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时分，出租车上凉气飕飕往皮肤里钻，隔着层夹克都能感受到秋意袭人。
司机关了空调，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后座女人从上车开始就闭着眼睛，没说一句话。
这么冷的天，她两边肩膀露在外面，身上裙子布料少得惊人，不知道是在过秋天还是过夏天，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
上午的三环路堵得要死，偏走两步就有一个红绿灯。
“奶奶的！这踏马什么破交通。”
又遇着个红绿灯，加上被塞车，司机忍不住骂了声脏话。
他摇下车窗，把抽到底的烟头给扔了出去。
情感电台里男女主人公感情宣泄到最高点，吵得太有激情，听上去像快要打起来了。
不知道是被突然开窗吹进来的冷风冻醒，还是被电台的声音吵醒，后座女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双极为妖媚的狐狸眼，和女人的衣着一样，吸睛又诱人。
司机咽了下口水，见她醒了，没话找话道：“你听这电台调解员，调节的什么东西啊，动不动就劝人家离婚。”
“那男人不就去自己同事家吃了几顿饭，聚聚餐带带东西么，这种小事，还至于离婚？”
司机说得慷慨激昂，无比代入男主人公视角，控诉女主人公没事找事闹离婚。
路野抬了下眼皮，她压根儿没睡着。
听得一清二楚。
来龙去脉也简单，男方接连几次以工作为由留宿在女同事家，被女方抓到后声称什么也没发生，两人相持不下，上了情感节目寻求调解。
路野“哦”了一声，“那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呢？”
司机闻言，以为自己的话得到了认可，忙出声道：“当然是和自己老公认个错回家好好过日子了，男人辛辛苦苦赚钱，女人就得多点理解包容啊。是不是，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离婚呢。”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到了美女。”
司机把车停下，有点好奇地看向路野，“不过金色海岸不是宴会厅么，看你打扮成这样，也不像结婚的啊。”
“参加婚礼的吧美女？”
“给新人送祝福，你可积了大功德了。”
“不是。”
司机怔住，“那你是？”
女人薄唇轻启，淡淡吐出两个字。
“毁婚。”
“……”
路野踩着高跟鞋下车，关上车门，走到副驾驶门边上，她一只胳膊虚虚搭在车窗上，笑得玩味又狡黠，“对了大叔。”
“这么懂理解包容的话，你干脆自己嫁了得了，男人能赚钱呀，你不是想享清福么。”
“眼红别人没用，但你肛/门还有点用。”
“说不定人家离婚以后就看上你了呢，是不是。”
路野说完，扬起一个鼓励的笑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转身那一刻，女人脸上笑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眸中疏离冷漠。
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反应了过来，身后响起连绵不绝的骂声，但路野走得太远了，听不真切。
她手指划了划，翻到打车订单点了投诉。
……
“您好小姐，彭先生和于女士的婚宴是在二楼宴会厅，需要我带您上去吗？”服务员礼貌询问。
“不用。”路野说：“谢谢。”
抬腿往二楼走。
黄金海岸的宴会厅，处处都透着两个字——奢靡。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路野总吵着，结婚她要最好的宴会厅，最贵最华丽的婚纱，彭轻舟说那些只不过是糊弄人的虚假仪式，没有必要。
现在和于珊珊的婚礼，倒是不糊弄。
路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二楼宴会厅门口，一对新人笑逐颜开，招呼着来往的亲朋好友。
新娘一身抹胸洁白婚纱，像极了童话故事结尾的幸福公主。
而路野，包臀红色长裙，卷发大波浪，俨然坏女人妖精做派，魅得惹眼。
就那么对视的一瞬间，于珊珊脸上的笑凝了片刻，随即扬起下巴，朝路野走来，“路野，没想到你今天真会来啊。”
“谢谢你来参加我和轻舟的婚礼。”
“怎么样。”于珊珊提了提自己的裙摆，“漂亮么？轻舟给我挑的。”
女人弯了弯唇，身子前倾，凑到路野耳边轻声道：“听轻舟说，你以前很喜欢这个牌子的婚纱……”
路野扬了下唇，“你也说了是以前。”
“看清一些杂牌，总需要时间。”
话音刚落。
一身手工定制西服的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看着路野，眸光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路野……”
“你怎么……”
“来见证幸福。”路野说。
“祝你们有一个难忘的婚礼。”
彭轻舟还想再说些什么，女人径直朝宴会厅走了进去，红裙包裹着的曼妙身体摇曳生姿。
彭轻舟愣了愣，脸上露出抹羞窘，他有些不满地看向一旁的新娘，“你干嘛非要路野来这里？”
“我只是给她发了邀请函而已，谁知道她真会来。”于珊珊撇了撇嘴，“再说了，我们都要结婚了，让她亲眼来看看也好，省得还对你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路野那种女人，看着就刺眼。”
“……”
看相恋五年的灵魂伴侣在婚礼上宣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漫天礼花纷扬，新人在此起彼伏的掌声尖叫中拥吻。
路野以为自己不会哭的，可眼眶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红。
她自以为各方面都契合的伴侣，谈了五年的男友，喜欢上了她的大学同学，放在电视剧里路野都会觉得抓马的剧情，降临到自己身上了。
她以为灵魂伴侣的恋人，不知道早在什么时候已经烂掉了。
台上新娘拿着话筒，微笑开口：“感谢在座各位来参加我和轻舟的婚礼，虽然我们中间经历过很多风风雨雨，也遇到过一些不好的人，但幸运的是，我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现在——就有请我和轻舟共同的朋友，也是我的大学同学，见证了我们相爱过程点点滴滴的见证人，路野，上台讲述我们的恋爱经过……”
“珊珊……”
彭轻舟完全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伸手拉了拉，却于事无补。
于珊珊打定了要路野出丑的主意，脸上挂着笑把话筒伸向路野。
四周响起了掌声，路野这桌寂静无声，空气中弥漫着难堪的气息，几个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桌上老同学都知道，路野和彭轻舟谈了五年恋爱，爱情长跑结束以后，本来今年就是要结婚的。
却没想到，新娘不是路野，变成了于珊珊。
这么尴尬的关系，让路野来讲他们的爱情故事，无疑是把路野架在火上烤。
一桌人目光落在路野身上，有看戏的，也有同情的。
更多的是好奇，好奇这个耀眼漂亮，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中心的女人，此时此刻，到底会怎么办。
“噌——”的一声，椅子被拉开。
路野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台上走过去。
“给点掌声啊！！”主持人不明所以，还在带气氛。
台下掌声雷动，路野在新娘讥笑的目光中接过了话筒。
聚光灯下，女人微笑着，拿着话筒缓缓出声道：“很高兴可以在这里见证于珊珊和彭轻舟的婚礼，我也很好奇，一个小三，和一个劈了腿的渣男，到底能办出一场什么样的婚礼……”
女人语气还带着一丝探究，台下躁动起来，于珊珊被彭轻舟拉着才没有冲上去。
路野走到香槟塔前，端起一杯酒，红唇一勾，“果然没让我失望。”
那杯酒路野一口没动，她手一挥，酒杯向前扔，一整个香槟塔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打翻，酒水洒了一地，伴随着现场一片尖叫声，乱成一团。
路野回过头，一双眼睛看着彭轻舟。
“我说了，你们会有一个难忘的婚礼。”
“好好享受吧。”
路野说完，越过嘈杂人群走下去，留下身后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咒骂声。
一天能被这么多人诚心实意的骂。
路野觉得她气人方面还是挺有造诣的。
出了宴会厅。
秋风袭来，路野脑袋里那股倔的麻劲儿过去，才觉得立秋是真挺冷的。
她摸了摸胳膊，想到网络段子里，在前男友的婚礼上盛装打扮艳压新娘的那些女主角，肯定不会傻到在十几度的天穿这么薄一条裙子出席。
手机铃声响起，路野从手提包里翻出手机。
来电显示——木头律师。
电话接通，路野说：“老纪，我好像又犯事了。”
男声低沉，带点无可奈何的宠溺，“你这些年犯的事情还少？”
“也是。”路野不置可否，象征性地问了一嘴，“ 扰乱婚礼现场犯法么？”
电话那边男人顿了顿，“你去你前男友婚礼了？”
路野没说话，男声又缓缓道：“事出有因，对方出轨在先，他们报警的话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你可能会被罚款拘留。不过没损害财务，威胁人身安全，问题不大。”
路野点了点头，说：“挂了。”
“等一下。”男人开口说：“你最好来派出所一趟，刮你车的人找到了。”
*
路野十五分钟就打车来了派出所。
她倒要看看，才新买了没多久的车，到底是谁手这么欠刮了好几道逃逸！
路野带着一肚子火走进门，却发现大厅里有人比她还气。
一个一米八还多的高个子警察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文件，甩到前面小警察身上，蹙眉怒斥，“局长都发话了，这件事情不让徐疆插手，不让徐疆插手，他人呢？”
小警察一脸委屈，“不是啊张哥，真不是我和师傅说的，是他自己查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师傅去哪儿了啊。”
似乎是看到有人来了，高个子警察也觉得问不出什么了，丢下一句，“有徐疆消息第一时间联系我”然后捡起文件离开。
和路野擦肩而过的那一刻，路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剑眉星目，还挺帅。
她转过头，小警察也发现了路野，热情开口道：“你就是路同志吧？纪律师在里面等你。”
路野被他这声“同志”叫得有点想笑，眼前的小警察看起来才大学刚毕业的样子，看着青涩又阳光，开头却正能量十足。
路野挑了下眉，红唇轻扬，女声带着股若有若无的娇嗔，“你们警察，长得都这么帅么？”
小警察愣了愣，僵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一瞬间耳根子红了起来。
“路野！”
房间里传出一道低沉的男声，三十多岁衣着得体的男人长腿一跨从里面走出来，解救了小警察的尴尬惊慌。
“那那那……纪律师，你们聊，我先忙去了。”小警察几乎是飞一般逃走了。
女人“啧”了一声，兴致缺缺，“怎么了老纪。”
男人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浅浅出声，“我以为你被绿之后会对爱情失去**。”
路野笑了笑，表情随性又松弛，“我是对爱情失去**，又不是对男人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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