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清意伸手接了钥匙，见是一把十字锁芯的黄铜老式钥匙，凹缝处藏了一些油腻腻的黑渍，方形匙柄上用透明胶布粘着一小块白纸，上面用圆珠笔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数字：3。
分完了钥匙，乌老头张开干瘪枯皱的嘴巴，面色严肃地说：“好了，拿到钥匙就赶快上楼去，怎么分的就怎么住，别乱换房间，也别乱串门。”
他说完，不再管众人，抽着烟斗佝腰踱进了堂屋旁边的房间，掩上了房门。
六组人拿着自己手中的钥匙，有冷静如水的，也有一头雾水的，就这么沉寂了好几秒，一道冷淡清透的声音忽然响起：“5个金币的情报费，各位打算怎么付？”
众人：“......”
尚未支付情报费的几人看了看柯清意身上显眼的黄色外卖工服，心里都明白她就是用喇叭播报情报的人。
在来乌老头家的路上，他们也已经听几位付过情报费的主播说过“5金币情报费”的事，新人主播还顺带被普及了一件事——
副本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则：情报是可以卖的，这是很多主播除了完成任务获得金币和观众打赏礼物外的第三种收入途径。
只要情报正确有用且价格合理，享用了情报的主播必须要支付相应的情报费，不然会被观众打上“赖账”的标签，在直播论坛里广为流传，从而失去大多数的观众缘，以及观众打赏的礼物。
当然也有一些从不支付情报费的主播，他们几乎都是同一公会——老赖公会的成员。
他们在副本里就从不付情报费，在直播论坛也只观看同为老赖主播的直播，只给他们打赏礼物，公会里的主播形成一个互相打赏的循环。
像马大爷，十有**就是老赖公会的成员。
但老赖公会成员不多，不过千人出头，能打赏的礼物一向不如路人观众多。所以，大部分主播都还是选择支付情报费，换取一个好名声。
刚才人到齐时，他们见柯清意没有提起情报费的事，还以为她是忘了或者是不想收了，还想着能偷摸蒙混省几个同价物品。
但她现在都提了，几人便也爽快地从面板饭碗中挑出一些观众打赏的、没什么用的奇葩恶趣味物品：
壮汉：一个亮闪闪的猫咪头箍（D级\2金币）、一套大码黑白女仆装（D级\3金币）
直播间：
【痛啊，实在是太痛了，你要索就索别的命，别索我猫咪头箍和女仆装的命啊！】
女白领：5个印有星某克绿色人脸的杯子（D级\1金币）
直播间：
【秋啊，星某克杯可是你的应援礼物啊，你把它送出去了还怎么当都市白领！】
秦晓樾：一把匕首（D级\2金币）、一双红色恨天高（D级\3金币）
直播间：
【不是，美女，哥给你赏的高跟鞋是给你穿的，你拿去支付情报费是几个意思？？】
收了一堆什么奇葩物品的柯清意：“............”
直播间：
【......其他主播直播间的观众真特喵的是些人才，打赏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柯清意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沉默着转眸看向光头男和碎花裙女生，直接略过死盯着她完全没有付情报费打算的肖平巍。
“我们俩没用你的情报。”光头男拉住身旁碎花裙女生的手腕，隐晦不明地说，“所以，我们不用付你情报费。”
众人有些震惊：“你们是自己通过考验的？！”
“......是。”光头男说。
众人盯着他们两个上下打量了一遍，震惊又怀疑，尤以壮汉的目光之最。
若说是两个过过好几个副本的老人主播也就算了，可他们两个明明是新人主播，刚进来时还在吵架，吵光头男把两人开店的共同本钱赌博输光了，甚至倒欠了几万块，吵碎花裙女生懒惰败家，一直呆在出租屋里不出去找班上......吵得他头疼。
这样的两个新人，竟然能自己通过爱情侦探的考验，还是在副本人数明显多出来两个的情况下。
搁谁，谁不怀疑？
“你们什么意思？！”光头男怒了，“我们俩在一起五六年了，互相都很信任，通过鬼怪考验有什么不对！”
壮汉眼睛微微眯起，凶光毕现：“你说的最好是真的，要是让老子知道你撒了谎，又或者你们两个就是伪装成主播混进来的鬼怪，老子弄死你们。”
光头男眼神瑟缩了一下，紧绷着脸上的害怕神色，说：“是真的！我们遇见的是个手脚畸形，长在人脸上的婴儿小鬼！”
婴儿小鬼？
老方微微瞪大眼睛，和柯清意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说：“我跟小柯也是婴儿小鬼！”
“巧了，我们也是。”风衣男挑眉，同时站在他旁边的长裙女人点了点头。
卫衣男皱了皱眉，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我们是剥皮男。”
说完，他带着好奇的目光扫过最后到的、还没互相交流过信息的六位主播，试图从他们口中听到跟他一样是剥皮男的答案。
“老子遇见的不是什么剥皮男和婴儿小鬼。”壮汉看了女白领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是个全身浮肿发白的女鬼，像是在水里泡了几天几夜的淹死鬼。”
“我也是！”马大爷和肖平巍同时说道。
“这么说——”老方站在一旁总结道，“所谓的爱情侦探其实是三个鬼怪：婴儿小鬼、剥皮男鬼、淹死女鬼.......一家子啊？”
众人显然也联想到了这点，余小豆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讽刺意味：“是啊，这一家子还都死得挺惨的。”
壮汉没听出来她话里的讽刺，以为她是年纪小，圣母心爆棚，嫌恶地说：“你他妈神经病啊，同情鬼怪......要是我们没有通过它们的考验，我们死得绝对比它们还惨。”
余小豆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壮汉，刚想转身朝楼梯口走去，突然间乌老头打开房门，拿着老烟斗重重敲了敲门框，眼神狠厉地盯着他们：“你们怎么还没上楼去休息？！是想违反我的住宿规则吗？”
众人被吓了一大跳，嘴里一边应着“不是不是”、“这就上楼去休息”，一边朝昏暗的楼梯口走去。
见众人都先后上了楼梯，乌老头才冷哼一声，再次关上了房门。
——
二楼空气中的潮味和霉臭味比一楼堂屋要浓重很多，如同潮水般涌动，似乎能将人直接溺死在空气里。
走廊顶上挂着的老式灯泡外壳上有层黑垢，半透不透，艰难散发出来的灯光昏暗残缺，衬得只有五六米长的走廊格外阴暗恐怖。
两侧的墙面已经黄斑驳落，紧凑排列着四间房，其中三间都是厚实的土黄色木门，门上分别用油漆歪歪扭扭地喷写着三个数字，走廊尽头左侧的那间却是挂了一张沾满污垢的破旧帘布，隐隐有恶臭味散发出来。
很明显，那间应该是个公共厕所。
柯清意站在拐角墙边看了眼二楼地面到天花板的距离，又在心里评估了一下六个房间的直线距离，扭头对老方说：“二楼和三楼房间的距离应该不超过十米，心动手环不影响。”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果心动手环还是响了，我们两个就都朝楼梯口的方向走。”
“好。”老方站在楼梯旁点头，默了片刻后郑重地说：“小柯，明早见。”
柯清意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应道：“嗯。”
众人也学着柯清意和老方互相低声交代了两句，七个男的便都先后上了三楼。
柯清意拿着黄铜钥匙打开了厕所旁边喷着数字“3”的房间门，在墙边摸了一圈，也没摸到电灯开关按钮和拉线之类的东西，只能就着走廊射进来的昏暗灯光扫了一圈房间。
房间只有十来平米，墙边放着三张单人木床，床上铺着陈旧艳俗的大红花被子，房间最里面那张单人床墙边挂着一块深红色的窗帘。
柯清意走过去，把手里的透明雨衣和黄头盔放在了单人床脚边，抬手拉开了红布窗帘。
窗沿间没有玻璃，只用几张厚报纸糊在锈黑的铁栏杆上面，透过报纸那些破败的小孔向外窥探，只见一片让人透不过气的黑雾笼罩在乌山村上方，浓稠而压抑。
“别看了，挑一张床睡觉吧。”
余小豆一边说，一边把书包甩在靠近门边的床上，花被子上立刻被拍起一层霉灰味来，她也不嫌弃地顺势躺了下去，打了个哈欠又朝刚关上房门的秦晓樾说：“记得把门反锁上。”
秦晓樾一愣，默默地将木门反锁上。
房间里陷入一片昏黑，只有让人喘不上气的霉灰味和恶臭味，如有质感地充斥在周边。
借着从门缝底下透进来的微弱灯光，秦晓樾走到了中间的木床边，没脱鞋直接躺了上去，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听着旁边柯清意放下窗帘布，和衣躺在床上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今天晚上，还会出事吗？”
“不知道。”柯清意闭上眼睛说。
白天从早晨到晚上连轴转地送外卖，进副本后又折腾了两三个小时，现在一躺在床上，强烈的困意就直接朝柯清意袭来，她没再管身旁的秦晓樾，闭着眼睛，就这么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柯清意被一种摩擦地板和木头的诡异声响吵醒了。
那声音仿佛是带着一大群软肉的虫子在地板上、木头上爬行，发出的沉闷喳喳声，其中又掺杂着一些略微清脆点的刮擦声，像是有一些虫子坚硬的外壳爬过地板的声音。
总之，那声音很近，近得像是从她床边传来的。
柯清意睁开了眼睛，看到房间陷在一片朦胧的漆黑中，空气中的味道更难闻了，腐臭味和霉灰味中掺杂进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比她放在床脚透明雨衣上的血腥味浓了百倍不止。
她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摁亮手电筒，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她周边的景象。
只见她和秦晓樾木床间的水泥地板上，一堆血肉骨碎正在水泥地板上快速蠕动爬行，地板上已经被拖出了一层半米宽的红色血痕，一直延伸到她的床下。
有些血肉已经顺着木床支脚爬到了花被子上，离柯清意的脚仅有几厘米的距离，其中还有一颗圆溜溜又带着几丝血肉的眼球。
兴许是被手机散发出来的白光刺激到了，那只眼球慢慢地转动，直直地对上了柯清意的眼睛，目光阴冷又狠毒，像一条蛰伏着随时想咬人的毒蛇。
柯清意认出来了，是李刚游仅剩的那只眼球。
他变成鬼怪回来找她复仇了。
眼前的血肉骨碎眼球蠕动爬行的速度骤然加快，柯清意来不及细想，缩脚从床上坐起，掀起一直垫在身下的花被子一角挡在身前。
木床在晃动中发出嘎吱声，在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秦晓樾被嘎吱声吵醒，刚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大堆血肉骨碎从地板上爬到柯清意床上花被子上的画面，下意识想尖叫出声，身后突然钻出来一只手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巴，掌心柔软冰凉。
紧接着余小豆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别吵。”
惊吓过后，秦晓樾也反应过来了，不敢挣扎发出声音，只能身子僵硬地任由她捂着，眼睁睁看着那些血肉骨碎几乎全都爬上了花被子，有些还顺着花被子快爬到了柯清意抓着花被子边沿的手指旁边。
在那些血肉骨碎即将接触到柯清意手指时，她拉着花被子一角猛地站起身，动作迅速地将花被子四个边都翻折了起来，所有爬上花被子的血肉骨碎都被折盖在了花被子里。
旁观一切的两人：“......”
余小豆松开捂住秦晓樾嘴巴的手，盯着柯清意手下那团不停蠕动挣扎的花被子，怀疑地说：“应该挡不住吧，要不你去购物车里买个打火机，再买点汽油，把它烧了，一了百了。”
花被子里的血肉骨碎闻言，挣扎蠕动的动作停顿了一秒，接着更用力挣扎蠕动起来，有一些甚至已经奋力蠕动到了花被子最上面的那层。
柯清意蹙了蹙眉，决定听取余小豆的建议把它烧了。
刚想打开面板购买打火机和汽油时，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
那是特属于硬胶靴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步子走得很快，“咚咚咚”的声音在整间村房内急促地回荡着。
柯清意察觉到手下花被子里的血肉骨碎在听到脚步声后，挣扎蠕动的力道越来越大，已经有一些从花被子的叠层间挤了出来，却没攻击她，也没朝着来时的地板蠕动回去，反而朝着墙边的窗户快速蠕动，像是急于逃离此地一样。
李刚游的血肉骨碎在逃离什么？
疑惑在心头快速划过，柯清意沉思一秒，转用膝盖跪压着花被子阻挡血肉蠕动出来，弯腰捡起床脚边的透明雨衣，将爬出来的血肉又全都搂进雨衣中。
接着，她连同花被子一把抱起，下床朝房间门口快步走去，打开房门将雨衣和花被子一起扔在了走廊上，又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间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动作飞快。
再次旁观了一切的两人：“......”
直播间也是空屏了两秒，而后弹幕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小柯主播怎么知道外面是被李刚游杀死，变成鬼怪来找他复仇的女人？直接就行云流水地把李刚游打包丢了出去？？】
【不是，我是真怀疑小柯主播能看见我们的弹幕？从她推测出李刚游杀队友那，我就怀疑上了，我这次真的要点举报了！！】
【啊？我还以为小柯主播纯纯是打算把李刚游丢出房间呢......】
【呵呵，只能说你有这种想法，闯什么副本都会失败的......没看见那房间破门底下有那么大一条缝啊，丢出去了李刚游不会再爬进来啊？！】
......
余小豆率先反应过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柯清意身旁，低声问：“是那个被他杀死的女队友？来找他复仇的？”
“嗯。”柯清意轻轻应了一声，站着门边尽量削弱自己的呼吸，侧耳听着门外突然变得急促的脚步声，离她们越来越近。
最终，停在了她们房间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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