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芒背抵住门，心狂跳不止，如若不是刚才江哥和霜姐争吵得太激烈，她是断然不会突然出去的，当然，也是不想听到赵漆再继续谈论下去，他只说了考虑过，那她就可以当作不知道。
她久久愣神，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床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两人的合照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赵漆那么想结婚，她怎么能忘了。
“咦，人呢。”江哥在外面小声嘀咕一句。
“来啦。”张青芒拉开门，脸上扬起笑容。
——
就算是暑期，店里的生意和前两个月也差不多。
他们索性每天早早下班，沿着海滩走一走，看日落，看沙滩上的游客，也结实了不少新朋友。
譬如，在小区里认识了一个常溜边牧的三口之家。
小朋友刚刚上幼儿园，有时在电梯里碰着了，一块下楼，小朋友特别可爱，见过几次后还要和他们搭话。
“阿姨，我今天的裙子漂亮吗？”
张青芒受宠若惊，弯下腰仔细看她的裙子，然后惊喜地说：“哇，好漂亮，你的裙子上有郁金香哎，而且你穿上让它变得更漂亮了哦，唔，就像一个小公主一样。”
“谢谢。”小朋友开心地捂嘴笑，随后有模有样地拉起裙子给她行了个公主礼，惹得众人都笑了，她父母也冲张青芒和赵漆笑笑，以示谢意。
出电梯的时候他们俩走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好幸福。
还在海边认识了提供海鸥喂养项目的一个爷爷，他每天在海滨广场西南角的一块大石头下边坐着，一个小板凳，脚边一个灰绿色布袋，上面印着某某银行的标语，为什么要说某某，是因为那两个字刚好看不清了，袋子里装着一堆小面包。
张青芒在他那里买过一次，大概是吃腻了，海鸥不咋爱吃，吃一口吐一口，她只好自己吃了，而且买的人也不多，但他一直坐在那里，照常每天来，无所谓有没有人，没顾客的时候就闭着眼吹吹海风，仿佛他本就是为了这来的。
他们还在海边认识了摆在他旁边的卖柠檬水的奶奶，其实说不上是奶奶，年纪看上去50出头，优雅地擦拭着台面，人穿得干净整洁，摊子也是。她的小摊只卖柠檬水，没有什么七七八八的口味，就只有一种，一只柠檬捣碎的汁水、半杯冰块，再倒满水，放半勺蜂蜜，盖个盖子就好了。
张青芒自己也这样做过，还蛮好喝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摊前没什么人买，明明对比旁边的奶茶热量更低也更健康。
她看不得奶奶一个人孤零零的模样，拉着赵漆走过去，说着：“我们点两杯柠檬水吧！”
和他说，也是在和奶奶说。
奶奶听闻眼睛一亮，立刻给他们制作，连捣柠檬的动作都很优雅。
旁边的爷爷忽地看过来，说一句：“点一杯吧，你们先点一杯试试。”
张青芒不明所以，疑惑地循声看去，又疑惑地看着奶奶。
奶奶轻轻瞟他一眼，和他们说：“别买他的东西，海鸥都不吃，浪费钱。”
张青芒心底有数了，她拉着赵漆不经意地转过身，悄声道：“该信奶奶的，你觉得呢？”
“嗯，听你的。”赵漆宠溺地笑。
“其实我又觉得那个爷爷应该不会多管闲事吧。”她又纠结了。
“没事，试一试……”赵漆忽然看着远处的人把刚在这买的柠檬水投进垃圾桶里，话语滞住了，改口道，“呃，可能来不及了。”
张青芒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垃圾桶，问：“你说什么？”
“二位，做好了。”奶奶的声音也很优雅。
赵漆付了钱，她举着两杯容量撑死300毫升的柠檬水风中凌乱，等赵漆过来，她问：“你付了多少钱？”
“两杯3块钱。”
“这么便宜？”张青芒忽然觉得性价比这么高，似乎能掩盖它的酸了。
她让赵漆先喝，他喝完面无表情，在她不可置信的表情里又喝了一口，似乎还挺清爽，张青芒信了，猛喝一大口，酸得倒牙。
“你不是说不酸吗！”她艰难咽下去，眯着眼打了个寒颤。
赵漆这会才遗漏出酸涩的表情来，笑道：“我没说啊。”
“你……”张青芒细想，他的确没说，只是表情误导了自己，那他也是故意的，她挥掌拍在他胳膊上，说，“好啊，赵漆，你是表情管理大师是吧。”
赵漆笑着往旁边躲。
旁边的爷爷忽然说话了：“上了便宜的当吧。”
他声音可大了，是那个奶奶能听到的程度，张青芒虽然纳闷为什么能这么酸，但毕竟用料新鲜，价格实惠，也不好意思当着奶奶的面说出来。
那爷爷又说：“当然她几乎也没赚钱，一杯是一整颗柠檬，也没有添加剂，能喝酸的人自然能喝。”
张青芒嘴里的酸劲还没过去，牙齿咯吱咯吱响，她吐了吐舌头，问道：“那阿姨为什么不换个大杯子呢，这样酸度应该刚好合适。”
爷爷眯着笑，摇头：“她啊，就是想找借口出来玩玩，但是不做点什么事就不踏实，所以就只卖这种柠檬水。”
赵漆温声道：“您也是吧。”
“哎，不错，小伙子眼光很毒。”爷爷赞许地抬了抬眼皮。
赵漆看着别的卖喂养海鸥食物的小贩都站在沙滩边不停吆喝，只有他坐在这不起眼的地方，摆着个牌子等客来，而且人家都卖火腿肠，他只卖面包。
“这片海滩的海鸥也不爱吃面包，本地人不会买，外地游客通常都在他们手里买了。”爷爷指着那边四五个小贩，又指指他们，“这个星期只有你们和两个学生妹买了，他们在我这里买了，也偏挑我老婆的柠檬水喝，你说你们，怎么专挑冷门的东西。”
说完摇摇头，又闭上了眼，隔壁的奶奶在广场上到处走去了，串串这个铺子看看那个铺子，自己的铺子管都不管。
张青芒诧异，他们竟然是两口子，她惊讶地看着赵漆，没想到他竟然点点头，她问：“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们是两口子的。”
赵漆又喝了一口柠檬水，似乎能接受这个酸度了，说：“在爷爷劝说我们买一杯的时候。”
张青芒惊奇：“为什么？你怎么看出来的？”
赵漆牵着她往前走，说：“你做生意有人当客人面说你坏话，你能忍？只会轻飘飘地回一句？不会吧。”
张青芒摇头：“我怕是会掀了他的摊。”
赵漆又说：“他们应该是退休了几年，想找点事情做，充实生活，不为赚钱。”
她疑惑：“为什么不能是刚退休呢？”
赵漆细细解释：“因为刚退休的人短时间内是不会又立刻投身到工作中，谁不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当然不排除少部分。”
她想了想觉得也是，又端起柠檬水小口的啜饮，发现还是酸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再看他，喝得还挺上瘾，都快见底了。
“给你喝吧。”赵漆面前又推过来一杯柠檬水。
张青芒笑得开怀：“看你还蛮喜欢的，就都给你咯。”
“行。”他默默看她片刻，眉眼不自觉浮上笑意，接了过来。
“你真能喝啊？”
“还行，尽量别浪费食物吧。”
“对了，开始你那无厘头的一句话啥意思，是知道它会这么酸吗？”
“我不知道，是看见有人买了扔了。”
“哦。”
……
他们越走越远，与广场背道而驰，那个奶奶从赵漆旁边经过，步伐轻快雀跃，手里举着两个冰激凌，他知道有一个肯定是给那个爷爷的。
张青芒走了一段路，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一人吃着一个冰激凌，靠在石头上吹着海风看晚霞，好潇洒的退休生活，这两口子也是彼此陪伴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经常见到很多个三口之家、四口之家甚至四世同堂之家。
到处都是男女老少一大家子人走在这海岸线上，欢声笑语，很是热闹。有年轻父母抱着牙牙学语的婴幼儿，有小小孩肆意跑跳不停被大人叫喊着，有中小孩手舞足蹈地讲着自己遇到的各种有趣的事，有大小孩默默挽着父母的手，解答他们的各种问询，一家人安安静静地走着，还有耄耋老人走在后头看自己的儿孙们，处处都漂浮着幸福的空气因子。
张青芒怀疑这条路是被特意设计过，它不适合叫海滨大道，应该改名叫催婚催育大道。
来了几回，她便不太想走这边了，不是她讨厌这种氛围，她是怕赵漆。
赵漆在用羡慕向往的眼神地盯着前面的一家三口。正是经常在电梯里碰到的那个小姑娘，爸爸左手牵着妈妈，右手牵着她，她手里牵着那条边牧，边牧特别乖，只偶尔好奇地闻闻砖缝里长出来的青草、野花的味道，拽得小姑娘身体往前，她就扯扯绳子把狗狗叫回来，然后抬头看一眼父母，父母就会暂停聊天，笑着夸她一句。
似乎体会到乐趣，边牧总是故意挣着往前，小姑娘也不恼，觉察出趣味来，乐此不疲地叫它回来，成功喊回来后又向父母邀功，父母也一如既往地夸赞她，没有丝毫不耐烦。
再后来，他们走远了，似乎是小姑娘累了，趴在爸爸肩头昏昏欲睡，妈妈牵着边牧，两人有说有笑，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赵漆很羡慕，她看得出来。
日暮西沉，路灯亮起，街上少了些许喧嚣声，开始乖乖走路的孩童、停止吆喝的摊贩、今日能量即将耗尽的旅人……他们都在往家的方向走。
张青芒不羡慕，他也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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