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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京夜有雨

《爱意藏晚风》

文/炭烤栗子

晋江文学城独发

第一章

昨夜,燕京下了整晚的雨。

燕城大学旧校区,老旧寝室楼外的墙缝,“滴滴答答”地渗着水,弄得走廊上一片狼藉。

屋内,简洁而宽大的木桌上摆了台高清数位板,旁边散落着些许废弃的草稿。

贺晚恬坐在窗边,听了一夜的雨,也画了一夜的画。

她穿着件宽松的棉麻长T,随意取一支铅笔作发簪挽起黑发,偶有几缕碎发不听话地溜到额前,丝毫没让她分神。

起草,勾线,上色,新建图层。

握笔的手指修长,在数位板上一笔一笔地划过。

等画完最后一个场景,她终于长舒口气,活动了下酸胀的脖颈和胳膊,向窗外望去。

天际泛白,校园开始苏醒,楼下自行车的“铃铃”声、路人的交笑声,逐渐清晰。

墙面上时钟指向6点15分。

贺晚恬把编辑从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然后发信息。

[王编,漫画《晚风》新一话内容发你邮箱里了,记得查收。]

消息刚发出去,编辑立刻回复:[收到。]

编辑:[作者大大,下一话什么时候画好?]

贺晚恬没再回复,拖着疲惫的身体,有气无力地爬上床,闭上眼睛。

十分钟过去,她蹙眉睁开双眼,脑袋一歪,眼神飘向桌角的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

凌晨泡的。

“……”

彻底睡不着了。

清晨的日光洒进屋内,照在少女白皙却略显苍白的脸上。

她闭着眼睛,眼下乌青分明可见,唇色偏深,骨相优越,带着种漫画家独有的气质。

翻来覆去好半天,摇得寝室小床“吱嘎吱嘎”作响。

室友周小乙听不下去了,说:“晚恬,你还是去做今天院校活动的礼仪吧。”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不去,睡觉。”

“可你睡不着。”

“……”

周小乙:“今天参加活动的领导都是集团总裁,有帅哥哦。”

贺晚恬没什么反应:“帅哥能当饭吃吗?”

“当然能。”周小乙一本正经地拿出手机,开始念百度百科,“‘经常看帅哥有助于身心健康和延长寿命,能促进血液循环和提高心情。科学研究证明,女性每天凝望帅哥几分钟,可以延长平均寿命四至五年……’[注]”

贺晚恬:“……”

周小乙看了眼她还没熄屏的显示器,说:“比你漫画的男主还帅。”

贺晚恬从床上坐起,拉开床帘:“不可能。”

周小乙:“那就一起去看看呗。”

“……”

“好吧,我自己去。”

“…………等我十分钟。”

2018年6月23日。

空气黏热沉闷,气温反复无常。老式建筑旁站着两排整齐繁茂的香樟,树影疏密错落。

校友们来来往往,额上都挂着细密热腾的汗珠。

在这巨浪般高低起伏的热意里——

不远处,穿着蓝白旗袍的美人,腰身纤细宛若无骨,长及小腿的布料开叉至膝盖,遮不住的青春明媚。

像是一股凉爽的清风,吹散了路人们脸上的躁意。

几个年轻的男孩子看着贺晚恬走过,开始小声地交谈起来。

通知的彩排时间是8点整。

等会儿贺晚恬要参加的,是燕城大学与知名集团举办的新学院大楼揭幕仪式。

到了会场,活动没有正式开始,还在彩排流程。

礼仪部部长看见贺晚恬像是看见了救星,两眼泛光地给她递了一个托盘和证书,热烈欢迎她加入等会儿上台颁奖的行列。

颁奖的礼仪、领奖的学生、指挥彩排的、被指挥干活的、确认环节的、道具师、灯光师、后台点PPT的……会场内人来人往,各个手忙脚乱。

整个过程排练了两遍。

贺晚恬的主要任务只有一个,颁奖时给领导递牌。

活动开始前,大家等了许久,难免人心浮躁。

休息室里,一个女生站在窗边打电话,是社会院的学生代表。

“……好烦,这活动什么时候能结束,要不是为了领证书,我才不来。”

“是啊,肯定是个老男人给我颁奖。”

“职务地位那么高,一定又老又油腻。”

“马上就开始了,先不说了。”

周小乙不满地对着贺晚恬嘟囔:“她嫌烦就别来啊,怎么当上学生代表的?素质真差……”

空调风速被开到最大档,卷走热气。

贺晚恬戴着耳机,没听见。

周小乙碰了下她的手臂。

贺晚恬摘下耳机,问:“你刚才说话了?”

对于这位室友,周小乙总觉得她有股游离于人群之外的疏离感。

不合群。

虽然如此,但是贺晚恬不仅长得漂亮,是外院公认的院花。

而且成绩优异、家境极好。

性格也不错,没有大小姐架子。

能力出众,凭自己本事成了网络上人气第一少女漫画作者。

大家都喜欢她。

“算了,没事,不是重要的事情。”周小乙把手机递给她看,洋洋得意,“我没骗你吧,今天真的有帅哥!”

“什么?”

周小乙给她看了一段视频,是隔壁寝学妹发给她的。

画面中,一辆低调黑色的公务用车,里面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

正脸一晃而过,截图都很糊,却隐约可见矜贵冷峻的眉眼。

接下来周小乙的描述极为夸张。

她说,当时那学妹就在距离他不远处,几乎一见钟情,现在跟着了魔似的疯狂给她发信息,说“见到他,她死去20年的少女心重新复活了”。

有人路过恰好拍到,上传进了校园论坛。

不止那位学妹,论坛中许多校友都有相似的心动,对着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

未必要看清,光是挺括的身材和不凡的气场,足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贺晚恬一愣,脑海里登时浮现出一张更为清晰的脸。

“马上你就要上场见到那位帅哥了,紧张吗?”周小乙问。

贺晚恬把耳麦放到一边,拿起桌上的玻璃证书。

她抿了抿唇:“有点。”

校董致辞、签约仪式、揭幕仪式……一个个流程往下,偌大的空间内时不时回荡出震天的鼓掌声。

会场内肃静,过道前后和中间都架着摄像机。

活动导演让她们各就各位。

一会儿,礼仪小姐从左侧的台前上,从领导身后走,将证书交由领导,再从右侧下。

而学生代表从右侧的台前上,从领导身前走,接受颁奖。

主持人宣布完下一项活动议程,接着祝贺的音乐声响起。

时间到了。

贺晚恬上台。

从左边数,第二个男人。

贺晚恬走到他身侧。

夏日燥热,他却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衬衫,干净随意,没有丝毫出汗的痕迹。肤色冷白的长指微垂,手背上青筋分明凸起。

男人微侧过身,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清寒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

不老,也并不油腻。

四目对视的瞬间,贺晚恬心口一跳。

而男人简单一瞥,淡漠的脸上浮出些许意外的神色。

她忙把手上的证书递出去。

动作太急,掌心蹭到玻璃锋利的角,瞬间划出条长口子。

对方一顿,随后他微微俯身,靠近。

男人挑了下眉,扯唇,极轻地笑了。

似是在对她说:

凭你我的关系,你紧张什么?

明明是短暂的几秒,却在此刻被拉得无限长,鼻息间只有对方身上清冽空寂的味道。

热烈的颁奖音乐还在继续,直播也还在继续。

室外艳阳高照,绿油油的香樟叶晕出光圈。

他接过证书,转身将它递给了学生代表,笑说:“恭喜你。”

声线温和,像冬夜凉薄的风。

任由野蔓荒草簌簌响动,清楚地落进贺晚恬的耳朵里。

女同学看呆了,她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在休息室骂过什么。

余光瞥见他唇角的笑意,顿时脸颊绯红:“谢……谢谢您!”

身后密密麻麻都坐着人,在镜头后也有许多双眼睛看着。

无数热烈的掌声顷刻响起。

贺晚恬只是怔了下,却慢了其他礼仪小姐一拍。

回到了台后,免不了被学院主任斥责。

主任插着腰,满是怒气:“‘对不起’有什么用?长得漂亮有什么用?”

话是对着贺晚恬讲的,但实际上又不全是。

“现在的女孩子,平时吆五喝六,着装不得体,裙子穿那么短,还坐没坐姿站没站相。到了正式场合,竟然也这么上不了台面!”

“简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其他吵吵闹闹的女生顷刻没声了。

主任喝了口水,正要继续杀鸡儆猴立威信。

休息室大门敞开,一声清脆礼貌的“叩叩”声。

忽然戛然而止。

身材挺阔的男人站在门口,衬衫领口微敞,手肘挂着西装外套。

他笑了笑:“是我打扰了吗?”

角落里立即有女生惊喜地“啊”了下。

天,是论坛里那个大帅比,刚才在台上的那个!

主任见到来人,连忙收敛了怒气,面上挤出一堆笑:“不打扰不打扰。贺先生,您是迷路了?”

“哦,这倒没有。”

“那您是要去洗手间?”

“不用。”

空间里突然安静地只剩这一问一答。

刚才当着众人面训斥学生,转头却对着另个人低声谄媚,听着都让人脸皮挂不住。

“那……您是有事?”

被称为“贺先生”的男人笑笑。

他径直走到贺晚恬面前,抽出干净的手帕给她流血的手掌做了个包扎。

闲散的姿态,却让人觉得不好相处。

“也没什么。”他看了眼四周,眸光淡淡,“随便走走。”

气氛微妙,一墙之隔的会场人声鼎沸,而后台休息室里,空气似乎凝固住了。

主任的目光落到贺晚恬的手上,像是懂了什么。

他忙赔笑:“瞧我上了年纪,眼神都变差了。”

“你这孩子,怎么受伤了都不说呢?”主任立刻安排着,“小李,陪她去医务室一趟。”

礼仪部部长李辛泽忙放下手头的东西,快步上前。

男人看了一眼,又笑:“不过小伤口,这么矫情做什么?”

空调“嗡嗡”地响着,休息室里冷气打得足。

主任讪笑:“对,对,小李,去拿瓶消毒水。”

这位集团执行总裁的事情,他也听过。

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但实际上究竟如何,不好说。

似乎谁也攀不上他,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白色光线下,男人只站在那儿,形散意懒的模样,温和中却独有一种不敢冒犯的强大气场。

他似是才想起来,客气地抬手示意:“你们不是还有事?不继续了?”

经过这么一出,主任哪敢再说什么,对着贺晚恬嘘寒问暖、倒热水。

闹剧结束,贺先生便回了会场。

下午四点二十三分,活动接近尾声。

贺晚恬百无聊赖地在休息室等着。

英语听力一个字也听不进,索性玩起手机。

很久没有登录的微博账号亮起了许多小红点。

[老师你终于更新了!千年等一回!!流眼泪!!!]

[啊啊啊怎么卡在这里?我的车呢???]

[下次更新什么时间?下一话色色见。]

评论区一堆尖叫赞美中,偶尔冒出几条“不和谐的音符”。

[从没看过这么养胃的剧情……看完我要不孕不育了……]

贺晚恬的指尖在这条吐槽上停留了三秒,然后滑动界面,点了退出。

最近,她似乎是遇到了创作瓶颈。

面对自己画出来的内容,总是分不清“有趣”还是“无聊”。

但至少现在大部分粉丝喜欢。

应该是有趣的吧。

她烦躁地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扣紧了椅子边缘。

周小乙说:“甜甜,给我看下你的手。”

“小伤口,没事。”她把手帕解下来。

周小乙用棉签帮她消毒:“这手帕还是香香的,那帅哥好有品哦。”

贺晚恬笑了笑。

回寝室的路上,贺晚恬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

说她前段时间参加的论文竞赛,被人举报“学术不端”,用同一篇报告参加多个比赛。

举报人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获奖者全举报了一遍。

贺晚恬无辜躺枪。

被泼了这盆脏水,却需要她这受害人写一份澄清说明。

心底一阵烦闷。

李辛泽在老远的地方就看见她了,忙笑着追上前。

“学妹,你的手没事了吧?”

“嗯。”贺晚恬挂了电话。

“你认识贺先生吗?”

她顿了下,然后摇头:“没,第一次见。”

——何止认识。

李辛泽松口气:“哦,看上午的样子,还以为他对你不同呢。”

“没有吧。”

——是挺不同。

“学妹,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

贺晚恬没应:“没关系,谢谢。”

“你是我请来帮忙的。无论如何,一顿饭都是要的。”

李辛泽想追她很久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相处机会。

“小事,真不用。”

李辛泽脸上挂不住,不悦地开口:“学妹,你这就没意思了啊,不就一顿饭而已,这么不给人面子?”

突然间,贺晚恬厌烦了整日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人破事。

被批评、污蔑,还被骚/扰。

想沉入海底,不被任何人找到。

手机忽然震动。

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贺律:[小朋友,好久不见。]

随后是第二条。

贺律:[我来找你。]

短信分割了两个世界,一边是看不到尽头的烦闷生活,而另一边,是绿洲。

栗子带着新文来啦!

感谢每一个点进来、阅读到这里的小天使。

比心,鞠躬!

[注]来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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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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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各取所需。结婚一年,到期结束,谁也不欠谁。

更何况男人还是她的小叔叔,就是分手了也得一起回家吃年夜饭。

好聚好散就行,没必要闹得难看。

3

直到某天,节目组整活,突击直播。

宋今瑶的家门一打开。

网友们就见屏幕里出现的男人发梢滴水,赤露的上半身吻痕暧昧分明,面色不善。

全网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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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了,离什么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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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今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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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学校,师宁远将她陈旧老土的书包扔进垃圾桶,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瞧着她轻哂:

“既然寄养在我家,出门在外,我就是你监护人。回了家,就别跟我讲话。”

男人的神情并不倨傲,语气却是浑然天成的高高在上。

“保持距离,听明白没?”

烈日炎炎,夏熙脸颊滚烫,她捏着自己发灰的衣角,低头便是已经开胶的帆布鞋,羞愧地无地自容。

她小声应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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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清楚记着那天好到刺眼的阳光、男人微微蹙起的双眉、以及刹那戛然而止的心动。

2

师宁远身居高位,习惯掌控一切。

直到某天,看见家养的丑小鸭,笑意盈盈地领回来一个男人。

夏熙介绍:“小叔,这是纪曜,我们准备结婚了。”

他不甚在意地扫过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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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上抹着令他着脑的口红颜色。

后来,一次家宴结束。

他喝得酩酊大醉,前所未有的狼狈。

看着被捆住双手的夏熙,师宁远半跪在她身前,喉结滚动。

“……是小叔做错了。”

他将脸伏在她膝上,捏起她裙摆一角绕在指尖,像罪人祈求救赎,低声自语:

“重新爱我一次,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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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京夜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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