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欢急促地笑了声,拍开他的手,扭过头用指肚擦了擦眼睛:“你这人真烦。”
楚群习惯性地回道:“你才烦。”
蝉声真吵,吵得让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成了难以忍受的折磨,将楚群心里层层叠叠包裹起来的繁杂情绪豁开了道口子,缓缓淌了出来。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和你合不来。”楚群抱着手臂,背后的一层薄汗被风一吹有些凉嗖嗖的,“那会儿我觉得你就是个多动症的小屁孩,特别幼稚,被人卖了还能替人数钱。”
他瞥了楼欢一眼,补充说:“现在也是。”
楼欢“哈”了一声:“少来,我那时候都跟着艺术团去过十几个城市演出了,什么没见过,阅历丰富得很。”
楚群翻了个白眼:“就你?除了吃和玩以外万事不挂心,偏偏天生条件那么好,一部戏就出来了,实在让人生气。”
楼欢听了只是“嘿嘿”笑,还颇为得意:“这就叫天生我材。”
他弯起眼睛的时候就将眼里的光聚得更拢,照亮了一汪毫无阴霾的澄澈。楚群看着他,心头无端一轻:分明是萦绕在心头多年的妒意,可真诉诸于口时,不过就是和日常的打趣一般轻飘飘的。
我不讨厌他,楚群想,甚至并没有像自己以为得那么嫉妒他。
也是,他有什么好嫉妒的呢?嫉妒他傻?嫉妒他幼稚?嫉妒他一天到晚笑得跟个萨摩耶似的?
“诶,你突然蔫哒哒的是不是心里说我坏话呢?”楼欢眯起眼睛,转头的时候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也在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我跟你说,你想什么我都能听得到。”
切,我连自己想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能知道?
楚群斜了他一眼,楼欢每一个装生气时的挑眉、撇嘴都令他感到无比熟悉——如果不是嫉妒,一想到楼欢就压在心头的重量是什么呢?又是什么牵着他的视线总往楼欢身上飘呢?
他想不明白。
楼欢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是这个表情,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还觉得你特别深沉,总在琢磨事。后来发现......”
他的笑容愈发大了:“你就跟个老妈子似的。”
“你说谁老妈子?”不管楚群心里有没有楼欢所说的深沉思绪,反正这一刻是全没了。他咬牙切齿地上手掐楼欢脖子,“谁老妈子?”
“诶诶诶痒。”楼欢缩着脖子躲闪,拍掉了楚群的手,退后两步和他拉开距离,飞速说,“就你,大学的时候就是,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问,像只操心的老母鸡。”
楚群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也不顾偶像包袱了,两下助跑后冲着楼欢一记踹:“胡说八道!”
楼欢身手敏捷,往旁边一跳就躲开了飞来一脚,小跳着转了个圈就绕到楚群身后,趁着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跳到了楚群的背上,双腿往前一缠,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像只树袋熊一样扒在楚群身上。
“下去下去,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沉吗。”楚群弯下身子将重心前移,双手下意识扶住楼欢的腿,小幅地晃了几下,“赶紧给我下去。”
“哪里沉了,我减肥效果可是过了导演那关的。”楼欢有些不高兴了。
“那就是你骨头重。”楚群感受到楼欢原本在往下滑,却又搂着他的脖子往上蹭了蹭,带着他也站得不稳当,“哎呀,下去,我可背不动你。”
“我不,谁让你踹我的。你要是背不动我说明得多锻炼了,明明大学时还行的,我也不比那会儿重啊。”楼欢眼睛一转,“抓稳了,别摔了我。”
楚群就知道他要使坏了。
果然,也不给个预警,楼欢就松开了手,把手臂扬得高高的:“呜呼!”
楚群已经提前压低了身子,背几乎水平于地面,这才没把楼欢摔在地上。
就应该直接让他摔一跤,楚群恨恨地想,嘴里也说:“怎么没把你摔死。”
楼欢收回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把头埋在他脖子后面笑:“说明你技术久经考验。”顿了顿,他又轻声嘀咕一句:“老妈子。”
“信不信我真摔了......”话没说完,伴着轻微的快门声,一道白色的闪光灯在远处闪过。
两人僵在原地。
“还不下来?”
楼欢悻悻地蹦跶下来:“这么晚还有狗仔守着呐?也不嫌累。”
楚群扫了一眼闪光灯的方向,从夜色下的树丛后面捕捉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嗤笑一声,耸了耸肩:“走吧。”
“走哪儿?”
“回酒店啊。”楚群说,“不然还能是我这次带上你痛骂一次狗仔,一起上一次热搜?”
楚群转念一想,又说:“你信不信,就算我们不骂狗仔,说不定也能一起上次热搜。”
楼欢一边跟着走,一边歪着头回忆:“我们刚才干什么值得上热搜的事了?”
楚群斜眼看他:“就凭我们大晚上站一起,网友就能说我们处对象了。”
楼欢哈哈大笑:“也就是cp粉乐意说这个,谁谈恋爱是大半夜穿睡衣站楼底下喂蚊子啊。”
“也算给导演省了笔营销费,挺好。”
两人都被跟拍惯了,加上刚才笑闹一通心情正好,遇这一件事也不怎么生气,往回走的路上照样是说说笑笑。
楚群的房间离电梯近,他在门口停下:“你是回去休息,还是来坐坐再聊会儿?”
“你不睡的话就聊聊呗。”楼欢想了一下,笑得更厉害了,“不得了,我深夜进你房间,被狗仔拍到不得是个大新闻?”
楚群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可得待久点,不然......我风评受害。”
楼欢反应了一下,被口水呛到了,咳了几声后红着脸提高声音,不服道:“凭什么不是我风评受害。”
“问导演去,为什么是你演陶泽,我演蒋逸飞。”
楼欢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不做声了。
“要喝点什么吗?”没等楼欢回答,楚群弯下腰,打开冰箱门,拿出了一瓶鲜牛奶。
“我还以为你要邀请我睡前小酌呢。”
楚群晃了晃牛奶:“喝吗?”
楼欢不说话,但拿起桌上的杯子进了卫生间,洗干净后往茶几上一放:“满上。”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很凉,手心捧着陶瓷的杯壁,许久也没能把它捂热。楼欢喝了一小口,总觉得冰牛奶奶腥味特别重:“可惜没地方热。”
“大热天的你还要喝热牛奶啊?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喝冰饮料,什么时候变这么养生了?”楚群笑着推了一把楼欢,“上年纪了?”
“喝习惯了。我妈就喜欢把牛奶热得滚烫。”楼欢的手指摩挲着杯子,手肘放在膝盖上,微微拢着身子,“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个不锈钢的奶锅,底下都黑了。我妈天天晚上都会用它热牛奶,每次整个屋子里都有种牛奶的焦香味,我觉得特别好闻。牛奶上面还会结一层奶皮,我每次喝都会粘在嘴唇上。”
楚群想象着这个画面,轻轻笑了。
楼欢很爱聊家里的事,尤其是在出道后、在家的时间少了,他就更添了几分恋家的情怀。他聊旧事时丝毫没有历经千帆后回首的沧桑,反而带着一团孩子气,让人忍俊不禁。
楼欢又低头喝了口牛奶,白色残留在他的唇珠上,有些凉,他伸出舌尖舔了舔。
楚群忽然觉得有些热,站起身把空调开得低了些。
“我爸妈看见新闻了。”
楚群转过身,看见楼欢静静垂着头,眼睛出神地看着手里的杯子:“他们没直说,但我知道他们肯定看见了。他们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照顾好自己,如果累了的话,就回家歇一歇。”
“他们......”察觉到楼欢突然低落下去的情绪,楚群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之前不知道这事?”
“我没敢告诉他们。”楼欢声音很轻,带些苦笑,“那事发生不久我就回沪城了,爸妈肯定猜到我遇到了事,但他们也知道我的性子,好面子,遇到事情也不会和他们说。”
“这样一想,在这次发声明之前,我还真的谁都没告诉过。”
“为什么?”
“一开始是......害怕,也觉得丢脸。”楼欢捏紧杯子,“虽然我知道不该这么觉得,但......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
“后来虽然我不说,也有人知道了这事。”楼欢扭头看楚群,眼圈开始泛红,“很多人,但他们说的,都不是我想听的。”
“他们说,陈峰当然有错,但我做得也不对,说我做得太过火。”楼欢咬了咬后槽牙,“他们说我该把事情处理得更体面。都是在这个圈子里的人,不好遇到什么事情都往外面捅出去。说我太年轻,太意气用事。”
楚群咬牙:“谁这么说?”
“不记得了。”楼欢舒了口气,“有些是别的朋友听说后告诉我的,有些人是亲口和我说的,他们也是真心地想教我——教我该怎么当一个圈里人。”
他抬起头,直视着楚群的眼睛:“我说,如果是这样,我宁愿当一个边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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