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爸？”
“啥？”
“这书里的小人怎么都没脸呢？”女生捧了本破旧的书，翻看着。
“要脸干啥？看招式”男人走过来，擦把汗“这是武功秘籍，又不是漫画。”
“哦，”女生继续翻看，似乎沉浸其中，手开始比比划划。
“这是你爷的爷传下来的，咱家的宝贝”
“已经烂了呀”女生望着中年男人道“要重新抄一本吗？”
“怎么可以，”男人大而凸起的指节，线条分明，点着书道“这样子才能看出它的渊源呀。”
“......”女生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那样子的话，你孙辈可就见不到喽。”
“胡说什么呢，”女人信步走进院子，嗔怪一眼女生“你才多大呀？听了要让人笑话的”。
女人脸很白净，眉毛浓长而弯，颇有一股子英气，眼神柔和似水，明亮亮的，那女生的眉眼与之极为相像。只不过女生还小，眉宇之间尽显跳脱不羁和纯然直率，缺少女子的别样韵味。她虽衣着朴素，无施粉黛，但周身萦绕着浓郁的文学气息，举止谦逊静雅，感觉非常适宜。
“进屋，吃饭。”简简单单、柔声细语，不容商量。
“好好，”男人连声应道，走来走去，收拾兵器，脚尖踢了踢女生“别看了，收好。”
“嗯”女生认认真真地把书重新包进黄绸子里，然后放进木匣子，扣上锁好，搂进屋，放在书柜的最上面。
“阿跃，吃点肉吧？”
“我不吃”
“学校体检说你的身体太瘦了，营养不行，会影响发育”
“有吗？”女生从凳子上跳下来，转圈道“妈你看，我长的很好，比西西高出半头呢。”
“秋文，孩子不吃就不要强迫她嘛”男人进来，擦了擦手坐下“时间到了自然会吃”，他看着柳条似的女儿，煞有介事道“还小，还小”
“唉，怎么不喜欢吃肉呢？”秋文轻轻摇头叹息，满眼的担忧。
“别担心，不是没查出问题吗？”男人用笑脸宽慰妻子“咋们的小鹿健康着呢。”
“对呀，我多健康，”小鹿边挑素菜往碗里，边骄傲的说“跑步总得第一。”
“好啦，你最厉害”一时半会强扭不过来，秋文也是无奈，但愿再大些就不这么挑食了吧，眼神示意小鹿“喝奶”。
“嗯”
“喂，小鹿”小艾跳着从后面搂住鹿跃，把她带进怀里，半靠着自己“你说，这个世界很大么？为何找个人都找不见？”
“世界就这么大，”鹿跃用一贯的口吻道“但人是满世界跑的。”
“说的我好绝望，”小艾愁眉不展，搂紧鹿跃“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艾阿姨呢？”小鹿困惑道“你不会~~~把我看得比你妈都重吧？”
“她和我们不一样”小艾懒得再解释。
“好吧，谢你这么看的起我”鹿跃半开玩笑“在下无以回报，不妨~~借你外语作业抄抄？”
“为什么要抄？”小艾一提外语作业，就来火，断钉截铁“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学外语？”，说着把头一扭“好烦”。
“哎，你真不写？”小鹿好心提醒她“要罚站的哦？”
“站就站，”小艾从鼻子哼出笑来，一脸的不以为意“几千年都罚过来了，区区几个时辰，算个什么。”
“你牛，”小鹿倒是佩服她这种洒脱，对于小艾的一些奇怪言论，她先还有点大惊小怪，现在多听不怪，反而顺藤摸瓜，跟着掰扯一通“你犯了什么错，被罚站几千年？那人是谁，这么变态。”
“就是些自称天神的家伙喽”
“你这么拽，”小鹿样子显得认真，用眼角觑她“怎么没反抗？”
“打不过人家嘛”
“怎不叫上我？”
“额~~你当时~~怎么说来着？”小艾朝上翻白眼，搜索中“对，生物书上说的--‘细胞’”。
“你还是个细胞，”小艾一本正经道“要是你早生几千年，说不定真能和我去大闹一场。”
“那你比我大很多喽？”
“应该~~~有五千岁吧？”小艾点着下巴“哎呀，不记得了，活的太久，年龄都懒得记。”
“哦~~”小鹿忍着笑，拉开小艾的书包，拿出作业“我够义气，不会让你罚站”，说着，往小艾背上一趴“五分钟”。
“喔，”小艾顺势弯下身子，咧嘴一笑“姐没白疼你”
“那是，”小鹿抬头“身在江湖，情深义重”
“......”“你武侠看多了吧？”
石桥附中
“老师”
坐在二排四列的女生手指同桌“艾叶上课睡觉”
“什么事？”
戴白边框金属眼镜的男老师，盯着她问道“她打扰到你了？”
“......”
“她~~她还打呼”女生没想到老师非但没生气，反而神色如常的质问她，倒显得自己多事了“课堂纪律不......”
“她肯定晚上学习的太晚，”男老师声音不高，字字清晰“所以白天才犯困。”
“老师~~~”女生怏怏的不服气道“您这~~有点偏心呐！！”
“你也可以睡，只要考试能达优，”男老师书一放，单手撑在讲桌沿上，一手扶了扶眼镜，偏头睨视她“我无所谓，~~明白吗？”
“呃~~”女生红了脸，支吾道“我~明白~~明白了”
“刚这题，你上来解”
“啊~~”女生半张着嘴，五官挤在一起，盯着黑板一道几何图形，“我~~不......”
“看样子，真吵到你了”老师眉头一拧，语气不容辩驳“后面安静，去后面听课。”
“嘁~~”女生瘪着嘴叽咕一通，翻眼瞥过还睡着的同桌，不情不愿的站去后面。
艾叶嘴角似有若无的弯了弯，随即转过脸，换个方向，继续做白日梦。
她梦见与毕月乌初见时的场景，毕月乌站在树上，她在树下，两人一高一下正说着话，忽然一头小鹿绕着自己蹦蹦哒哒地，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再抬头，毕月乌--不见了，她茫然四顾的奔跑寻找，心像被凿出个洞似的，又空又痛。
“毕月乌......毕月乌......”
“艾叶~~艾叶”小鹿见她脸朝下枕着左胳膊，右手揪在胸口，嘴里细细碎碎地念叨一个名字。好像是梦靥了，小鹿摇晃她的肩膀，想叫醒她。
“嗯？”艾叶感觉头晕晕呼呼，心里沉闷，全身无力，这哪是睡觉呀，感觉比打了一场恶仗还累。
“小鹿，我刚梦到你了”艾叶眼神有些涣散，声音软绵绵的，小鹿一怔，这样的艾叶她还是第一次见，样子惶惑透着凄迷，让人有拥她入怀疼惜的冲动。
“怎么了？”小鹿抚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觉加了点力气，安慰道“你又想她了，是吗？”
“嗯”艾叶重重点下头，抬起迷蒙雾眼望着小鹿，苦戚戚“小鹿，我好害怕~~找不到她”
“不会的，”小鹿眼神坚定地回应“你都能找到我，没理由找不回来她”，小鹿稍稍停顿，咽了下，深吸气“一定是我们范围太小了，所以......”
“我要还能飞就好了，”艾叶头顺势靠在小鹿的腹前，无奈抱怨“想以前我一日阅尽无数城池，哪里这般限制手脚......”
“啊~~是呀是呀，”小鹿怕她继续深想下去，没完没了，忙打断“下节体育课，活动活动去？”
“哦，行”
“晚上去我家吗？”小鹿牵着艾叶，凑合她的脚速，走的慢吞吞地，心里急得像火烧。她搞不明白：艾叶明明是个神采奕奕朝气勃勃的少女子，为什么走路的姿势和神态特像个大爷，步子迈的跟慢镜头似的，她看着好捉急。跑步、立定跳远能把老师气吐血，小鹿斜觑她笔直的长腿，是挺长的呀？没理由呀？四肢不协调？肌肉机能有缺陷，还是~~腿长韧带短？
“嗯”
“......”小鹿抿嘴“咯咯”笑。
艾叶愁眉不展，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好多~~~好吃的”小鹿止笑，随口补上。
“哦......”艾叶停下，认真地问她“你妈平日不给你做好吃的？”
“哈哈哈......”
“......”！！！
第二十六章
“咚咚”
“艾宝，起床啦”
“......嗯？”艾叶团着被子，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半睁眼睛，似醒非醒的样子。
“咚咚”门又被敲了两声。
“我进去喽”
“好烦”艾叶昨天心情不好，锻炼到很晚才睡，想着周末不用起早，便没好气的埋怨道“干嘛~~~几点呢？”
“你是不是约了小鹿爬山呀？”艾青禾推开门，屋里暗暗地让她眉头皱了皱，适应了昏暗后，低眼看见床上扭在被子里的人，绽开笑容，柔声道“她在楼下等你呢？”
“啊......”艾叶腾地惊醒坐起，睡意已消，两颊粉红，眼神萌萌，细软的长发蓬在头上，挠了挠“我都忘了”。
“那还不赶紧的”艾青禾不紧不慢地在床边立着，望着艾叶，眼里除了宠溺，便只剩羡慕，那如丝绸般少女肌肤在窗帘透进来的一丢丢晨辉下也泛着莹润光亮。脸蛋白嫩嫩，粉扑扑，早先肉乎乎的婴儿肥不知何时已代之成紧致柔韧明朗的弧线。女人暗叹时光如水，流年太快，我的小艾宝出落成美少女啦~~~。
“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你换就是喽”艾青禾虽听出了意思，但就是没动。
“......”艾叶没再吱声，也没有要动作的意思，耷拉着眼皮觑看艾青禾。
“哎呀，妈需要回避吗？”艾青禾抚额无语“跟妈能不这么别扭，好吗？”
“这是我的**”艾叶心想，我可不再是任由你‘欺负’的小孩子了。
“好啦好啦，”艾青禾妥协，摆摆手，嘀咕道“真是的，越大越不好玩”。
艾青禾走后，艾叶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跑去洗漱完，就滑下楼梯，正想与小鹿说话。
“过来吃饭，”艾青禾双眼瞄着艾叶“早上不能空腹”，语气温和不失威严。
“等我一会”艾叶朝小鹿挑下眉道“很快”
“嗯”小鹿嗯完，就转身放下背包，坐上沙发。
“小鹿，”艾青禾歪过身子，视线越过艾叶，看向小鹿“要不要再吃点？”
“不用阿姨，”小鹿起身摆手，礼貌应道“我吃的很饱了”。
“跟阿姨别客气”说完，艾青禾回正身子，瞥眼大嚼大咽的艾叶，皱起眉“又没人催你”。
“我饿”艾叶口里嚼食物，鼓着腮帮子含混说出毫无争议的两个字后，翻个白眼，端起杯子，灌了两口鲜奶。
“唔~~”艾叶扫完早餐，抬脸看艾青禾正一点点撕扯面包，边吃边盯着自己。
“吃完啦？”
“嗯”第四声.
“吃饱啦？”
“嗯”第一声，艾叶鼻音轻挑，我能不知道？
“到地方发个定位给妈妈”艾青禾细嚼慢咽，呷了口咖啡，放下杯子。
“嗯”艾叶点头起身，背上帆布斜挎背包。
“走”艾叶朝小鹿下巴一点。
“额......”艾青禾犹豫地站起身，从后面喊“小鹿呀”，小鹿回身，见她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
“好的阿姨，我会记住的”小鹿意会。
“她干嘛？”艾叶不明白艾青禾为何每次她出门都紧张兮兮的。
“阿姨让我们早点回来”
“呼~~”艾叶透不气的神情“还当我们小孩子么？”
“阿姨那是关心你”
“你妈也这么关心你？”
“以前是，现在倒没有”
“地图呢？”艾叶头也没抬，就跳了话题，单脚支着车，神情黯然地望着小鹿。
“......”
“唉~~”艾叶长叹一口气，盯着地图上的圈圈“这里的学校我们找遍了，下个......”
“要出了A市的话......嗯，”小鹿顿了顿，点头道“我们就从顺着这个方向......”
“......”艾叶怔怔地盯着小鹿指来画去的手出神“唉”
“总叹气，”小鹿拧着眉毛，有点抱怨“给点信心好不好？”
“为了你的毕月乌，行吗？”
“小鹿，”艾叶郑重道“谢谢，你总让我心安”
“我们可是一对青梅呀”
“呵呵~~”艾叶难得一笑，“好，下次就从这里开始”
“上山”艾叶手指山顶，不掩兴奋之情。
“额......”小鹿抿着嘴，难为道“能不能......”
“我要飞的更高......飞飞的更高......喔”艾叶高唱，脚尖一点，车子蹿出一截“小鹿，快”。
“你妈要是知道，保底吓成面瘫”小鹿嘀咕着骑车跟上。
“上次翼尾擦破了点，”艾叶把飞行器尾部搂在怀里，正在修补。
“那就算了吧，这次......”小鹿有被她娴熟地缝补技术惊叹到，瞪圆大眼看着橙红的尼龙线在她修长白皙的手指间有序缠绕，声音变得讷讷的“我~~还是不放心，万一......”
“鹰者何谓高空？”艾叶瞪着眼睛，郑重其事道“摔死尤荣”。
“额......你想过你妈没？”小鹿不可思议。
“......”艾叶顿了几秒，而后继续插针引线“你不信我？”
“这和信不信有关系吗？”小鹿急言道“凡事没有绝对，我是担心你，凡......”
“这是本能，飞的**太强烈，我太痛苦了”艾叶没等小鹿说完，收好工具，站起身，整理滑翔机，斜觑小鹿，笑得很释怀“哪次让你失望？”
小鹿深知她的秉性，再劝也是无用，艾叶的飞行技术她是见识过。一个字--酷，两个字--稳酷。每次看她畅翔蓝宇，脸上溢着满足的神采，小鹿为她高兴，也为她忧心，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附在了滑翔机上，尖叫着随她划出高崖，真是惊心动魄，大汗淋漓。
石桥附中
“报几个？”体育课代表手里捏张纸走过来，摊在桌上，问小鹿“400，800，1000？”
“靠，你看好时间”小鹿扫一眼赛目表，朝他高声道“400、800的时间也太近了，你脑子有病吧？我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呵呵~~我不是来和你商量了么？”男生一脸讨好的讪笑，毫不在意对方的口无遮拦和不悦，及时补上马屁“这才显出你的能耐呀，泛泛之举，哪儿配得上你武功盖世、全校无敌的称谓呢？”
“~~你话说的我不答应倒是我徒有虚名了，”小鹿斜觑男生，嘴角轻撇，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有些得意“行吧，突破下也好”。
“今年有个新项目，挑战一下呗？”
“什么？”小鹿看男生一眼，开始阅览其他比赛项目的排列。
“跳高”男生咳了一下“撑杆”，他食指指在那字上，点了点。
“这都没练过的，你咋不去跳？”小鹿剜他一眼，不感兴趣，继续往下看，解嘲道“为博班主任一笑，不把我榨干你不死心是吧？
“哪有，呵呵”男生拍拍小鹿的肩膀，无奈道“唉，我们班学习成绩都很不错，但四肢远远落后大脑，除了你还有谁能为我分忧呀，”说着，他环住小鹿，声调凄楚“鹿跃同学，我至亲至爱的跃跃呀，不止为了我，更为了我们班的荣誉，你的付出，我们全班没齿难忘呀......”
“你够了，”演得太投入，他搂的格外用劲，小鹿气恼地挣开他的圈锢，像被开水烫着似的，跳到一边“陆-平-远......”
“看看，看看，”陆平远为了职责，不知死活的靠过去“这弹跳力，多......”
“......”小鹿四指紧并，一掌戳在陆平远的左边肩胛骨下一寸的部位。
“哦~~嗷~~”陆平远下意识双手护上，五官拧成团，微蜷身子，一副快个屁、嘱遗言的样子“阿跃~~答应了吧......”
“我试试”艾叶瞧着小鹿被缠的心烦，就自告奋勇道“跳高”。
“艾叶呀哎呀，绝没白瞎你那两条大长腿”陆平远倏地挺直身板,五官一哄而散，喜笑颜开“看好你呦”，说完，一步一跳乐颠颠地跑向班主任报喜去了。
“阿叶......”小鹿投来感激和惺惺相惜的目光。
“他好烦，”艾叶对上小鹿，轻点下巴“晚上去我家，陪我过几招？”
“OK”小鹿以手应答。
“小鹿，你的奶”艾青禾端着一杯奶，进来“你妈电话里交代了，趁热喝”。
“......”
“哦，”小鹿正和艾叶撕扯在一起，两人互相揪着彼此的衣领，作摔打状。
“你俩注意别伤着，”艾青禾柳眉团蹙，怔怔地看着满头大汗的两个人，心里实在不能理解“学什么不好，学摔跤，多漂亮的女生呀，摔得急叱白脸，呼哧咧咧的，啧啧~~可惜了。”
“嗯”小鹿甩开手，跑去接过牛奶“咕咚~~咕咚”，两大口干完。
“啊~~艾宝”艾青禾转过身对着艾叶“摔完给妈弹首曲子，最近有点失眠”。
“好”
艾叶喜欢弹钢琴，当第一次在音乐馆听到舒缓如溪水、悠扬似拂柳的琴音时，心就能跟着琴声飞的很远很远，也是第一次坐着感受到了飞一般的喜悦。只有这个感觉，才能抵过思念和孤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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