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秋雨狂得很,纵使村长再心急,也不敢强行逼着沈知墨进山。
这么恶劣的天气进山,跟敢死队有什么区别。
村中男丁本就稀缺,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村民难免会寻村长麻烦,更别说村中大多还有些血脉纠葛。
倒是这反复无常的秋老虎浇了几场雨,浇得村长火急火燎地心熄灭了不少。
田里庄稼不用愁,闲赋在家的沈知墨继续搭建着阿嘤的爬架。
仅是两个支架子的爬杆根本不够闹腾的阿嘤来回攀爬,只是爬了几次,阿嘤就无趣地走开了。
沈知墨重新寻了一根能顶到屋梁的枝干,将爬架与屋梁相接,再在枝干上开了几个孔,嵌上几根枝干作阶梯,一块木板放置在主杆中间,方便阿嘤爬上爬下睡觉,制成睡窝的木板周围又围了一圈矮短的栅栏,怕它睡着了掉下去。
温蕴一开始不以为意,她又不是猫,怎么可能对这玩意感兴趣呢。
谁知看了几天,愈看愈津津有味。
沈知墨花了心思,手也巧。每根枝干粗细不一,细的枝干越有婴儿手臂粗细,尾端放着一个小木鸭。沈知墨吸取了先前小木鸭陀螺的教训,这回小木鸭上部细,下部粗,里头空,下端实,做好了就直立立地杵着。
温蕴过去拍玩,只见小木鸭被她一巴掌拍倒,又猛然立起,怎么拍都拍不倒。
沈知墨看着阿嘤在架子上玩得起劲,心下高兴,旋即惆怅,回想起上次的老虎,这一趟注定是九死一生,还能看阿嘤玩几次?
玩得不亦说乎的温蕴哪注意到沈知墨的惆怅,而闷葫芦沈知墨心事沉重,抱着箭筒在屋内仔细检查每根箭矢,生怕这连绵的雨将箭矢锈蚀了。
温蕴倒一点不紧张,她已经提前跟时烨打好招呼了。
她打不过时烨,但可以打招呼嘛。
神仙那套,她学的可像了。
温蕴一巴掌拍在不倒的小木鸭上,立马转身又攀上另一个枝干。
沈知墨是真的手巧,每根枝干上放置的不倒翁都是不同的动物,惟妙惟肖,温蕴百玩不腻。
雨终有下尽之日,临行前的一晚,沈知墨破格让没有洗澡的阿嘤上了自己的床。
“阿嘤,近日你要老实在家。”
“阿嘤,阿芳和桐儿翻墙进来你不要吓着他们。”
“阿嘤,除了他们喂的东西,别人喂的你都不要吃。”
“阿嘤,如果没人来,你就出门逛逛吧。”
“阿嘤,饿了的话就吃点老鼠吧。”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沈知墨觉得现在是母行狐一点都不忧。
她絮絮叨叨了许久,温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沈知墨好几次以为阿嘤睡着了准备闭嘴,阿嘤就会用尾巴拍一下,示意自己听到了。
莫怕,莫怕。
阿嘤每拍一下,沈知墨都会稍稍心安。
终于明白为什么征兵到村时,村中老少会哭作一团了。
见惯了生离死别的沈知墨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哭,人还未死,不是吗。
“阿嘤,如果我不回来了,你就不要等我了。”
沈知墨第一次知道自己那么多话,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会害怕死亡。
原来人哭,并不是因为死亡,而是害怕死亡,恐惧分离。
“阿嘤……”
沈知墨不知道到底说了多少叮嘱,也不记得自己是叮嘱到哪一步就昏睡了,她只知道一觉醒来这连绵的雨停了,雨水将秋枝秋叶纷纷打落,枯黄落叶铺成她进山的路,光徒留秃秃的枝干裸露在外,就好似村长的决心。
一行八人,村长将他们送到山口祝他们一切顺遂。八人之中,只有沈知墨有狐送别,就连恩爱有加的孙二娘都未曾来。
不忍离别,又不愿面对离别。
沈知墨一眼就看到藏在墙头偷偷观察的狐狸,皱眉丢出一记眼刀,示意狐狸赶紧回去。
面上嫌弃,但心里暖呼呼。
为首的王子擎持着一杆长枪,其余人皆是农具砍刀,唯有沈知墨腰间别着猎刀,身背了一把弓。
“好弓!”
王子擎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知墨的弓,这弓成色不逊于他在平康城当差时见过的。
平日只见沈知墨善弹弓猎些小野味,从未见她弯弓射箭,倒是不知道她竟藏有这么好一把弓。
王子擎的赞叹引得走在前头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弓,嗤笑道:“沈知墨,怎么不带你的小弹弓了,这弓你拉不开的吧?”
弓弦紧绷,一看就是成年男子用的弓。
“别是我们将虎猎了,你偷摸射个几箭来分赏钱吧。”
“五两银子……不出力的可不兴拿啊。”
沈知墨闻言绷紧了唇角,除了自己,所有人都知道有赏钱的事情。
王子擎睨了眼沈知墨,没有吭声,毕竟现在大家都是结伴而行,意有所指的话未免太坏了和气。
“前几次进山连老虎毛都没见着,沈知墨来了你们就开始惦记起银子了。”
王子擎倒不是冲着银子来的,他纯粹是为了舅姥爷,身为村中一员,他能帮就帮了。
虎患,终究是对山岗村百害而无一利。
沈知墨不语,快步越过他们,经过他们身边时,一群人立马停下了脚步,身子微微侧开,让出一条道。
终究还是忌讳着天煞孤星。
沈知墨走在前面,不疾不徐,众人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一行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风刮过树梢发出沙沙沙的响声,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沈知墨身后的人如临大敌。
沈知墨抬眸看向密林深处,一路上她一直观察着足迹。
这只老虎很怪,足迹一会儿深一会儿浅的,有时候走着走着就消失了。
王子擎一直与沈知墨并肩而行,看她停顿了好一会儿,以为发现了什么。
“如何?”
沈知墨摇了摇头。
“天色将晚,我们生火歇息吧。”
王子擎的话,众人很是信服。
不说王子擎与村长的关系,单说王子擎是城里当过官爷的人,回到村子后,哪家若是遇着麻烦,他都会出手相助,简直就是村中的万事通,无所不能。
几人都备有汤水,做足了一个星期在山上狩猎的准备。
“采点蘑菇野菜得了,莫要走太远。”
八人分为三组,一组留在原地生火,剩余两组分别去觅食。
只有沈知墨回来时拿了一只兔子。
“果真得尽老王真传啊。”
平日都是直接吃肉,真要看到沈知墨手到擒来,还是不由得赞叹,质疑声顿时小了很多。
几人吃着肉,围在火堆前的影子重叠,所有人都坐得很近,似乎是报团取暖抵御着寒夜来袭。
一连三日,均未见虎。
质疑又起,沈知墨早就对他们的善变习以为常了,如故地走在最前面,细细观察着老虎的足迹。
本来还对猎虎事情很是警惕,一连几次上山都未见虎,一行人早就松懈不少,甚至走在后头无所事事地抽打着枝叶。
“别弄那么大动静吧,万一真碰着老虎了……”
“哎呀,那么多天了,影儿都没见着,还老虎呢。”
“沈知墨,当真是这个方向吗,寻了几日,都没见着。”王子擎问道。
虽然他独自带人上山时也是扑了个空,可沈知墨是小有名气的猎户,总不能也老虎毛都没见着就灰溜溜地下山了吧。
沈知墨笃定地点了点头,落叶被老虎踩得深一道浅一道,甚至有些还带着水气的叶子都被踩碎在地,她十分确定老虎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哎,所以我说就不应该让你来的……”
“你吃肉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王子擎忍无可忍道,村中谁人没受过沈知墨点好,村里就因为有沈知墨,吃肉的次数都比别的村多。
被落了面子的男子识趣地摸了摸鼻子,停下抽叶子的举动。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刚刚感觉叶子晃动了一下。
男子好奇地拨开枝叶,顿时僵住了身子。
枝叶后一双碧绿的虎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虎,虎!”
男子反应迅速,求生的本能让他驱动着两条几乎软塌的腿拼了命地往大部队跑去。
那老虎身形矫健,只是一刹就从密林窜出穷追在后,人哪跑得过矫健的老虎,感觉身后迫近的黑影,男子慌不择路被老虎吓得跌倒在地,又滚又爬地向后退去。
黑纹白斑的毛发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瘆人的光泽,老虎看到男子已经摔倒在地,它缓缓向前迈步,一点点靠近自己的猎物,每一步都带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王子擎迅速提起长枪上前,一枪挥出挡在老虎口前。
“莫慌!”
王子擎声音沉稳如古钟,此刻犹如定海神针般让人镇定。
男子慌忙爬起,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王子擎不愧是练过家子的人,老虎咬住长枪,与他拉拽,竟不分伯仲。
“快去帮忙!”其余人反应过来,忙举着农具就上前帮忙。
老虎松了口,靠着庞大的身形一甩,众人难以上前。
一直在远处的沈知墨深吸一口气,迅速地从箭筒中抽出一只箭羽,臂膀猛然拉弓,动作一气呵成,箭羽随即疾驰而去。
老虎敏锐地听到箭矢声,循声望去,看到沈知墨依旧保持着拉弓的姿势,低吟了一声,似在感慨。
沈知墨的结实,不是那种块头的结实。宽袖滑落,露出手臂,因用力而鼓起的肌肉,那线条格外的好看。
多一点显厚实,少一点又显干瘦,沈知墨精瘦的肌肉恰到好处贴在骨上。
沈知墨这一箭力道惊人,箭矢划破长空,“咻”的一声直奔老虎而去。
老虎敏捷地侧身躲过,箭羽擦过它的皮毛,让它动作微微一顿。
老虎明显被沈知墨牵掣住,忌惮着暗箭,不敢轻举妄动。
敌寡我众,优势在我。
“愣着干什么!”王子擎吼道,“快上!”
老虎似乎被众人的小瞧激怒了,长长的尾巴一甩,立马撕开人墙一道口子,转身一跃朝沈知墨扑过来。
沈知墨又搭上一支箭,再次射出,试图阻止老虎的靠近。
那箭矢百步穿杨,正中老虎的前肢。
老虎脚步未停,吃疼地长啸了一声。
不是,真射啊,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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