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顾失月自梦中惊醒,只觉头痛欲裂,似是被昨夜梦魇所扰。
梦境模糊,她只记得自己四肢被束,一模糊人影狠狠扼住其脖颈,强行灌入不明液体,她被呛得无法喘息,窒息感骤生;她奋力睁开双眸,想看清眼前人的面孔,却只见一团黑雾缭绕,再无他物。
顾失月自幼鲜少做噩梦,仅有的几次皆是梦中落水,沉浮挣扎,几近亡命。
她也曾思量过,会不会是幼时真有过溺水的经历。或许正因如此,心生阴影,同时令其稚年往事朦胧难辨,她亦本能地对湍急河流感到恐惧,并会产生与之相关的噩梦。
她轻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
而后,一如往常般蒙上面纱,准时去往了陌尘府。
经过一番面试甄选,今日府中谋士,包括她与裴青霄在内,仅余五人。
可等了一刻也没有见到闫序的身影,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几人只听见门外传来马嘶声,转身便见两人步入府邸前庭。
正是浮白与流玉,这二人皆是闫序的贴身侍卫。
浮白自是不用多做介绍,流玉则是在陌尘府门前因面纱之事两次拦下顾失月的青年。
浮白走上前,朝众人微微颔首,开口道:“今日侍郎有公务在身,不在府中,诸位请上门口马车吧,各人独行一辆。”他歪头对着顾失月道,“女子上第一辆,男子随意即可。”
流玉则是给每人分发了一块令牌,顾失月握在手中细细端详,只见其上刻有‘刑部查案’的字样,以及‘仲秋’一词,正是指代了下一个月份。
流玉对着几人缓缓陈词:“这次需诸位前去闲云县查一悬案,等诸位到了那处,自会有人接待,诸位凭此令牌便可查阅相关卷宗,有质询权,但无法对当地官员进行号令,若是成功破案,乘去时马车回府即可,侍郎将会根据诸位的效率与成果综合评定。同时,此番诸位并非以闫侍郎相关的身份前去,对其间的规矩需有定夺,多余便不多做阐述。”
其中一长者不禁询问:“这闲云县离京城不近,路上少说也得二十来天,我随行之物皆未携带,这可如何是好?”
流玉温声回应:“诸位需要的东西,侍郎都已经备好了,你们只需安心前去就是,车夫均已提前打点,届时亦会在闲云县载诸位回府。”
闻言,有人的脸上显露出踌躇之色。
就在此时,顾失月却是已经将令牌揣进怀里,甩甩袖子便准备往府外走去。
裴青霄快步走到她身侧,轻笑道:“你这是打算,打道回府了?”
顾失月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回什么府,当然是登车了,早去早回,聪明鸟先飞。”
“这去一趟就得二十天,这算上办案,至少也需在外两个月,你什么都不准备就走?”裴青霄心生疑虑。
“侍郎既然说需要的东西已备好,那我何须准备?”顾失月斜眼望着他。
“我不是指路途所用之物,我是指,难道不需向家中报备几许?”
她确实不需要,她跟谁报备,家中温暖的床塌吗?
顾失月不仅蹙眉,正色道:“你今日怎么不见那股聪明劲?闫侍郎自是严谨,何谓‘都备好了’,作为文人不更应懂得咬文嚼字?想必,现在那云锦宸府定是已得到你的相关讯息。”她轻叹一声,接着说道,“闫侍郎找幕僚,定然不是找人上府里头做主子的,这办案查案,经常就需要四处奔波。随叫随到,随叫随上,更是为臣之本;若是连此次考核之行都犹豫良久,摇摆不定,只能说是未战先败。”
说着她摆摆手,继续往外走去:“多的不说了,咱俩还是敌手呢,我先走了,先到先得。”
裴青霄立在原地,片刻后便琢磨出了几分道理,未曾想,此番他竟先一步落了下风。
余下的谋士也很快反应了过来,随后便手握令牌,匆匆走向府外,上了马车。
顾失月登车后便见座上木匣中装有些许盘缠,一旁还置有女子服饰供她更换,果然是充分的准备。
一路上,马车行得平稳,她朝窗外看去,走的正是官道。
顾失月掀起前方帘帐,询问起坐于车头的车夫:“敢问去往闲云县可有更近的道路?”
车夫捏着缰绳,头也不回地答道:“小的拿钱办事,必须走这条路。”
顾失月不免失笑:“我就是好奇问问。”
为了确保他们五人在路途上消耗的时间一致,自然是走同一条路。
“那当然有啊,抄近路呗,小路可多。”车夫漫不经心道,“但保不齐就碰上什么山贼勒。”
是了,虽然近年来朝廷平贼寇之举是一波接着一波,但山贼这种东西,就如鼠患虫灾,难以赶尽杀绝,往往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对于朝廷官员,山贼一般不会轻易下手,但那些途径的商队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山贼求财,他们在贼寇眼中可无异于香饽饽。
-
历经整整二十四天的行程,顾失月总算抵达闲云县。
官道虽然慢,但好在安全稳健,途中几乎都可以在城镇中歇息落脚,用着闫大人给的银两打尖住店,倒也谈不上多艰辛。
本以为自己会是最早到的,没曾想前来接应之人说,前面已有几位京城来的谋士被领着看过卷宗。
顾失月有些无言以对,乖巧地跟随此人去往衙门,准备仔细对此桩悬案审视一番。
行至案牍库,那手持折扇的公子正立于案几前,研读着面前的卷宗。
他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来人,本面无表情的脸霎时浮出笑意:“枕月小姐,不是聪明鸟先飞吗,怎么来的比我还晚?”
顾失月不急不慢地走到他身侧,缓缓开口:“我倒也不争这一刻两刻的,自是也在途中好好拾掇自己,不至于一幅灰头土脸,匆忙狼狈之态。”
裴青霄闻言,忙展开折扇遮住自己的脸,接着用左手手背在脸上轻轻蹭着。
顾失月见状,微微勾起嘴角。
裴青霄登时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在拿自己取乐,他也不恼,手腕微垂放下折扇,将桌上的卷宗推到顾失月面前,温声道:“聪明鸟你慢慢看吧,我可先去查案了。”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悄声道,“希望回府那日能见到你。”
顾失月礼貌回了个微笑,莫说谁能更迅速地破案了。令牌所刻仲秋,正意味着他们需在仲秋之月结束前破获此案,今朝乃八月二十有一,如此算来,也不过十天时间;若是一直未破,当真要灰头土脸地打道回府。
她可不想无功而返。
顾失月静下心来,逐字逐句开始阅读面前的卷宗。
原来这三个月前发生,迟迟未破的悬案,死的是个女人;还是郡县里勾栏中极为出名的一个花魁,名叫白禾。
尸体是被两个孩童在郡县一处偏僻深林里发现。
两个农户的稚子在五月初三的早晨跑进树林中玩耍,其中一个幼童在疯跑间被树枝绊倒,他们遂察觉这地上莫名堆砌了许多枝干树叶与石块;而待他们扒开其上的杂物后,一具身着寸缕,趴伏着的僵硬女尸赫然出现。
只见其肌肤苍白,后背处,满是血坠*沉积,色泽均匀深沉,边缘清晰如画,全然呈现暗灰褐色之貌;而其小腿有数道荆棘般的疤痕,应为陈年旧伤。
女子衣着凌乱,满身划痕,脖子上有掐痕和腰带勒绞的痕迹,喉部有明显的紫色肿胀,舌头亦呈现紫黑色。
经县里的仵作判断,死因乃是遭受强大外力,窒息而亡;由此可以推断凶手是一名成年男性。
卷宗中特别标注了奇怪之处,白禾的大腿根部亦有擦伤,其正面却并未有被强硬进入的迹象,金沟*处轻微红肿,但她的魄门*处则是大开状态。
经衙门判断,许是在夜晚,凶犯被白禾的美貌所吸引,心怀不轨;且凶犯心性乖戾,异于常人,于男女欢合之际,竟独癖于女子后体之处,视其为至乐之源。凶犯行事后,遂用白禾的腰带将其勒死,最后抛尸于树林间,用枝干树叶对尸体作遮挡。
经白禾所在的勾栏中的老鸨称,白禾艳名远播,才情与美貌并重,无数豪客一掷千金,只为一亲芳泽。
白禾至今仍未梳拢*,而今年乃是其及笄之年,她的初夜费起价高达三千两,虽高昂难匹,依然有许多人趋之若鹜;而由于白禾在青楼中地位较高,因此亦有自我选择恩客的权力。
按理来说白禾需日夜待在青楼之中,不得外出。但据老鸨所述,五月初一的夜里白禾似是有要事在身,遂央求老鸨希望可以外出一夜,并承诺次日晨时定会回来。但具体是何事,白禾并未向老鸨透露,在她的苦苦哀求下,老鸨答应了此事,这也是为何凶犯有机会在青楼之外路遇白禾。
卷宗里还提到,在衙门的人去询问老鸨相关事务时,老鸨心绪不佳,甚是暴躁不耐,因为她的一个干儿子,在那几天因不甚失足跌入湖泊,溺死其中;但此事与本案无关,故未多做赘述。
谋害白禾的凶犯一直未能抓到,是因为从白禾五月初一当天晚上离开勾栏后,就再没人见过她,再次发现,便已是于五月初三曝尸于野林间,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线索,亦无人证。
这般看来,似是白禾触了血霉,路遇不测。她虽是扬名的花魁,可在旁人看来,只是一介风尘女子。
就卷宗所言,亦有多事疑点重重,但衙门中人应是不愿耗费过多的时间与人力,去调查一桩青楼女子的和奸案,如此,此案在历时半月不到的调查后就草草搁置。
”白禾出事后,除了报案的人,还有何人打听过此案?“顾失月朝身旁的衙役问道。
衙役思索片刻后,轻轻摇头,道:
“这白禾并无亲眷,自从她死后,无人至衙门催促过案情进展,眼看着也查了快一个月,依旧线索渺茫,所以我们也就渐渐疏忽此事了,未曾想,你们京城刑部之官,竟会对此案颇为上心,特意来此。”
据顾失月所了解,民间的案件,破获率往往不足三成,此处偏县的这样一桩,虽闹出了人命,但相较于各种大案与京城之事,自是渺如微尘,而这青楼女子之死,于世人,更是无人在意,但此事却能被闫序所知,背后定有其他缘由。
根据衙役的说辞,可以判断,他们并不知晓顾失月等人与刑部左侍郎有所关联,只把他们当成前来调查悬案的普通刑部之员。
他们几人此番前来,自是不能打着闫序的名头做事,虽有令牌加身,却是虚权,这边的人知晓他们是从京城而来,不会过于怠慢,但也不会太过积极,毕竟也知十日后,他们便要离去。
眼下最可靠的行事之法,还是从与白禾相关的人员入手,看能否提取到些蛛丝马迹。作为花魁,她的社会关系既简单又复杂,复杂在她流连于四方恩客贵人间,简单于她的天地也就在一县勾栏之下,少亲少故,真正亲密之人更是稀少。
“瑶春池。”顾失月看着卷宗上所写,白禾所在的青楼之名。
看来,要先会会这个老鸨了。
*血坠:尸斑
*梳拢:勾栏女子初次陪宿客人
*金沟:出自《晋书·王济传》,可以形容女子xiati前庭处
*魄门:出自《黄帝内经》,也就是□□,俗称菊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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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惊生梦魇,花魁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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