄毛说话。
黄毛指着一旁低着头胆怯的小姑娘，说这次就是她。他们赶到的时候白毛他们正拦着小姑娘收保护费呢。
陆晞看着明显害怕的小姑娘，也没叫她。她只点了点头，又低头问黄毛多少人受伤了。
云芸看着站在中央漫不经心的男孩，阳光撒在他的身前。他的身上还带着血迹，不知是从别人身上沾染的，还是不小心划破了哪里。当他看过来的时候，她看到浅淡的琥珀色。淡薄，疏离，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出别样的魅力。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握紧书包带，冲那边转过头去不知说什么的人道：“我，我报警了。”
她的声音太小，好像刚出生的小猫。云芸看着没什么反应的人群，满脸通红，她鼓足勇气大喊：“我报警了！”
一时间全场安静下来，隔着几条街隐隐传来的警笛声清晰地响在耳边。她又看到那人转过头来了，事实上，不仅是他，扶着白毛的蓝毛和安静的白毛也一起看过来。不知是谁骂了一句，仿佛一滴水溅进滚烫的油，还在清点的说话躺倒的一时间如鸟兽散。
在慌乱中，云芸不知听到了谁骂的一句。她茫然地怔在原地，又哎地叫了一声冲着陆晞他们跑的方向去。
不知跑了几条街陆晞才停下来。她倒没有怨怪的意思，遇到这种事情报警很正常。身边的人喘过来气靠在树上，递过来一只烟。陆晞接过来，碾着烟嘴没有吸。
黄毛问怎么了，陆晞说最近在治病，医生说禁烟。黄毛又紧张地问什么病，今天妨碍到没有。陆晞看着他紧张的神情，笑起来，拨了拨他的刘海，说没什么。
陆晞靠在树上，腿懒散地支着，她吩咐黄毛统计一下受伤的兄弟的情况。回来去西边把医药费讨回来。
除了医药费，还有这些时日抢的保护费，以及赔礼。
黄毛正应着的时候，云芸赶过来了。
看到喘着气手撑着膝盖的小姑娘，黄毛刚想说什么。却见那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跑过来，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纸币，递到陆晞面前。
陆晞弹着烟，问她做什么。小姑娘大声道：“保护费！”
陆晞看一眼黄毛，黄毛就赶紧去拿。然而小姑娘一歪身子，又把纸币奉到了陆晞身前。黄毛哎一声，使了劲儿去抓，却被小姑娘灵巧地闪过。她执着地把那张小面额的纸币递到陆晞面前。
看着两人你抓我躲，陆晞轻笑一声，挡住要动真格的黄毛，从小姑娘手中夹走了那张纸币。
“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到五中来找我。”
“收了钱就是我罩的人。”
“我罩的人，没人敢动。”
她把那只烟随手插到和小姑娘眼瞪眼的黄毛耳边，走远了。
云芸看着那人走远的背影，很想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可是刚刚那声喊已经耗尽了她的勇气，她的嘴巴嗫嚅几下，到底还是没有喊出来。
我叫云芸！
她在心里喊道。
那抹身影消失在树下。
“看上我们老大了？”
她猛得回头，就看到靠在树上的黄毛，黄毛一脸戏谑。
他认出来这小姑娘了，她在隔了两条街的十二中学，上初一。之前十二中那片儿很乱，老大打上来后，把那片儿游手好闲的清了清，严令禁止他们伸手要钱。后来十二中也归他们管，有的学生不想之前的那些人回来，就主动出一点感谢费。
拿了感谢费就要做事，陆晞就组织他们定期看一看周围，有需要帮忙的帮个忙。抬桌子呀制止纠纷呀保护晚归的学生回家呀，禁止打架斗殴。黄毛竟然有了做好人的感觉。这小姑娘在十二中学，平时也不往这儿来，今儿不知道太阳打哪边出来。
不过这小姑娘胆子小归胆子小，把钱看得比命都重。她不惹事儿，也从来没掏过钱。没想到这次，居然巴巴追过来交钱。
黄毛嗤笑一声，刚想要她别痴心妄想，就见那小姑娘瞪着一双眼看他，恶狠狠的。要说的话噎在嗓子里，他刚反应过来要说什么，就见她跑远了。
得，黄毛耸耸肩。转身去统计这次的受伤情况了。
陆晞回到学校的时候，英语课刚好上完。同桌小姑娘同情地看着她，说老嫂子叫她去办公室一趟。
老嫂子是他们班对英语老师的爱称。英语老师天生一头红发，奈何师容师表非要黑的，被主任强压着染了头。她整日里怨气冲天，结合刚开始的红发。牛魔王夫人的外号不胫而走，传来传去就变成了老嫂子。
一听这个，陆晞也分外头痛。她一向尊师重道，原主也克制着不去招惹老师。但是在这个英语老师非和她过不去。别的老师都不管，就她死抓着不放。不管是作业还是上课纪律，每次罚站都有陆晞的名字。
等陆晞从办公室出来，数学课已经开始了。她从后门溜进去，就闻到一阵泡面香。隔了一条走道的王元正弯着腰小口吃面。见她看过来，还冲她举了举，问她吃不吃。
陆晞摇摇头，她坐回原位，发现手背蹭上一道血痕。刚刚在厕所清洗的时候没发现。她舔了舔伤口，冷腻的肌肤间沁出一道红线。她皱眉，薅了张纸擦干净。
正当陆晞想怎么处理这次的事的时候，手肘被人创了创。她回头，是同桌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枚创可贴，示意她贴上。
陆晞接过来，在桌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封情书和几颗糖。她打开情书看一眼，熟门熟路扔到垃圾桶里，把糖推给了同桌。
数学老师瞥过来几眼，什么都没有说，继续讲课。陆晞试图理解数学老师口中的椭圆，轨迹方程。却在一个个公式入耳后昏昏欲睡。
完蛋，陆晞想，果然这具身体没有学习的基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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