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校尉,”士兵在帐外禀告,“藏楼主请你过去一趟。”
百思正对小鹿交代行军事宜,听楼主请她,便知不妙。她愤然走出营房,声音几乎为吼,“又是那些小王八蛋,我警告过,谁敢惹事我定不轻饶。”
“怎么回事?”能让一向持重的百思发这么大火,小鹿忙跟出去在身后小声询问。
“与你无关,”百思板着一张脸,冷声道:“你不要跟过来。”
“是......是金队长他们......”,士兵被花校尉盛怒震慑地结结巴巴,还没说完,百思出手打断,意思他别再说下去。
“你转告楼主,说我有要事在办,让她依照约法处置,不必顾......”百思还没交代完,就听前方“噗呲”一声笑。
“我就知道请不来你,”一名婷婷袅袅的女子笑盈盈朝这走来。
百思双眸微怔,神情闪过尴尬,抱拳礼让,“楼主亲自前来,想必兹事体大,花某惭愧,对手下管教不严,让楼主见笑。”
“你呀......”,楼主的身子和她拖的又长又魅的软音,一起朝百思缠上来。
“请楼主明示,如何冒犯了楼主,我定......”
“急什么呢?”楼主微微一扬尖下巴,杏眼漫不经心地朝百思嗔出一道敬慕的目光,“也不是多大的事,主要还是想看看我们的大英雄。”
“楼主抬举,”花百思颔首致意,“花某不敢当。”
“靠,”小鹿皱起眉,嘀咕一声。
这两人,一个眉目传情,一个羞羞答答装模做样,看得人很不爽。
不是说军营不准女人进入吗?她是谁?哪儿来的?这么明目张胆挑逗她的百思。
“你谁呀?”小鹿蹭一下从百思身后冒出来,把对方吓得一愣。
“你......?”对方见是个秀秀气气的小兵,倒没生气,轻描淡写瞟了小鹿一眼,抿嘴笑道,“新来的吧?”
“我先问你呢?”小鹿皱眉瞪眼,细佻佻地插在百思和楼主之间,一副悍妻护主的架势。
“呵”,对方轻笑着垂下眼皮,下一秒掀起时,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向小鹿。婉约不失警告地一瞥。
小鹿想:这就是所谓得笑里藏刀吧。
“没见你长官对我客客气气的,”她眼风一旋,嘴角勾起,笑地耐人寻味又有趣,“好没眼力。”
“她客气是尊重你,”小鹿对她的警告,选择性视而不见,“我没发现你有什么值得我尊重的。”
“你胆子好大啊?”,对方柳眉一挑,满脸新奇。
这小兵竟毫无惧色地直视她。难得一见。初生的牛犊果然不怕虎。
“我......”,小鹿还想说什么,却被百思厉声打断。
“放肆,”她转脸看小鹿,眉头一皱,“下去。”
“......”,小鹿顿时无语,满心委屈。
小鹿一直觉得,她和百思之间没有平等可言。对一个拥有现代思想的人来说,爱情无论如何不能在这样的关系上生根发芽。
万恶的封建等级。小鹿一眼洞穿问题的根源。不能怪百思,怪就怪落后的社会。人是可塑的,先试着改造她。小鹿信誓旦旦暗下决心。
百思见小鹿动也没动,两眼发直地杵在原地,对楼主不失歉意地尴尬一笑。
藏玉轻轻摇摇头,有点惋惜。这小兵长得倒俊,脑子原来不正常啊。怕不是刚上战场,被吓着了。
“几个红领士兵混进来,让我抓着了,”藏玉把小鹿抛在脑后,对百思说起正事,“眼看大战在即,这次就不和他们计较了,人给你送回来,花校尉自己看着办吧。”
“有劳楼主”,百思没看那几人,亲自送藏玉上马车。回来后,对着捆着的几个人,眼神如刀,恨不得剜了他们。
“金队长,”百思声音低沉。
金寒册眼都不敢抬,直觉花校尉的眼睛像在扒他的皮,浑身痛苦难言。
“属......属下该死”,金寒册满脸通红,羞愧难当,“如何责罚,属下都无怨言。”
“若不是明日开战,我绝不饶你们,”百思恨铁不成钢地愤愤道,“这笔帐给你们先记下,打完再好好算。”
过后打听,小鹿算弄清了事情的原委。百思称楼主的女人,名叫藏玉,有来历,军中无人敢轻慢她。到底什么来历,小鹿就打听不到了。
藏玉共掌管两座军妓楼。一座俗称粉楼,另一座为绣楼。
绣楼全是艺妓,各个精通琴棋书画,会吹拉弹唱,卖艺不卖身的。而粉楼呢?即卖艺也卖身,但明文规定,有家室的士兵是不准进入的。一旦有人触犯约定,捉到后,要任由楼主处置,谁也不能插手。
之前小鹿没注意士兵的衣领,还能区分已婚和未婚。
“不会换套衣服吗?”小鹿咕哝着,“这么明显还想蒙混过去,他们当人家眼瞎啊。”
“缝上的,被楼主的人撕开了”,八卦的士兵解释道,“谁也别想糊弄楼主,她精明着呢。”
“要想士兵不犯错,就不该设什么妓楼,”小鹿自顾道,“根本不合理。”
“也没办法,”士兵叹口气,“如今世道,男人快死绝了,留女人怎么活?”
“靠,”小鹿觉得莫名其妙,“光女人怎么就不能活?”
“没田没地,咋活?”
“为什么没田没地?”
“你傻呀?”士兵们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小鹿,懒得多费口水,甩手一个一个掉头就走。
“......”,见众人鸟兽散,小鹿悻悻地往回走,耷拉着头嘟囔,“你们才傻,一群老古董,老东西......”
“打听这些有何用?”
“什么?”小鹿听是百思声音,猛抬起头。
“我交代你的你都记住了么?”百思严肃地看着小鹿,“与你无关的事,不要乱打听。”
“怎会没关系,大家都是女人”,小鹿的‘大家’自然把百思含在内,心想我们又不能在军营待一辈子,“难道女人除了这样,就没其他活路了?”
“多数没有”,多数自然不包括花百思,离开军营她过的可以更好。那么多赏金,花都花不完,还分给下面人不少呢。
“只要你为我效命,我保你衣食无忧。”百思觑一眼小鹿,原来她在操心自己将来的去处。她不是说过要永远......
“如果战争结束,你我无恙,一切我都会为你安排好。”百思垂着眼眸,似有心事一样,眉头微皱,“不必忧虑,我说到做到。”
“啊?”小鹿头一歪,衣食无忧我自己还是可以解决的,她想知道的是,“你怎么安排我?反正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别想甩掉我啊。”
“日后再说”,百思黑绒绒的睫毛轻颤一下,嘴角微动,扬起的弧度几不可被察觉。
其实绣楼,多为犯事的官宦之女,粉楼除了犯妇便是被丈夫或父母卖掉的妻女。
那时候的女人不过是件家什,可以买卖,这一点,小鹿深恶痛绝。
“你没杀过人?”百思一直想问小鹿。见她出手干脆利落,直击痛处,使敌人短时间内失去反抗能力,却都不致命。
心慈手软对军人来说却是致命的,更会造成己方不可估量的损害。百思郑重地盯着小鹿,想知道她怎么回答。
“是,”小鹿黯然地点下头,“到今天还都没有,但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不仅仅因为自己警务人员的身份,也因为百思,警察也许一辈子没开过枪,但上战场的军人不可能不杀人。
从她见到百思开始,心理就有所准备。这兵荒马乱的世界,要保护百思和自己,不可避免会卷入两国战争。然而战争又怎会不流血或牺牲?
只是小鹿想不到,战争场面会如此波澜壮阔,局势会如此诡谲跌宕。
两军对峙,一眼望过去,浩浩荡荡全是人头。若都战死,成语‘血流成河’,真一点都不夸张。
“那你为什么不杀?”百思恼怒不已,她这样做,还会遭来自己人猜忌,“不取敌性命,他们反过劲就来杀你的队友,你居心何在?”
“你再如此固执,我都难保要被降罪,”小鹿根本没照她说的做,虽真心实意在保护自己,但十分被动,被自己人看到,那便有通敌之嫌。百思只能把话说尽,“你不是很在乎我么,你在害我知道么?”
“知......知道了”,面对百思近乎恳求的语气,小鹿心乱了。终归一句话:身不由己原来如此。
百思独自呆着,幽蓝的眼珠微颤,回想小鹿纠结的神情,她内心一痛。她在逼她杀人!
可既然到了这一步,只有让她走下去,不然前功尽弃,害人害己。
想到此,百思瞳仁骤然一缩,神情坚决,她低声呢喃道,“你不要怪我,怪世道吧。”
混战中,小鹿无论如何不离百思左右,是个尽忠职守的‘警卫员’。常年军事训练,令她对潜在的危险十分敏锐。
小鹿手起刀落,了结一个想偷袭百思的敌人,忽然感觉后脑发胀,有什么危险就在身后。
就在小鹿调转身,朝百思靠拢时,两道闪光已逼到眼前。
“百思”,小鹿闷哼一声,身子岿然未动,提刀砍下一支冷箭,另一支却深深没入她肩膀皮肉。
“小鹿,”百思催马一步,将她一把抓到自己马上,搂进怀里,继而朝紧随其后的李克道:“任务完成,撤。”
一纵人马,队形有序地朝侧翼赶来的援军奔去。
百思长眉深锁,一路无言,只把怀里瘦小的身子越搂越紧。
“我没事”,察觉到百思的在意,小鹿心里实在开心,忍着痛安慰她,“只是皮外伤,不严重。”
怎么可能?箭几乎穿透肩膀,突蛮的弓弩,她领教过,力道非常强劲。
刚才小鹿明明可以躲过,却为了她,克服自救的本能,硬是没动。如果说她有什么目的,那就真如她说的:我的目的只是你。
小鹿冒生命之危,护自己的那一幕,被百思看进眼底,深深烙在心上。
见百思抱着小鹿急匆匆进了自己营房,李克跟在后面紧忙说,“我去叫军医。”
“不用,”百思边把小鹿平放床上,边吼,“热水,快点,还要我吩咐么?”
“啊,”李克稍稍迟疑后,“马上”。
从伤口位置,百思发现箭之所以没穿透,是卡在了肩胛骨。这对拔弩箭时会造成不小的阻力,人肯定要经一番钻心刺骨地折磨的。
“放心小鹿,”床上人疼的满头大汗,百思也是,她用锋利的剪刀仔细裁开伤口处的衣服,轻轻抽出她的胳臂,“我能治好你,以前我常处理。”
突蛮箭用心十分可恶,箭身不长,劲道十足,若被射中整支箭都几乎没入皮肉。医治时不可避免要划开周边皮肉,不仅增大创伤面积,还让伤者痛苦加倍。
好在小鹿身子单薄,箭身留在外面两寸,虽然不好使力,总比划开要好上一些。
“百思,”小鹿痛得不知身在何方,一个劲叫百思,“帮我打麻醉,好痛好痛啊......”
“好”,百思感知小鹿说的麻醉,是‘止痛散’,可常年征战,令这种药奇缺,不到生死一线,用不上这种药。眼下她也不能去找军医要药,只能口上安慰小鹿,“等拔箭时再用,不然你会受不了,先忍忍。”
“嗯”,小鹿咬着嘴唇,虚弱地点下头。
“老大,水来了”,李克端一木盆热气腾腾的水,猛地扎进屋来,百思忙把小鹿露在外的肩膀搭上,“下去吧。”
“老大”,李克探头看了一眼小鹿惨白的脸,担忧地问百思,“为什么不让军医来处理,我看他伤的挺......”
“我让你下去,”花百思咆哮地转头怒视李克,“你怀疑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怀疑?”李克两眼顿时被困惑撑大,没见百思这么恐怖,结结巴巴往后退,“这......这就走。”
“不准任何人进来”,百思对李克逃似的背影吼了一句。
“小鹿张嘴,”百思俯身轻声在小鹿耳畔说,“咬住”。
“别忘给我打麻醉,”小鹿张开嘴咬上叠好的白布前,哼哼唧唧又提醒百思。
“嗯,”百思点着头,擦完小鹿满头满脸满脖子的汗水,手渐渐按上伤口,“就疼一下,一下就好。”
百思试了几下,箭身还是太短,手使不出全力,只能往肉里抠了抠。
“嗯......”,伤口传来撕裂疼痛,小鹿身子一痉挛,脖子猛下抬高,泪水大颗大颗往外滚,“呜呜......”
疼痛使人本能想去反抗,小鹿用劲睁开泪水迷蒙的双眼,才发现百思真个人都跪在她身上,双腿把她卡得死死的,丝毫都不能动。
“忍忍”,百思手指在伤口摸准了最佳使力点,深呼吸,另只手紧紧握住钳住箭身的手,全身往上猛一提,小鹿听肉窟窿“噗”一声,伤口就被百思用血带狠狠按上。
“呜~~~”,小鹿牙都要断了,也说不出话。她想问百思:‘麻药用了吗?为什么她没晕,疼的那么清晰?’
“饿了么?”小鹿疼疼醒醒,到第二天凌晨,意识才算清明。她一睁眼,就看百思在床边。
“嗯,”百思一直守在身边,小鹿心里开心,想笑,却笑得龇牙咧嘴。
“还很痛么?”百思关切问道。
“比之前好,”小鹿恹恹的,“一点力气没有。”
小鹿鼻子轻轻皱了皱,“什么好香?”
“煮了汤,”趁小鹿昏迷中,百思猎回来几只野雁。文火煮到现在,汤汁纯白如奶。
“百思,”小鹿抿着唇,眼巴巴看百思,稍稍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喂我。”
“喂你”,百思轻声回应,端着碗边吹边过来。
“这段时间你好好养伤,哪也不去”,百思舀一勺送到小鹿嘴边,看她抿进去。
“嗯,”小鹿颓丧地叹口气。
人一躺下,杀伐后遗症就显现出来了。一幕幕血腥的场面,阴魂不散。她醒着疼,睡着就噩梦不断。
警察第一次开枪击杀,会有一段心理过渡治疗。小鹿身心的不适,只能自己消化。
还好有百思照顾和陪伴,心灵有个寄托。她热乎乎的手掌不时抚上额头,给予小鹿莫大安慰。
想百思这些年......她受伤的时候比自己现在可怜的多。不仅没人照顾,还得撑着病痛想办法掩饰身份。
~~~好难过~~~,小鹿喝着喝着,突然喘口气,泪水滚出来了。
“伤口又痛么?”百思忙放下碗,查看伤口完好,就去擦她的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她索性捧起小鹿下巴,心疼地凝视她。
小鹿泪水涟涟的眼里,像铺了一层细水晶,加之此时她娇弱微喘,百思恨不能将她拥入怀里爱惜。
“小鹿......”,百思压抑着自己躁动的心绪,把脸慢慢贴近,含情的嗓音异常轻柔,“......怎么了?”
“嗯~~”,百思滚热的气息,令小鹿忍不住呻吟颤栗。她情难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一下勾住百思,两唇深深吻到一起。
吻的过程中,百思有挤到小鹿伤口,即便很疼,她也不舍得松口,直到心满意足。
吻的美好,让初尝者沉迷。
只要百思不被元帅叫去商议军情,两人就深深浅浅探进彼此嘴里,纠缠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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