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笑料!右仆射袁家的三郎,前天夜里从平康访喝得酩酊大醉,在朱雀大街上脱了同僚赵城的裤子,并大喊:“赵兄,你真的没有痔疮!!”
如此惊天秘闻如一阵狂风,在整个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各大酒楼茶余饭后的嬉笑声中,都少不了对这段绘声绘色的描述。
如果当事人不是自己嫡亲的三哥袁松凌,袁羡宜也是可以毫无负担地捧腹大笑的。
可事实却是,现在整个袁家都成了长安的笑柄了!
“小五,你要相信三哥,三哥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三郎此刻正俯卧在那张梨木雕花的宽大床榻上,身着一件月白色的锦缎亵衣,隐约可见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红痕,夹杂着不少淤青,那是阿耶和大哥盛怒之下棍棒相加的“杰作”。
“三哥这次也太混账了,不好好当值怎么跑去和那群狐朋狗友嬉闹!这下惨了,阿耶的气恐怕到下月都消不了。”袁羡宜柳眉倒竖,美目圆睁,虽然三哥的伤势看起来有些心惊,但要她说,如此情形也实属活该。
这两月她都没有兴致应其他贵女的帖子出门游玩了。
“唉...哥哥下回再也不了...”这话别说是阿耶阿娘了,自己都是不相信的,整个袁家,谁人不知三郎是“认错快,犯错比认错还快”。
可能是和家教相关吧,羡宜觉得就算是自己,喝醉了酒也不会去脱同僚的裤子,也许三哥并不是阿耶和阿娘亲生的。
袁松凌看着妹妹失望的背影,感觉身上更疼了,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说到做到,不再让袁家的脸面掉满朱雀大街。
————
宽敞明亮的袁府正厅内,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滴下水来。阳光透过高悬的雕花窗棂,洒下一道道明亮的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似也在为这压抑的氛围添乱。
“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袁敬德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他身着一袭深紫色的官袍,腰间束着的玉带此刻仿佛都承载不了他的怒火,微微颤抖着。
猛地,他大手一挥,将桌上的杯盏扫落一地,瓷器破碎的声音顿时在厅内炸开,茶水四溅,洇湿了大片的地面。
“郎主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三郎你还不知道么?那孩子一向顽劣非常,这次他也没了脸面,说不定就真心悔改了。”裴夫人匆忙从厅旁的侧室赶来,她身着一件月白色的对襟褙子,下配烟青色的长裙,轻言软语地劝慰道。
说着,她微微弯下腰,抬手开始收拾地上的杯盏,破碎的瓷片在她纤细的手指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袁敬德看见自己动怒倒麻烦裴氏收拾残局,浓眉紧锁,更加愧悔:“都是当年我疏于对他的教导,才叫养成这个模样。”
言罢,他踱步几步,又猛地停下,脸上的懊悔瞬间转为烦闷,抬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可大郎和衍衍我们也没有日日管在眼前,怎么就他无法无天!”
衍衍是袁羡宜的小字,当年出世时,一个游方道人来到府上,掐指作算,竟断言:“命中缺水,格中带煞!此女于家中抚育,不出三岁而夭。”阖府大惊,袁相于是给女儿取字衍衍,作水流畅通无阻、万事平安顺利之意。
袁家祖辈颇与道家有几分渊源,便将女儿送到了清风观的清风道长李淳清处作弟子抚养,隐去身份,只是偶尔回家中团聚,对外只称女儿体弱不宜出门。
事实上呢,体弱是不存在的,乖巧是偶尔发作的,若把袁羡宜拆开了看,不过是大郎的壳子、三郎的芯,在清风观的时候,不是今日剪了二师伯的胡子,就是明日偷了三师叔的菜。
她古灵精怪也就罢了,于术法上又颇有些天赋,正派绝学是不懂的,旁门左道是精通的,上房揭瓦,隔墙偷听,无不是信手拈来、水到渠成。
有着全皇城最富盛名的道长为师,又是宰辅之女,如此理当顺心顺意,可偏偏,天降一个师兄,做她的克星。
“好不容易摆脱了师兄的管束!本以为这几天回了家中,阿耶阿娘可以松快我些,怎么遇上三哥闯下弥天大祸!”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进羡宜的闺房,在地上投下一片片暖金色的光影。雕花床榻上,袁羡宜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头乌发如瀑布般散开,披帛被随意地搭在床边,仿佛在无声诉说主人的慵懒与无奈。
“这大好的春光,竟要叫我辜负了!”
“小娘子莫要伤心,安和公主正下了帖子,要办裙幄宴,邀贵女们踏春游玩,大可以去呢。”小婢元宝立刻把邀帖递给了郁闷的小娘子。
元宝的名字是羡宜取的,本不是贪财,而是幼时爱吃元宝酥,如今长大了倒觉得有几分土气,于是觉得非常愧对侍女,待她就更加亲和。
可她哪里懂这个年纪小娘子的面皮比纸还薄,这张帖子不过是只能看看的诱饵,去了就变成砧板上的活鱼,成为贵女下饭的笑料。
“我才不去呢,别人不谈,左仆射家的杜元昭一向和我不对付,这时候她正春风得意、风光无两,我却是虎落平阳、鱼困浅滩。”不高兴地撇撇嘴,双手抱着塌上的软枕滚来滚去。
不能为五娘分忧的婢子不是好婢子,元宝思索一会道:“小娘子难道还有怕处吗?只是坊间传闻杜娘子要做太子妃,如今还是八字未有一撇呢!”
顿了顿,她又提高音量,脸上洋溢着出自信的笑容:“何况两家同朝为官,杜娘子虽事事爱与小娘子比较,但我们小娘子貌若天仙、人见人爱、聪明伶俐,就算来日她做了太子嫔御,也不能做什么。”
袁羡宜听了元宝的话,停止了滚动,微微撑起身子,单手托着下巴,仔细思索起来。
安和公主李知依一向和自己更加要好,想必到时候肯定也会照顾自己的脸面,从中周全,加上玩心作祟,被这春光撩拨得心里直痒痒,便答应了:“好元宝!我们即刻回帖!”
主仆两人于是又欢欢喜喜地吃了一碟五色饼、一碗冰酥酪,才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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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正是春光作序,万物和鸣,安和公主在长安城郊寻得一处景致绝佳之地,命人搭好了帐帷,与长安贵女们同办裙幄宴。
安和公主李知依身着一袭鹅黄色的宫装,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的花卉图案,走动间熠熠生辉,彰显着皇家的尊贵。她站在帐帷前,不时地踮起脚尖,朝着来路张望。
她正满心盼着袁家五娘子的到来。
李知依最喜欢袁羡宜有趣的性子,知道她的乖巧不过是表面功夫,和长安那些知书达理的女眷们不同,所以格外和自己玩得来。
只见袁家的车驾上,缓缓走下一个身着绯红绣蝶齐胸衫裙、浅绿色披帛的年轻女郎,梳拢着俏皮的交心髻,没有过多首饰的点缀,只一支宝石簪子、两只镶金玉蝶点缀着,比春光还要怡人,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丽。
心中总算落得踏实,安和公主本来还担心衍衍会因为前几天的事情不敢赴约,这下看来,果真是女中豪杰,断断不畏流言蜚语的。
“衍衍!我今日备了许多点心,脆糖饼、玉露团,都是咱们爱吃的!”安和公主的声音清脆悦耳,小女儿私下相处在一起没那么多尊卑的约束,加上这两人都是性格开朗跳脱,彼此就更加亲切自然。
微微屈膝行礼,羡宜脆生生地回道:“谢殿下好意!要不是殿下相邀,我必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安和公主处的糕点最好吃,这回果然没有白来呢,回了清风观里,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吃食。
其实因为长时间待在观中,袁羡宜没有那么多闺中密友,宴请游玩十次有八次都是不在的,和贵女们也不大相熟,唯独和李知依、左仆射家的杜元昭要熟稔些。
还不得不提,和杜娘子的熟稔,都是一次次攀比中加深的,两人一个是右相的千金,一个是左相的爱女,府宅都在永兴访,同是世家大族,又年纪相仿,次次都是视对方为参照。
如今,圣人有意为太子殿下选妃,入围人选里杜元昭的名气最大,是长安名副其实的知书达理、精通八雅的大家闺秀。加上坊间传闻圣人也属意左相家的小娘子,这太子妃之位于她已如探囊取物。
袁羡宜刚与公主寒暄几句,正欲一同走向摆满美食的桌案,冷不丁一道尖细却又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知道出了那样的滑稽,袁家五娘子还会出门来呢?”果不其然,女人挑拨是非的能力从不叫人失望,羡宜一下子就分辨出了杜元昭的声音。
在这莺初解语、桃花将灿的好时节,怎么有人这样的扫兴!
袁羡宜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旋即转身,脸上挂着看似柔美的笑容:“原来是杜家二娘子,好巧好巧,许久不见,还是如好几年前一般的姿容。”输人不输阵,先发制人为上。
旁人听着以为是夸赞杜娘子风采依旧,杜元昭却立马闻出了里面的火药味,字字伪装不过是掩饰“一般”而已,一般的姿容?比容貌确实比不过她,可那又怎样?自己日后可是太子妃。
杜元昭强压心头怒火,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多谢衍衍夸赞,可惜了这么巧的心思,怎么没有什么好姻缘?”
袁羡宜听了简直要喷火,虽然自己已经及笄,不过也刚满十五岁而已。再说一直身处清风观,修习课业才是重中之重,阿耶阿娘都没有着急,这个杜娘子急什么她的婚事?不过是要拿乔罢了!
“小娘子怎么了?我们去吃些糕点吧?”安和公主知道两人不对付,但未料今天如此情势,一边是好友,一边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嫂子,只能尝试周转。
袁羡宜心中虽气,却也不愿拂了公主的好意,轻哼一声,玉手一甩衣袖,暗自想着:好女不与小人斗,且先忍她一忍。便跟着公主抬脚欲走。
谁知,杜元昭哪肯善罢甘休,正抬步跟上二人,袁羡宜飞起的披帛在春风的鼓动下,正好拂到了她的面上,便立即以为她是故意的:“你做什么?”
袁羡宜头也不回,冷冷地丢下一句:“不想同你搭理!”
“我还不想搭理你呢!”杜元昭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你那个从六品武散官的三哥,一向游手好闲,在朱雀大街闹的笑话可是人尽皆知!可知你这个妹妹也是一样粗俗!”她越说越气,全然不顾形象,只想狠狠刺一刺袁羡宜。
袁羡宜闻言,猛地停下脚步:“杜娘子对我三哥的官职和事迹如数家珍,是不是所谓的好姻缘,是对我三哥芳心暗许?”
杜元昭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继而又涨得通红:“你三哥何等人许?哪有好端端的女娘愿意嫁给他!给我等着,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袁羡宜早就闷了一肚子气,三哥虽然顽劣,人品却是无可指摘,也不曾沾染女色,怎么就在她嘴里如此不堪,好在自己不是娇滴滴的女郎,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暗中心念一动,忽而一阵风来,满目的柳絮杂草若听到了集结令,纷纷腾空而起,仿佛有意识一般,直冲杜娘子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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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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