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裹挟寒气擦着地皮扑盖过来,如被当头浇下一盆冰水,小鹿身子猛一哆嗦,止不住抖起来。
原本泛着健康光泽又漂亮的麦色皮肤霎时变得暗淡哑黄,嘴唇青紫,样子狼狈,表情凄惨。
花百思微垂着宽长的眼睛,透过黑密的睫羽凝视她一眼,而后默然转身欲要离去。
“百思......”小鹿叫住她,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使她留下。心想:外面也太冷了,就让她走吧。
“晚安”,小鹿轻轻说了这句话,就见挺拔修长的身影在隐入夜色前顿了一顿。
“若想活命,一切都要听我安排。”百思扭过身子,在黑暗之中盯着小鹿,她能把小鹿尽收眼底,可由于背光,小鹿只能把她看个轮廓。
即便那人笼在暗夜之中的身影,给人诡谲的感觉,即便知道那人不太讲诚信,小鹿还是遵循内心,一味盲从。
因为这时候从小鹿的角度望去,花百思眼睛的颜色是黑色,与那晚她见到的一模一样。
她无比信任。
爱情的副作用在小鹿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她无法冷静的做出判断,由着自己的感觉恣意发挥。
此时此刻,她也没其他更好的选择,有时候凭第一感觉行事或许不是坏事。
小鹿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郑重地点点头,“嗯,我听你的。”
说完,她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小鹿双眼红润,朝花百思情不自禁地浮起一抹极为真挚柔美的笑容。
如此的笑,如此的模样,让花百思心头一缩,难免不动恻隐之心。
战场上什么样的面孔百思没见过。豪气凛然、慨然不屈、痛哭流涕、面如死灰、麻木不仁......可,就是没见过眼前这样的,用从容凄美来描述也有不及,她眼里的情绪明显复杂得多,但一时,花百思看不明白。
事情要比花百思预料的简单顺利。夜色的掩护下,花百思忍不住勾起唇角,铠甲一旋,大步走去。
花百思走后没多会儿,两名士兵抬一架火槽,支在了囚车旁边。
旺盛的柴火吐出好几条火舌,呼啦啦窜出槽口,顶破黑暗,像出笼的小怪兽,扑咬着周边的寒冷空气。
阴冷的夜,被火舌撕开一道裂缝,小鹿的身体在裂缝中渐渐回暖。
她蜷在囚车一角,尽可能挨近火槽。
长途奔波作战,小鹿实已精疲力尽,现在情况稍好,困倦就像涨潮一样涌上身来,心里却因花百思的在意举动而激动到无法入睡。
“百思,你真好”,小鹿头歪枕在胳膊上,眼盯着跳动的火苗,喃喃自语。
“李克,”花百思从小鹿哪儿离开,先吩咐手下给囚车支起火槽,继而对李克道,“让金队长,随我速往石鼓口。”
“老大”,李克有点担忧,“你真信他,不怕是敌军的苦肉计?”
“......”,花百思淡然一笑,“探兵已查明,并无其他敌军渗入,这一支队伍来意不过有二,一为暗杀我军高级将领,二便是毁我粮草,扰乱军心。眼下最要紧是彻底消灭这股力量,这些人各个武艺不凡,恐将后患无穷,绝不能让他们流窜在我军中。”
金队长一众人整装待发,李克正要上马,花百思伸手示意,朝他道,“你留下。”
“这?”李克不甚明白花百思瞥他的一眼,又不敢违抗他的指令,动作僵在哪里,上不上,下不下的。
“等我口信,再押上他一道前去。”花百思说完,脚跟猛扣马肚,箭一样从李克面前飞射而出。后面的人马,也都风一样跟着刮了过去。
二个时辰后,在忐忑不安中,李克终于接到花百思派人传来的口信。
“李队长,花校尉命你押上人火速与他汇合。”来人补充道,“花校尉嘱咐:一定保证俘虏安全,不可虐待。”
“得令”
小鹿被从囚车中带出,李克知他武艺很高,谨慎起见,又拿绳子将他牢牢扎了一遍,嘴里还咕哝,“这不算虐待吧。”
“带我去哪?”小鹿茫然地问他。
“行了,插翅难飞”,李克满意地拍拍手,“带你去见我们老大。”
“花百思,是吗?”
“是”,李克很讨厌小鹿这股莫名其妙的热乎劲,口气很不客气,觑着眼角看他,“你有什么可高兴的?卖友求荣的家伙。”
“你说什么?”小鹿懵了一下。
“甭他娘啰嗦”,李克说着,触不及防往前推她一把,小鹿刚下囚车,就被捆来捆去,两脚还都没来及站稳,差点绊倒。
石鼓口
“花校尉,人到了”,金队长满脸杀气,提着一血的剑,算好时间似的,缓步走到最后一名未被杀掉的敌人身后。
小鹿被带到花百思的身旁,目睹曾经的队友横七竖八死了一地,无比震惊地瞪大双眼,盯住花百思。
眼里的悲伤和自责顿时化为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百思”,小鹿任凭泪水直流,哽着嗓子说道,“你......你又骗我。”
不知为什么,花百思听小鹿颤声唤出自己的名字,说了这句饱含失望,却并无苛责的话语,心上漫过一阵心疼。
百思并不与小鹿对视,而是一直垂着眼眸,默默为她解开绳索,又摘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长官”,那人见到小鹿,吃惊地叫道,“你......”
就在这时,金队长一剑劈在敌人背上,那人的脸一下痛到五官扭曲,应声倒了下去。
“......”,本来就有伤,心理又受残酷重创,小鹿抖着身子,艰难的想提一口气,没等提上来,眼前一黑,人晕了过去。
花百思一把接住她,搂着小鹿瘦削的身躯,百思长眉渐渐深锁到一起。
这是什么感觉?有些不忍,还有点难过。
小鹿任由后面的人抱着骑在马上颠簸,脑袋被颠的昏昏沉沉,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讨厌骑马。
被迫骑马,是小鹿来这里后感到最讨厌的事情,没有之一。
“慢一点,”小鹿的意识稍微清醒,就在别人怀里低声抱怨,“我骨头都快散架了,慢一点。”
速度好似慢下来了,没刚才那么颠了,但还是蛮颠的。
感觉好过了些,小鹿微微睁开眼睛,但见路边景物呼呼地往后倒,满眼晕花,紧忙又闭上眼,靠在身后人的怀里,微微直喘气。
【长年不吃肉的身体,果然经不起太多折腾,】小鹿如是想,浑然不知自己被人下了药。
**散的药量不大,只能让人头晕眼花,浑身无力。花百思深知小路的能耐,不过是为了防她使诈或中途逃跑而略施的小计。
花百思认为:这样的人,若不被我方所用,为绝后患,那便只有杀了她。
小鹿的脸就贴着身后人的脖颈处,随着骑马上下颠簸,淡淡的体味被她若有若无地吸进鼻子。
这温热的气味,如泉水般纯净,又有那么点丝丝的清甜,总之很好闻。
不知什么时候,小鹿完全在身后人的怀里迷糊着了。
花百思感觉怀里人的身子彻底放软,垂眼看去,是一副熟睡的面孔。
回营后,花百思把小鹿径直抱到自己帐房,继而赶去了贺元帅那里。
“折损一员猛将,本帅实在痛心,”贺廷玉一如既往,神情威严地稳坐军案后,看不出任何心痛的情绪。他注视着花百思,眼中只有欣慰,“不过,好在你带兵击杀了这股势力,不然定会给我军造成不少阻力。”
“是元帅当机立断,”花百思垂首抱拳,正声道,“属下只是尽力而为。”
“嗯,”贺廷玉满意地点着头,语气温和,“谦逊是好事,但有功必赏才能振奋士气,”他略一思忖,高声道:“赏你黄金百两,与你的士兵共勉之。”
“属下有罪。”花百思说完,猛地单膝跪下。
“花校尉,这是为何?”贺廷玉不明所以。
“元帅容禀”
“说”
等花百思说清了事由,贺廷玉一手抚着长须,一手有节奏地敲击案面。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花百思一直未抬头,心下暗暗琢磨元帅的敲击声。
她能从贺廷玉的节奏中获知一点信息,这是长久有心观察的结果。
“嘚”一下,敲击声停止。百思的心也跟着一紧。
“属下处事轻率,请元帅责罚”,在贺廷玉未开口之际,花百思先他一步认罪。
“......”,贺廷玉只微微一愣,继而顺着花百思的意思说道,“你既然认识到自己的草率,本帅就不再过多苛责。只是,若此事不发,你还会瞒本帅多久?”
“属下不敢”
“念你顾虑他人安危,意不在有所隐瞒,事后你自行妥善处理吧。”
“谢元帅”
“不必高兴过早,”贺廷玉深沉的目光,从众将士脸上一一扫过,而后缓缓说道:“高都蔚的职责暂时就由你代劳,好将功补过,不知诸位可有好的提议?”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更像是试探,令众将士在没有心理准备之下,内心真实想法一时无法掩饰,都浮在了表面。
不过这些人也都久经世故,不慎显露的情绪,很快被抹去。
他们郑重地回道:“否”。
但听众将对此皆无异议,花百思抬头,目光灼灼,抱拳朗声答道:“百司遵命”。
贺廷玉做出这样的决定,出乎花百思预料。当下的心情,她是既惊又喜。
按照惯例,一名军人身兼两份要职,除特殊情况外,通常是由将军级暂时兼任。
【贺元帅是有所打算,还是说只为了应付当下情况的临时决定呢?】花百思出了元帅帐房,对这项决定略略思虑了一番。
毕竟这样的年龄若被提拔成将军,年长的校尉心中定不顺畅。可于花百思而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那待在军中还有什么意思?贺廷玉若真敢冒众将之大不韪,她花百司定也当仁不让。
前锋营
从在马上睡着,小鹿就一口气睡到第二天日落。
等到意识清明,又饿又渴的感觉一股脑扑来。
“水,”小鹿睁开眼,想开口说话,嗓子却像堵了一块砂布,勉强挤出这一个干巴巴的字。
花百思一直在耐心地蹲守,怕她万一醒过来,眼下没有能制服她的人。
“有水,想喝么?”
小鹿偏过脸,目光缓缓漫到说话人身上,看清是花百思,表情稍稍愣了一下,而后微微皱起眉头。
她看百思的眼神,不似初见时那般热忱,却一样的温和,不过此时还多了几许嗔怨。
目前的花百思,还不懂怜香惜玉,她看着床上虚弱的人,只挑了挑长眉。
“回答我的问题”,花百思听到小鹿的肚子里已经战鼓雷鸣,笑着对她说,“不单单有水喝,还有饭吃。”
【这个人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可怜,反而越发觉得她挺可恶。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说不择手段。】小鹿瞥了花百思一眼,用仅剩的力气别过脸去,留后脑勺给百思看。
一颗赤诚之心,已被花百思划出两道血口子,至今她还没弥补过错,又能若无其事地来逼问自己。
【百思,你让我怎么说你?】
“......”,花百思神情微怔,一时竟然手足无措,这乱七八糟的感觉。
花百思轻不可闻地叹口气,从桌上端来一碗温水。二话不说,单腿跪在床边,一手稍用力托起小鹿的头,径直把水送到她唇缝间,口气不容商量,“喝”。
“......”,小鹿头被恰好的力道锢住,一脸无语地盯着花百思,心想【刚刚不是说回答问题才有得喝吗?你出尔反尔倒真快。】
“不是答应一切听我安排么?”见小鹿不愿张嘴,花百思突然说。
【是,】小鹿眉头皱的更深,瞪着花百思,【可你答应我的事,你没做到啊?】
“兵不厌诈,”花百思似乎能洞悉她的心思,自顾坦然道:“我当时那么说,只是权宜之计,不然与你僵持,对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你想让我把你交给他们么?知道后果么?”
【......】后果自然知道,小鹿也明白百思口中的“他们”是个什么意思。
对于现代的国安警务人员,无论男女,都没必要害怕受制于人,因为他们有警务人员特有的先进装置。任何恐怖都无法对他们实施恶意的人身侵犯,不然付出的代价将无比惨痛。
多数人还不至于无知到挑衅国安公学的人,所以他们的设备多是摆设,实际用不上。
整件事来说,于情于理,真的很复杂。小鹿没办法解释清楚,也无法断定谁对谁错。
事已至此,先活下来吧。
焦干的唇舌,刚一沾到温温的水,迫使小鹿本能的自己弓起脖子,想要更多的水进来。
可端水的手却在渐渐往后缩,小鹿不知不觉脖子越伸越长,半个身子都快被勾上来了,直到还是够不到,才恍然大悟,她猛地抬眼看花百思。
“我们先回答问题”,花百思微微扬唇。
虽然她笑得明媚动人,但小鹿只想用‘恬不知耻’来形容。
【百思,你可真会!】小鹿暗暗叫苦不迭。
原来花百思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喂水给她,只是让她尝点点甜头,借机打开她的**而已。
最让人忍受不了的不是不给,而是给了又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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