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只能先把预设男带到导航台后坐着。
“先生，能听见我说话么？”
预设男点点头。
“你现在看不见周围的环境，是吗？”
预设男摇摇头：“麻烦你带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放着就行。我不会乱动的。”
“你现在很安全，在永恒之脑医院的导航台。”
预设男点点头，却没放手。
沈钧趁机用导航台的设备给居楠发送了通话邀请。
“您拨打的对象已经脑机断联，私人AI助手小希正在接听，请留言。”
居楠可能睡觉了。
接电话的是AI小希。
“今晚永恒之脑急诊，有人找居楠医生。”
“居楠医生已断联，可以联系其他医生。”
“……好。”
这个预设男得知居楠不在后，哪怕病情加重也想离开，显然情况不简单。
沈钧不确定AI小希是不是AI塔塔，也不知道这段通讯是否会被智网中心监听。
他再三考虑，没有将详细情况告诉小希，而是挂断了通讯。
“先生，你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吧？之前是如何治疗的？”
预设男没有说话。
“先生，你今年多少代啊？”
“……不记得了。”
“先生，你是什么职业啊？”
“无业游民。”
这是能把天聊死的程度。
终于，预设男主动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白，在永恒之脑医院实习，学习专业是肿瘤方向，但目前才学到初级，找到的实习也只是导航台引导的工作。”
出乎意料地，预设男道：“加个联系方式吧。”
“好。”
两人手背一碰，叶白看见预设男头顶上冒出两个字——‘张三’。
很随意的名字，随意到沈钧觉得他很刻意。
张三之前的行为很可疑，他会和张宇有关系么？
如果沈钧能在小恒的帮助下拥有多重身份，张宇有没有可能也在某种技术的支持下也拥有多重身份呢？
“张三先生，我已经给居楠医生的助手留言，居楠医生看到后会尽快到来，但可能要等到白天了。”
“白天人多，你把我带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吧？”
沈钧问道：“值班室可以吗？”
那人却道：“你家里可以吗？”
沈钧愣了。
“不能带我回家么？”张三问道。
“可能……有些……”不方便。
“我现在看不见智网世界的景象，也不会看见你家里的景象，不会泄密的。”张三认真道。
沈钧想了想，智网世界里的房子都是月租的，主打一个塑造氛围，真正的私人痕迹其实很少。
“好吧，等我下班了带你回家歇息一会，居楠医生上班了再带你过来。”
*
早晨5点时，沈钧下班了。
居楠医生有早班，但8点才开诊。
沈钧最初牵着张三的手赶路，后面发现张三有些不敢走，就将张三揽在怀里带着走。
张三似乎在抖。
沈钧放慢脚步。
“张先生，你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
“告诉我，你看见什么了？”
沈钧停下脚步，大有张三不说话他就不走的态势。
“……寄生虫。”
沈钧想起了地球上的寄生虫——卡尔马沙虫。
地球大气被双恒星吸走大部分后，地表的宇宙辐射增加，生态环境恶化。
不时有陨石袭击地球，带来太空中的耐辐射生物。
卡尔马沙虫就是其中的一种。
它们的遗传构造迥异于人类已知的任何形态，辐射和温度变化对他们的威胁极低。
在众多生物因为辐射而罹患核素病、进入种族倒计时的时代，这些外来寄生虫成了地球新的霸主。
它们的幼虫只有几毫米大，肉眼难见。
进入宿主体内后，它们会释放一种液体，麻痹宿主的中枢，让他们不再感受到疼痛。
之后，寄生虫们大快朵颐，甚至能够控制宿主身躯行事。
待它们吃饱喝足后，会撑爆宿主的躯体，成为一条又粗又长的粉皮多肉触手状蛆形虫，进入繁殖季。
它们产下来的幼虫们会寻找新的宿主，无穷无尽。
人类尝试了很多方法杀死他们，最后都失败了。
最终，人类只能建立基地，被动应对越来越恶劣的自然环境与生存条件。
“都过去了，这里不是地球。”沈钧道。
他抱起张三的模型，向前走去。
叶白就住在希望之都1区。
穿越一道传送门，经过两根传送带，就回到了叶白的家，埃尔鲁斯107。
那是一间希腊风的纯白小屋，月租400，窗外还有大海的造景。
叶白将张三放在沙发上。
“到家了，这里很安全。”
“谢谢。”
通讯铃声响起。
是张三的。
“我不打扰你。”沈钧正要进入小房间，却被张三喊住。
“不用回避。”
沈钧一愣，张三已经开始通讯。
一名红色短发女子的身影被投影到虚空中。
沈钧在医院的专家栏里见过此人，她是居楠。
“我才上线，张老师在哪？”
张三道：“叶白家。”
“三日前才治疗过，张老师昨晚又发病了？”
张三点点头，道：“幸好遇见的是叶白。”
沈钧：？？
张三吩咐道，“最近我的症状加重了，你不在的时候，必须让他值班，以防昨夜的意外。”
“行。”居楠点头，“请给我今日的虚拟码，我这就帮你做治疗。20分钟后，我在永恒之脑A342房间等你们。”
张三在空中操作了些什么，似乎是在查询信息，沈钧看不见。
30秒后，居楠表示收到，就挂断了。
沈钧已经能够确定，这个张三，就是张宇。
张宇通过某种技术拥有了第二个身份和模型，就像沈钧一样。
而小恒为沈钧安排的身份叶白，背景并不简单——他是张宇暗中培养的亲信。
这对沈钧而言是个好消息。
叶白的身份意味着他能获得更多关于张宇的情报。
但它同样有些麻烦——上司总会让下属做很多事。
“张老师……之前多有冒犯。”
认清局势的沈钧很快代入了小下属的角色，采取了居楠对张宇的称呼。
“你之前没认出我，很正常。”张三很大方。
“张老师这样的病症持续很久了么？”
“嗯。”
“是因为‘永恒幻觉病’么？”
“也不全是。”张□□问，“你对此很感兴趣？”
“有点……”
“那你之后可以转专业到脑机互联，高级教育阶段可以选择居楠为导师。她会教你。”
沈钧点点头：“脑机互联专业？……难道这个症状和‘回归’技术相关？”
“一部分。”张三道，“‘回归’技术能让脑自闭患者通过简化空间连接到智网世界，简化空间的存在能够削弱智网世界的沉浸体验，从而减轻永恒幻觉。但部分智体的简化空间也并不和谐，就会出现一些……后遗症。”
张三的话透露出两个信息。
第一，他曾经是脑自闭患者。第二，他通过‘回归’技术回到了智网世界。
“张老师的简化空间里，有许多寄生虫？”
“是。”
“张老师，你现在很安全。你身下是灰色仿天鹅绒沙发，左侧是圆形的小窗，窗外是希腊海岸的景色拟态。现在时间是5点13分，太阳已经从海平面上升起，天空正由紫蓝色渐变到橙色与浅黄色，再过一会，会变成淡淡的浅蓝。”
沈钧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些。
明明对方已经不是爱人了，只是爱人留下的智体。
但知道对方忍受这些可怕的后遗症后，他情不自禁得就想将这些美好的景色告诉他。
“谢谢。”张三道，“时间快到了，送我去永恒之脑吧，你可以早点休息。”
“好……”
才刚把人抱回家的沈钧打算又把人抱回去。
这次，张三抓住了沈钧的手。
“我能走。”
沈钧解释：“或许脚不沾地，能让你远离看到的寄生虫。”
“我已经好多了。”
张三执意要走，沈钧自然顺从。
张三进入治疗室时，正好5点30。
7点，治疗仍未结束。
沈钧切换到了申允的身份，来到永恒殿堂之外，默默观察着。
不同于三千年前的地球世界，大人物出行已经不带任何随从了。
AI助手足以承揽他们日常生活中的杂务，同样强度的模型让他们不惧怕其他智体的袭击，充足的算力资源保证每一件衣服都有抗乱流属性，私人传送门完全取代了豪车的作用。
在永恒殿堂外的西南角，有一个私人传送门。
其他智体都是从更远处的公共传送门走出，踩着传送带来到永恒殿堂前。
唯独这扇门没有智体出入。
7：14，黑色大衣的张宇从私人传送门中走出，来到永恒殿堂。
沈钧在公共座椅上坐下，切换回叶白。
叶白在医院的等待椅上坐着，沈钧一抬头，就能看见A342的治疗室还在“治疗中”。
叶白只是一个初级教育水平的小小实习生，张宇和居楠没必要在叶白面前演戏。
所以，张宇真的在接受治疗。
可接受治疗的过程中，张宇还有可能控制‘张宇’这个模型么？
应该是不能的。
那么此时在‘张宇’模型中的，是如小恒一般的AI么？
考虑到智网中心可以监视留痕数据，如今身为协会主席的张宇为避过AI塔塔而使用私人AI并不奇怪。
但张宇新开一个身份的目的又是做什么呢？
小恒仍在工作，沈钧不欲打扰，只能把疑惑放在心底。
等到7点32分时，居楠的治疗总算结束了。
“将患者推到脑自闭监控室。
张三的模型此时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
他的耳朵上有一个微型设备——比耳钉大许多，并不美观的设备——此时正发着红光。
这个设备能直接反应大脑芯片的信息，即便智体陷入睡眠，脑机断联，也能实时显示脑波状态。
沈钧想到了张宇的耳钉。二者或许是同一类东西。
将张三推到脑自闭监控室后，自有其他工作人员接手工作。
只见工作人员将微型设备连入显示屏，张宇大脑芯片传来的实时脑波频率在542左右，呈现短波峰长谷平的特征。
当前智网世界能接受的安全脑波频率为100-400，低于100和高于400都会出现登陆失败的问题。而简化空间能够接纳的脑波频率为50-800。
张三的确有脑自闭症状。那上次……戴着血红耳钉的张宇，是否是同样的状况？
沈钧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回到了居楠的办公室。
等患者早高峰过去时，沈钧才找到机会和居楠对话。
“居医生……如何判断像张三那样的患者是睡着了，还是再次困在简化空间了？”
“做梦时最高脑波频率是300，脑自闭患者一般是500。除此以外，做梦时脑波频率会出现短波峰长谷平的特征，这应该是常识问题。”
“万一智体在简化空间中清醒时的脑波频率和睡眠时没有差别呢？”
“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清醒的频率和睡眠的频率绝对不同，人们还不能主动控制自己大脑的脑波表现。”居楠动作一顿，“听说，你想当我的学生？”
沈钧没想到张三传达得如此快。
“是。”
“那你最近准备一下跨考中级吧，协会的教育进度太慢了。跨考日期在3月21日，好好复习。”
换句话说：赶紧学点高深知识吧，别再问我这些简单问题，如果你真的想做我的学生的话。
居楠收拾好东西。
“我下午要去永恒殿堂工作了，晚上10点会回来再巡视一圈。要是你的下线给你传消息，可以那时候给我。”
叶白还有下线？
“好的。”
*
叶白的下线很快就联系叶白了。
晚上7点，沈钧补完觉上线时，接到一通电话。
来电人——‘结拜兄弟’。
这是叶勤上午检查通讯录时，唯一一个没有实名的人。
接通一看，投影的人影竟然是叶勤。
沈钧看了看周围，是叶白的家没错。
叶白的‘结拜兄弟’竟是叶勤？
“白弟，今天哥在费里尔酒店约了人，要一起玩吗？”
这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智网之中的酒店，可是‘do’的代名词。
为了让智体人的生**验无限趋近于生物人，曾有智体研究员在感官模拟方面进行了研究，创造了拟态共感技术。这一技术能让智体之间模型重叠时产生类似于抚摸、亲吻的感觉，让人心情愉悦。
许多智体都希望体验这一技术，但这一技术所需的算力资源十分巨大。最终，协会规定这一技术只能在公立酒店范围内生效，协会通过控制酒店数量和房间数量约束这部分算力资源的使用。
从那以后，去酒店‘约人’等同于去酒店寻找欢乐。
“不去。”
沈钧拒绝得很果断。
“白弟，来体验一盘。这酒店房间不好订啊。号码在这：321 7812 9934 7568 00 12 44 72 01 33 90”
这显然不是电话号码。反倒是……一串密码。
叶勤：“早点来，等你哦！”
叶勤挂电话了。
原来，叶勤就是叶白的下线。
好在沈钧曾在军事学院学过密码学，只是不确定叶勤使用的是哪一种加密方式。
他环顾家中，发现一面书柜，每本书竟然都编了号。
书总共才400本，四位数的数字不可能对应书名，所以前三位数字代表密码本。
沈钧点击代号321的书籍，虚空中逐渐形成一本讲解大脑神经的医学书，成型后落入沈钧的手中。
“已支付1资源币。”
被动应答的小恒提示自动扣费了。
沈钧翻书一看，该书作者的姓氏赛德，和一位密码专家的姓氏一模一样。
书页总共才4338页，后面连续的四位数显然不是书页的代码。
附录附表最多不过6732项，同样不可能是四位数对应的代码。
沈钧用12除过前面三项四位数，结果后两个四位数除不尽，应该不是提示。
不对，不应该用生物人的思维揣测智体人的思维。
如果是智体人，他们会怎么加密一份内容呢？
他们不能使用AI塔塔，会如何凭借自己的能力破译一份密码呢？
沈钧查询了该书第7812行、第9934行、第7568行，分别摘录于虚空之中。
他冥思苦想了两小时，没有破解成功。
沈钧重新翻着那本医学书，视线再次落到作者的姓氏上——赛德。
会有那么碰巧的事情吗？
沈钧又从书中重新摘取了倒数第7812行，倒数第9934行，倒数第7568行重新破译，总算破译成功。
叶勤用的密码是赛德4528年出版的《基本编码方法》中的00项，该方法对人类过往的简单编码方法进行了总结。
00表示这段编码使用基本规则，该基本规则用行数为基础，提示符顺序是干扰指示、偏移数、偏移方向、目标指示、顺序指示。
其后的12意味着第3项是干扰项。44为第三项，表示干扰项。72 表示偏移72位。01表示右偏。33 表示第1个单词。
这似乎预示着，解密需要从第7812行、第9934行、第7568行向右（后）偏移72行，找到该行第一个单词。
然而，90表示所有解密倒序（负数、镜像）进行。
因此，最终的解密是从倒数第7568行、倒数第9934行、倒数第7812行寻找到最后一个单词，再向左偏移27位。
答案只有三个词——openness 、kill、univer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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