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吧嗒~~吧嗒~~~”一头小鹿俯首在岸边舔着池水,她突然发现自己嘴边荡开的微微浅纹又被更大的水波给推了回来,她抬头顺着水波望过去,前面荷叶丛中,有只鹤。
那纤长的颈子洁白无暇,在阳光下闪着雪样的光亮,弯成柔韧的圆弧,丹红色的尖喙正梳理背上同样白洁的羽毛,忽而展开长长的右翅,然后又去梳理左翅,红红的喙不停的上下左右忙活着。她梳理的很仔细,很认真,就连不远处有双瞪大的眼睛注视着她,半晌也没觉意。
一片洁白的的羽绒随波飘过来,小鹿嗅了嗅,那片绒羽太过轻盈,一下就被吸进鼻腔里“嚏~~~”“嚏~~~”,连打两个喷嚏,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唳~~~”一声高亢的鹤鸣,划破天地,似乎受到不小的惊吓,“是谁?”,白鹤慌不迭地在池水中扑腾几下长长的羽翅,欲要腾空,却不想越是焦急,越是飞不起来,弄得水花四溅。
“别扑腾,”脆脆的声音从岸上传来,“小心池中的荷花,别伤......”,还没说完,白鹤已飞出水面,在天空盘逡一周,除了一头鹿立在岸边青草上,并没有其他人。那鹤朝这边滑翔下来,“扑~~扑~~~”白鹤即将着落时,快速拍打长长的翅膀,稳稳而下,金色脚掌在绿油油的草叶上趟着几下,便合拢双翅,停稳站定,纤白的颈子,微微一偏,漆黑的鹤眼泛着警惕凌厉的目光,俯视问道“刚是你在说话?”。
“是”在阳光和高度的差距下,小鹿不得不眯缝着黑黝黝的大眼睛,向上望去,‘好漂亮的白鹤’。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说着白鹤一个旋身化成了一位白底缭青锦衣少女,湿漉漉的乌发散披在身后,垂至腰间,前额几缕湿发紧贴敷在脸上,映衬得肌肤更为雪白,伸出细长的手指挑拨开脸上的发丝,皱着墨眉,神情颇为不悦“为何在此偷看?”,
“我没有”因为是头鹿,少女看不出它神情,但听这声音,很是笃定“没人偷看你洗澡。”
“哦?”少女探头过去,“原来是只鹿灵”,少女挑挑眉,眨下眼睛,放松了警惕,眼光也变得随和起来,‘娇小可爱的梅花鹿’。少女乜斜这小小褐白相间的身子,掩隐在几团荷叶下,不留神还真难发现。
“那你在这干嘛?”少女没了不悦,自顾整理衣衫,语气有点好奇,一只道行不深的鹿而已,“没看见我在洗澡么?”
“喝水,”小鹿黑幽幽的大眼睛,斜了一眼,抖了抖耳朵。
“哦,~~”少女系好衣带,回过神,略吃一惊“啊~~”
“这是我喝水的池子”小鹿的声音依旧平静,说着,伸出舌头添了下嘴唇。
“凭什么说是你喝水的池子,”少女仰着脸道“我还说是我洗澡的池子呢?”
“我自小在此,”小鹿抖了抖身上的水,摇身一转,也化为一位少女,看她身形美健,模样清俊,面容安然,裹着兽皮短衣,质朴至极,唯一的配饰便是乌发上的木簪,细看,削刻的却也别致。
“自小?”白衣少女眼睛一转,嘴角一撇道“你是~~普贤菩萨的弟子?”
“不是”
“侍女?”
“不是”
“坐骑?”白衣少女急忙打住“不对,该是白象仙才是,”白衣少女打量着,试问道“那你~~不过就是这里的小生灵喽?”
“是”
“呵,那还敢与我争先”白衣少女微抬起下颌,得意的笑道“我是南极仙翁坐下,白鹤仙子。”
“哦”
“看你非妖非仙,无名无姓,怎在菩萨道场来去?”
“小路”短衣少女直言道“菩萨收留我于此修道。”
“哦~~~”白衣少女望了她一眼,嘀咕道“那不就是关门弟子么?”,随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像在冥思,片刻忽而猛睁开,眨眼轻笑道“你才不过三百年道行。”
“是”短衣女子光着脚往前走去,神情自若,幽幽道来“我本就是凡物,修道于我甚为艰难,若不是菩萨留此沐浴峨山仙气灵源,更无此修为。”
“师傅偶来会见菩萨,可我是第一次拜见”白衣少女见她不紧不慢,很是温顺,心里也无了一贯的气场,“我一直守在灵山,不得出来,今日师兄替我,才得以随师傅拜见普贤菩萨,看这池水清绿,便就在此梳理一番,怎知......”
“没关系”小路停下来,转过头,浅笑道“那边还有一片池水,更适合洗澡。”
“哦”
“小墨,”是位老者的喊声“快快来见~~~~”,这声音浑厚悠扬,许久,长长的尾音不绝。
“是,师傅”白衣少女朝声音处,眺望一眼,回头道“小墨,后会有期。”随即一跃,化成白鹤,腾空而去。
“小墨?”小鹿偏偏脑袋,自言道“明明是白色的。”
“小路,今日有客,可愿一见?”普贤菩萨的意念传至小鹿的耳中。
“就来”小路往前纵身弹跃,“蹬蹬”“蹬蹬”一头矫健的梅花鹿,四蹄轻扬,几个跳跃,便闪入丛林,不见了身影。
“哈哈哈~~~”小路还未到普贤洞府,便听里面传来一串老者的嗡笑声“菩萨多行凡间,往来可有弘扬?”
“阿弥陀佛~~”普贤菩萨双手合十,笑道“呵呵~~仙翁若普人间福寿,佛家渡之少亦。”
“哈哈哈~~~”老者抚白须,大笑道“福寿人人都想要,可惜命中有定,且看缘分罢。”
“师傅”小墨拱身道“弟子拜见普贤菩萨。”
“阿弥陀佛~~”
“普贤,本翁最小弟子,今日引见”
“小施主,”普贤笑眼相视,微微点头道“有礼有礼”
“蹬蹬”“蹬蹬”最后凌空一跃,小鹿旋身落地,已是少女,跪在普贤脚下,合掌道“小路,拜见普贤菩萨。”
“小路,起来”普贤温慈道“这是南极仙翁及弟子小墨,你还未曾见过,本尊为你引见。”
“拜见仙翁,”小路躬身向仙翁行礼,又朝小墨欠身“拜见仙子”
“好好”仙翁眯笑着点头道“小路,平日可去灵山与小墨一同修行,灵山集天地灵气,最宜修道。”
“禀仙翁,此路甚远,小路修行尚浅,恐......”
“哎呀,小墨可以载你嘛”
小路抬头看看普贤又看看仙翁,最后望向小墨,这突然的邀请,着实让她无措“这~~~这......”
“哎,小墨一人守一座山,为师深知其中苦,你两结伴修行,最好不过,”仙翁说着,笑望普贤“普贤意下如何?”
“如此~~也好”普贤慈善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各深望一眼,随即垂目道“阿弥~~陀佛~~”
“你两且去”仙翁拂袖道。
“是”“是”
“阿弥陀佛~~”普贤一边引路,一边道来“小路是我下凡时救下的梅鹿,当时母鹿产子原上,腥膻之气引来豺狼,母鹿护子心切,以身引开饿兽,”说到此处,普贤又叹道“阿弥陀佛~~~念其无倚,与我有缘,便携来眉山。”
“哈哈,事事相连,”仙翁笑道“一切尽在机缘之中呀。”
“不想我竟是她俩命盘转向之人”普贤目光深远,不明望向何处,神情似有所思。
“哈哈~~普贤近些多感,”仙翁幽然道“佛云:是劫,也是渡,看各人造化。”
“常行三界,因果轮回,善恶无解”普贤微微一笑“阿弥陀佛~~”
“哈哈哈~~~”
第二章
“真要我去灵山?”小路木木的跟在小墨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微蹙着眉头道“仙翁只这么一说,并未......”
小墨没有理会小路,脚下的步子变得轻盈,紧跑几步,猛身往前窜去,骤然飞冲出断崖,旋即随着一声高亢的鹤鸣迸出,小墨已摇身为白鹤。白洁的翎羽,反射出耀眼的银光,在小路眼前一恍,不自觉眯下眼睛。巨大的长翅悠然地上下扇动,身子悬停在崖前,飞转过身,背对小路,喝道“上来。”
“哦”小路对眼前洁白无暇,神情傲然,言行凌厉地白鹤,有点羡慕,有点心悸,对她近乎霸道的口吻,竟也无法抗拒,不再多言,乖乖踏出蹄子,踩上油亮的羽背。
小路刚站稳,鹤身便也移动,四蹄便溜滑起来,身子失去平衡,赶紧爬贴下去,不禁一呼“啊~~好滑”。
“你搂着我脖子”白鹤缓缓眨下黑亮亮的眼睛,不耐道“傻不傻,不能化成人行么?”
“我见你恢复真身,也就......”小路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呼啦啦地风声盖过了她的声音。白鹤鼓翅振动几下后,双翅平展,滑翔天际而去。
“啊~~~好高呀”凭小路的道行,肯本飞不达如此的高度,此时视野非常的开阔,周边云团朵朵,天空蓝的清冽。这全新的体验,让小路既兴奋又害怕,不禁把白鹤的长颈搂的更紧,脸贴着光滑的羽毛,一种亲切清凉暖融融的感觉在心颊漾开。小路不时睁眼,闭眼,小心肝也忽快忽慢的蹦跶着。
白鹤眨眨眼睛,飞速穿行了几朵云团,搅得云气缭绕,小路的眼睛像起了一层水雾,变得迷迷蒙蒙,似陶似醉。
不知飞行了多久,小路迷糊糊睁开眼,惺忪望见不远处有一座云雾缭绕的翠山。感觉周边的空气如此纯冽,嗅了嗅,还有淡淡的香,空气如山泉般寒凉,顿时醒了脑目。
“飞~~什么~~洞?”小路坑吭哧哧地念出最后一个字后,麦色的脸上有点泛红,对小墨讪讪一笑道“我~~~识字不多。”
“飞凌府”小墨犹疑地撇撇嘴瞧着她“不入流的小仙小怪,才住洞,我虽道行也不够高深,但生来即列仙班,也非等闲之辈。”
“哦”小路垂下眼眸,嘴抿成了一条线,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光脚丫看。
“你还不识字?”小墨有点意外“菩萨没教你?”
“菩萨常行三界,与我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奥,原来如此”小墨手一挥,胸有成竹得笑了笑“不打紧,日后我教你。”
“嗯,”小路满眼欣然,重重点点头“多谢仙子。”
“我俩同龄,但论道行,我自高过你”小墨偷瞥了眼小路,清了清嗓子“咳咳~~现在同修于灵山,就叫我墨姐姐吧。”
“多谢~~墨姐姐”
“带你四处看看”小墨说着,笑盈盈的牵着小路,语气变得柔和“我独守灵山,已快四百年了,以后我俩共同守卫灵山,可好?”
“额?”小路搔搔柔软的耳朵,神情犹豫。
“怎么?你不愿意”小墨脸一沉“多少仙灵鬼怪想来都不成,你竟然......”
“不是不是,我是怕仙翁不许,到时......”
“多虑,”小墨斩钉截铁道“只要你勤于修行,助我更好守卫灵山,师傅是不会赶你走的。”
“我很勤快,很勤快”小路连忙道。
“走”小墨脸上又绽出花样的笑来,心中狂喊:总算有人陪我啦!!
“这是灵池,以后喝这里水”小墨指了指碧翠的湖水,一脸志得道“这水甜甜的,肯定比你喝过的都要好。”
“好软~~”小路的脚触到湖边的草地,黄嫩嫩的青草尖,刺的脚心痒痒的,小路咽了下口水“好鲜~~”,摇了摇身子,“噗~~~”得一下,显出了鹿身,低头,旁若无人地啃吃起来。
“哎,不是吧”小墨愣过神,诧异道“你也是有道行的精灵,怎还未闭谷?”
“啊~~”小路正嚼着鲜美多汁的嫩草,听这话,猛地抬头,又化为人形,喃喃道“我~~一时给忘了”,说着,忙咽下嘴里的青草,低着头,抹了抹嘴。
“轰~~”一条巨长的红鲤此时跃出水面,长着大嘴,在半空中吐了个彩泡泡,“砰~~”又一头扎进了湖水。
小路瞪着大眼,不知看飘上去的水泡泡,还是该看落下去的红鲤“好大的鱼呀~~~”
“龙鲤”小墨看小路一脸新奇的样子,很是满意,上前分解道“鲤鱼跃龙门,听过么?”
“听~~听过”
“这条鲤鱼已有千年寿龄,日夜跳跃,盼着一日成龙,在未成之日它就是一只普通的鲤鱼,”小墨望着偌大的水圈,有点出神,继续道“但若成功,却是吞云吐雾,高深莫测的神龙了,真是不成则已,一成惊人。”
“那~~它还许多久才能成龙呢?”小路也望着久久荡漾的波纹道“那时候,天上地下可容它自由遨游了吧。”
“不知道,”小墨神情冷峻道“师父说每跳跃一百年,鲤鱼身才长长一点点,等到身形如龙,还不知要多少个日夜呢。”
“哦”
“让你看样东西,”小墨讳莫如深的看了眼小路“考验你定力的宝贝。”
“什么?”
“仙草”
“啊~~”
小墨一把紧箍住小路的手腕,眼神骤然凌厉,冷笑道“灵山之所谓灵山,是因此处的一株仙草,你没听过?”
“听过,怎么了?”小路的手腕被牢牢钳住,抬头疑惑地望着小墨,心中有所了然“你以为......”
“你也没那个能耐”小墨见她无辜可怜的神情,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猛,松了松手上的力道,故作自信满满的样子“几百年我在此与各路妖魔鬼怪斗智斗勇,也没让仙草出半点差池,遑论你这区区鹿灵。”
“墨姐姐,”小路勉强笑了笑,坦然道“若不信我,何必还留我?仙草乃神物,我可从没有过那念头。”
“我~~我谅你不敢,才~~留你”小墨自觉矛盾,不知是不是太过兴奋,今日说话冒冒失失地“偷仙草,罪名甚大,得不偿失,我只是提醒一下。”
“墨姐姐提醒是好的,”小路抿了抿嘴道“我虽不是仙灵,资质平庸,但也久伴菩萨,得佛理一二,自知有些事不可强求。能来灵山修行,于我已是莫大机遇,我又怎会自掘坟墓。”
“好,难得你想的透彻”小墨欣然笑道“那些妄想仙草之徒,不知就算偷得,也会被更高的仙人制服而付出惨痛代价。贪得一时,终落个魂飞魄散,三界不容。”
“嗯,我知道了”小路眨眨水灵灵一双大眼睛,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鹤大闲人好呀”一只赤褐色的鸟,幻化成一女子,朝小墨微微点头,语气似笑似嗔,有点玩味。小墨嘴角微动,皱皱眉,偏头轻点了下,神情漠然。
“凤凰?”小路的眼睛瞪的溜圆,直瞅着傲美的神鸟,似梦似幻,痴醉道“我还真没见过这样漂亮的鸟,它的尾羽......”
“这位朋友有眼光哦”树上的女子,身材玲珑,暖黄轻纱随风帖服,身姿更显曼妙。
“自欺欺人”小墨剑眉轻挑,斜视小路,淡然道“有你看够的一天。”
“看够它还是一样美呀”小路裂开嘴笑眯眯望着上面不自觉道。
“嘁”
“嗯?”
“溪水右岸,便是仙草盘根所在”小墨举手指道“就在洞府后面。”
“~~今日还是不去看了吧,”小路打个哈欠道“呃~~我一身倦怠,灰头土脸,哪能这般模样去见仙草。”
“也是,就择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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