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提议未被接纳,倒遭反噬。
两家合作的一应项目全被叫停,甚至连早前谈好的订单都累受波及,一批批玻璃成品堆满了好几处仓库,沈氏那边负责对接的副总以质量不达标为由,不予验收。
验收不通过,代表尾款结不了,白家家主白鳞先惯来不擅经营,这一番折腾,差点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只得先卖了几栋不常住的别墅,应应急。
白太太是个以夫为天的性子,这几天连麻将都没心思去摸,在家里愁得直抹泪,“是不是姑爷觉得咱们家要的太多,恼上了?”
白鳞先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老婆鼻子斥骂:“没出息的东西,女儿还没嫁呢,就‘姑爷姑爷’的先喊上了!我看那小子压根就没把咱们当长辈看,这么点蝇头小利都不肯让,果然是缺父母管教的人!”
白太太哭哭啼啼:“你骂我有什么用?说是小利,可咱们也就往里面入了两成股,你却非要拿六成利,人家沈家能乐意吗?霓儿还没嫁过去,你就这么火急火燎地捞钱,将来沈家人怎么看霓儿?女儿结了婚还怎么抬起头过日子?”
“你倒想得长远。不趁现在,还想着趁以后?”白鳞先冷笑,瞥向妻子的眼神透着丝厌恶。
白太太先是一愣,随后哭得更凶了,捶着沙发泣泪说:“自己的女儿啊,自己的亲生孩子,你就这么咒她?咱们都得受报应的!要遭报应的……”
白鳞先不胜其烦,扭了头就走。
公司里,白鳞先看到女儿也没好气,冷声骂:“待这儿碍眼做什么?还不快去找沈辞那小子,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项目停也就停了,怎么连原先那批订单的尾款都扣着不结算?要真不想咱们做亲家就早说,用不着耍这种下作手段!”
白家的主业是玻璃,靠爷爷那辈和沈家攀上合作,拿到车窗玻璃的长久订单才一步步发展起来,说是沈家这棵大树的寄生虫也不足为过。
这些气话当着沈辞的面,白鳞先绝不敢说,但在儿女妻子面前,他俨然是个目中无人的“暴君”,早习惯了颐指气使地耍横。
白霓倒一派淡定的模样,施施然给自己父亲倒了杯茶,优雅地递上前。
“爸,消消气,沈家那边我去谈,你前段时间不还是说想带小妈去巴厘岛玩几天吗?正好趁这几天过去散散心,我让刘秘书安排好航班,您好好度个假,等回来了,我向您保证——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白鳞先听了大女儿的话,脸色稍霁。
被女儿叫作小妈的女人是个小明星,才三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为他生养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是个很有风情的尤物,颇得宠爱。
女儿不像她妈那样不懂事,对他外头的女人也很尊重,这让白鳞先心里松快了不少,见女儿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是能搞定沈辞那小子的,遂不再多说,也懒得管这堆烂摊子,索性“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出国散心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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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飞机失事的消息传回国内。
因坠落海里,白父侥幸没死,不过也成了植物人,白母先头哭得像个泪人,可等获悉丈夫这些年包养莺莺燕燕浪费的一笔笔巨资,立刻收了泪,恨恨地唾骂:“老东西怎么没掉海里淹死!”
至此,白霓凭借“白家长女”,以及“沈辞未婚妻”这两重名头,顺理成章接手了家中生意。
自然,也有人私下忿忿,说她到底不是个男人,做白家家主实在不像话,还说白父在外头另有几个和她岁数相当的私生子……不过白鳞先能不能醒来都两说,那些私生子都来不及认祖归宗,自然掀不起什么大波浪。
白霓如愿达成目标。
一周后,白大小姐稳坐白氏集团一把手的位置,与沈辞私下碰面。
东湖别墅,哑婶准备了精致的点心和甜酒。
白霓的头发已然染黑剪短,宛若清俊的少年人,她优雅靠坐在沙发上,轻晃手里的红酒杯,同他碰杯。
“恭喜。”沈辞语气克制而冷淡。
白霓笑了声:“同喜,你应当早想摆脱我这个‘未婚妻’了吧,怎么样,最近和可爱的小猫咪相处得如何?”
沈辞扫了她一眼:“对别人的私事太感兴趣——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白霓识趣地收了话茬,眸光微动,继而提起旁的:“对了,如果沈少不介意,这‘未婚妻’的名头不妨再借我用一段时间。”
白家大局已定,但不妨碍仍有些蠢蠢欲动的墙头草,有沈氏未来少夫人这面大旗背书,才好大刀阔斧地好好收拾那些人,把董事会那些不听话的老狐狸慢慢替换成自己人。
白霓拿出诚意,“白家3%的股权,沈少要不要考虑一下?”
沈辞起了身:“白家10%的股权。”
“……这未免太多!”
“是么——要是白伯父失事的真相不巧流传出去,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坐这儿跟我谈判?”男人冷淡的神色下不掩讥讽,声调却优雅而平和,“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只要你乐意承担拒绝的后果。”
白霓再也笑不出来,坐直了身,警惕盯人:“沈少这可就不地道了,说好了彼此合作,这么快过河拆桥未免也太……”
“利合则聚,利背则敌——没趁着这次危机,将你们白家吞并,已经是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别不识好歹。”
这是威胁,也是警告。
白霓再一次警惕地审视面前的男人,确信这俊美矜贵的外表下藏着十足冷血无情的野兽之态。
利益——也许触动这种人的只有利益。
“既然如此,那就按沈少说的办,我没意见。”
她故作轻松,笑吟吟地表态,心里却恨不得骂娘。
*
沈氏未来少夫人的名头价值万金,白霓为此损失巨大,仅多借用了一周而已,那位便吝啬地收回,公开宣布了婚约解除的消息。
满城哗然。
这还不止,她几个异母的兄弟,不知哪儿弄到的遗嘱,堂而皇之地入主白氏——怎么敢?!这群本该见不得光的蟑螂,私生子!恶心的DNA产物!
白氏很快进入四分五裂状态,白霓不得不陷入内部争权的长期战局中——各种疲于应对,即便有想报复沈辞狮子大张口吞下那么大股权的心思,也只得暂时放弃。
她甚至怀疑,连白氏眼下混乱的现状都有沈家的手笔在,只不过暂且没抓到任何蛛丝马迹。
与白家乱糟糟的情况不同,沈家却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灯火辉煌的正厅摆了家宴,圆桌旁围坐着沈家一众旁系亲戚,以及凝凝的母亲和舅舅舅妈。
沈老太爷身子好多了,端坐在首位,笑吟吟地招呼被孙子牵着手的女孩,“凝凝,快过来坐,自打阿辞出了国,好久没这么一大家子聚聚了。”
凝凝窘迫地涨红了脸,很想偷偷逃离,然而右手还被那个不讲理的人紧紧拽着,根本抽不出来。
原本他只是说沈爷爷想见她,她左思右想,还是来了——却没有想到,等待她的居然是齐聚一堂的家宴,甚至连她的家里人都在!
“凝凝,”母亲也难得温柔地对她微笑,“这傻孩子,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问候你沈爷爷。”
凝凝被那个人揽腰带上前,垂低脑袋,鹌鹑似的小声打招呼:“沈爷爷好。”
沈老爷爷笑眯眯的,“快坐吧,你和阿辞就坐我左手边。”
左手边预留了两个空位子,身为沈家下一代接班人的沈辞顺理成章在左二的位置落座,而凝凝则被他不动声色按坐在紧挨着的下首。
沈家是名门,家宴的座位安排也很有讲究,代表了在沈家的地位——而凝凝这个位置,按理说是该属于沈辞未来妻子的。
凝凝如坐针毡,身侧那个人却谈笑风生。
三年的国外生活确实改变了沈辞——凝凝有了一点微妙的认知——以前的他常一副冷淡脸,除必要的交际展示友好外,连家宴也很少主动挑起话题,俨然如同局外人。
可现在的沈辞,说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也不为过。他是话题的中心,也乐于关照在座的所有人,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酒过三巡,沈辞一个堂叔朝他敬酒,按按不住地聊起八卦:“阿辞呐,听说你跟白家大姑娘分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其实沈辞今天带凝凝过来,并且邀请宁家人列席家宴,就已经是种明示——沈家未来少夫人的人选要换人了,换的还是原先属意的那位。
沈辞倒没有将话题轻轻翻篇的意思。
堂叔的老婆已经在暗拧丈夫的大腿,瞪了眼责备他不该瞎问了。
可沈辞却笑意不减,从容得很,“哦,是这样没错——白家那团乱摊子我可没兴趣收拾,再说了,咱们沈家难道还缺儿媳妇?”
“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先前我出国留学,和凝凝的事耽搁了下来,跟白霓不过是场错误,如今恰好是拨乱反正的时候——今天借着家宴,我也想让家里人做个见证,把我们俩的关系定下来——早点把婚姻大事办了,投资市场上沈家也好获得更多的青睐。”
这话没毛病,太年轻的接班人总让人疑心能力是否足够,但是男人一旦成家立业,似乎在世人眼里就自动跨进下一阶段——不仅一下子步入成熟男性的行列,而且可靠性也一下子拉高。
“我……”凝凝惊慌失色,心里喊——天呐!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根本事先没跟她通过气,明明两人的畸形关系也就剩下几个月的存续期而已,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这太荒谬,“这不合适——你别这样,你喝多了沈辞,我们之间并不——”
“你还在气我?”沈辞不动声色地按下她的话,微笑着侧了头望她,一副诚心道歉的态度,“我知道,白小姐的事是我不对,凝凝,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这放低姿态一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愣住了。
沈辞从小冷漠性傲,往常那些年,虽然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恨不得把宁家这小姑娘栓在眼皮底下,可到底低不下头,从没见做过伏低做小的事,这会儿也不知是人长大了,圆滑了,还是真真正正懂了男女情事,一下子好似无师自通,学会了与伴侣长久相处之道一样。
沈家的旁系亲戚们面面相觑——看来宁家这小姑娘上位是十拿九稳的事了,那么接下来对她的态度可就不能随便了。
沈老爷子一时没表态,看向孙儿的目光有些凝思,过了会儿道:“阿辞,你想好了?”
沈辞多少年前就想好了,不过这时候仍慢条斯理地答:“是,爷爷——我已经决定好了。”
凝凝一下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这事太离谱,她又太紧张,因而涨红了脸,急着推脱却又倒霉的结结巴巴,“不、不行的——”
“她脸皮薄,大概是害羞了。”沈辞笑吟吟地替她解释,手臂亲昵地环着她身后的椅背,是很有占有欲的姿势,透着若有似无的亲近感,看着就是感情很好的一对。
大家都善意地揶揄笑了起来。
笑声很快将凝凝辩解的声音压下去,她气馁极了,瞪着他,撇开了他伸过来轻拍她手背的手。
“凝凝,瞧你,闹什么脾气呢,”母亲眼尖地注意到她的‘劣举’,轻嗔道,“小孩子脾气可得改改了——阿辞,以后凝凝就托给你管了,她要是耍小性子,你也别太惯着她,该训就训,可不能给她惯坏了。”
因这一番打趣的话,场面又再次热络起来。
沈家的那些旁系亲戚们个个是上流社会的人精,这会儿又亲亲切切地和宁家三位长辈寒暄起来,挨个敬酒,商谈可以合作的业务,好似过去三年的冷淡并不存在。
凝凝坐立难安,虽然知道自己该说的话很不合时宜,但还是很想说清楚——可正当她想要再次开口时,沈辞不露声色地侧了身,借着替她整理颈上项链的姿势顺理成章靠近,气息微烫地说:“你想我在家宴上彻底丢脸么?——如果你毫不介意,那么就开口跟所有人解释就是了。”
和白小姐婚约解除那晚,凝凝少见地看见他流露出低落情绪。
他说白小姐给他戴了很多顶绿帽子,上流社会不是铁板一块,相反,流言和八卦私底下流传得飞快,他说白小姐玩得太忘乎其形,同多位男性的亲密照被拍到,他大概已经成了A市很多人眼里的笑柄。
不可否认,他难得的脆弱姿态令凝凝心软了。
那天,他枕在她的腿上,眉头皱了好久都没有松开,她心里也偷偷地难过,为白小姐和他之间畸形的相处模式。
——他应该很在意的吧,自己的未婚妻跟旁人有亲密关系,凝凝知道,他甚至有点不为人知的洁癖。
热闹的家宴。
眼前的一切好像飘起来,浮在半空中,一时间好像离自己好远。
酝酿好的话已没有勇气出口,凝凝就像被太阳烤焦的花杆子一样,迅速枯萎下来,耷拉着花朵,慢慢闭合。
她抿着唇,脸上气极的涨红慢慢褪去。
沈辞看了她一眼,心里已有数,一面牵了她的手放在膝上轻捏安抚,一面游刃有余地应付宁沈两家的长辈——这些无聊的人呐,他不在意,但用来牵制某个人却似乎很好用。
——她在意世俗,所以注定为世俗所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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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利字当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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