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沈寅手指用力,将席容的袖口拽得更紧了。
“被你关了一段时间,又过了一段时间躲藏的日子,你恐怕都忘了我是谁吧?你觉得你还能把我关起来吗?你有这个本事吗?”席容眯着眼睛粲然一笑,“我得走了,沈寅,你也回意大利去吧。”
“那不是我的家,我早就没有家了!”沈寅怒吼出声。
席容抿了抿唇。
下一秒,沈寅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膝盖磕在青石砖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哀求更是振聋发聩:“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关你,不该强迫你,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在你眼里很多东西都比我重要……我知道你累了,是我做的错事太多让你觉得烦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一定老老实实不再犯错了,”他紧紧抓着席容的衣服,就像抓着唯一的生还希望,指节用力到泛白,“求你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要赶我走……我们就快有孩子了……”
曾何几时,沈寅也是这样卑微祈求,席容定睛看着,沈寅的脸较当年美丽了许多,眼中的泪也比当年清晰,身上的红酒香却慢慢淡了。
“我先是自己,其次才是别人的期望,”席容喉口泛酸,强忍着眼泪,“你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吗?你有今天全拜我所赐,我也大言不惭告诉你一句,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无论荣耀还是痛苦,无论你想不想要,没有这些,你是什么?你是私生子,是劣质Alpha,你的孩子……我不想要,再说,你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对你而言,他只是你的棋子,就像你对于你母亲而言。”
字字锥心,泪水滑过脸庞,视线清晰了起来,沈寅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人,“果然,在你眼中,你的地位和体面,永远比我重要。”
既得利益者,为了维护自己阶层的利益无所不用其极。
席容喉口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没有这些,我沈寅什么都不是,早就如你所愿烂死在江城了,”沈寅苦笑一声,“是,我贪心,最初看上席冉就是因为她有钱,后来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一样是为了钱接近你,我从来不奢望能登堂入室,就像我当年说的,不过是各取所需,是我对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仅奢望拥有你,甚至还想合葬,但是那些年你为什么不爱我呢?”
一直以来,席容都认为沈寅的物欲值很低,好似什么都不在乎,直到后来他才慢慢明白,沈寅的贪欲都在他身上。
“因为我不爱你,所以你恨我,所以你后来做的种种根源都在我?”席容声音哽咽。
沈寅痛苦地摇摇头。
“沈寅,托你的福,我这辈子还能体会一把丧子之痛。”席容嘲弄地开口,声音颤抖。
闻言,沈寅眼中盛满泪水,“对不起,是我太偏激,才做了那么多错事,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是,我无恶不作,我不得好死……要不是我贪心,就不会……”说着,他又往前跪了一步,连声哀求:“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前程,什么荣耀,什么地位名分,我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啊,我们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我求你……留下他好不好?”
看他如此卑微,白玉的脸上清晰挂着晶莹的泪滴,席容心如刀绞,抚上沈寅的脸,微弱的红酒香缱绻的缠上指尖,他颤声说:“我是爱你的,沈寅……可是……”
听见这个字,沈寅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消失了,“爱?你说你爱我?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苍凉,慢慢松开席容的衣服,须臾,抬眸嗤笑一声:“还记得我被陷害,你去警局看我的那次吗?我问过你,我回国之后你给我的一切都是补偿吗?”
“我……”席容一时语塞。
“你早干嘛去了?”沈寅声音沙哑。
不是没猜过席容对自己的感情,可沈寅始终不敢真的向席容要一个真相,他猜到了席容当年可能爱他,只是席容见事不明,没有想清楚这种感情。
于是此后的种种“补偿”,都是在弥补当年的愚昧。
每次感受到席容对自己的好,沈寅的心就痛一回,像是生生将过去的不堪再次翻出来再看一次。
“无论你也好,我父亲也好,都是在失去之后才明白,才觉得愧疚然后拼命补偿,你们早干嘛去了,”沈寅凝望着席容,一字一句地说:“你一次又一次推开我,甚至还把对我的亏欠补偿在一个像我的人身上,你真让人恶心。”
席容愣住了。
“我是劣质Alpha,当年就被你看不起,我的孩子当然也不配生在你家,有的是优质Omega愿意给你生,”沈寅咽下喉口的酸涩,面色无华一片死寂,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机械般地开口:“说来说去,这辈子我最恨的还是你……我真恨你……”
爱吗?爱啊,恨吗?也恨……
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可是看见你痛,又恨不得将你拥入怀中。
席容也恨啊,恨沈寅当初为什么不跟他道歉,更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看清自己对沈寅的心意,平白无故耽误了这么多年。
可爱是他羽翼丰满时才能给得起的奢侈品。
席容这次回席家一定是险象环生,沈寅如果知道真相,必然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要是沈寅跟他一起回去了,席容得分心保护他,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沈寅还有可能成为他的软肋。
他父亲,堂堂席家家主遭人暗害,他的孩子也成了牺牲品,他席容保不住父亲保不住自己的孩子,要是有一天也保不住沈寅……
席容真的不敢想,倒不如让沈寅走,让他回意大利待着,起码哪里安全,等他料理好一切,再把人接回来。
残阳如血,映照在席容俊逸的脸上宛如镀上了一层高不可攀的金光,仍像当年初见时一样矜贵疏离,长睫低垂的瞬间,一滴清泪滑过脸庞,映着夕阳,熠熠生辉。
原来高贵的人落下的眼泪都是金色的。
“你别哭,就当我没福气,”沈寅抬手想擦掉席容眼角的泪,可手却没力气,抬不起来,他转过脸望向沈微叶的墓碑,不再看眼前人,“你走吧,要是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再见了……”
席容转身便走,没有任何停留。
墓园门口,接到消息赶来接沈寅的卡罗尔正带人守着。
席容出去之后深深看了卡罗尔一眼,什么都没说,拉开车门上车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卡罗尔一脸茫然,往墓园的方向看了一眼,沈寅还跪在哪儿,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你快去看看吧,我们要跟席总回北京了,这边有什么还麻烦你看顾着点儿。”张锐察觉到不对劲,催了卡罗尔一句。
卡罗尔没理他,抬腿进了墓园。
“到底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赵景年疑惑地问,方才他还跟张锐调侃,说沈寅跟席容站在一起真般配,无论沈寅犯什么错犯多大的错,席容都无条件保护他,结果下一秒沈寅就给席容跪下来了,吓得他们守在外面的人大气不敢喘。
“估计又是沈寅惹着席总不开心了吧,唉,他也真是。”张锐把赵景年拽上了另一辆车。
赵景年难以置信地说:“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就这样。”张锐撇撇嘴。
沈寅把赵景年交给张锐那一刻,张锐就明白沈寅的意思了,这是要借他的手敲打赵景年,让人安分守己,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既然如此,张锐作为深受其害的“过来人”,便警告赵景年,可以小小的得罪一下席总,但是千万不能得沈寅,这小子报复心极强。
然后又说了一堆沈寅的坏话,总之是完美树立了一个“反派”形象。
说完之后张锐一摸良心——
嘿,一点儿不痛!
赵景年也明白张锐的意思和沈寅的顾虑,可他扪心自问,他对席容真的没那个心思,就算有,那条跨不过去的阶级鸿沟就已经让他望而却步了,也只有沈寅艺高人胆大,敢用奇葩又抽象的方式追席容。
再说,沈寅报复心强他知道,席容上午跟人家吵完架,沈寅晚上就能把人打一顿,就这还算晚了,只是张锐说的其他坏话他不认同,他总觉得沈寅不管怎样,心底都还有一丝善良,否则以前也不会给他那颗糖。
可惜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看顾好自己就是上上大吉了,旁人的恩怨情仇只能看着。
引擎低吼着,车队迅速驶离,只留下冰冷的尾气和更深的死寂。
远在北京的席家已经变天了。
席恒瑞的仓皇出逃,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炸弹,让那些依附他的人没了主心骨,尤其是很快就听说了席容已经回席家的消息,他们更是失去了互相掩护、销毁证据的机会,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赚大钱的人没几个手脚是干净的,这帮人有挪用公款的,有行贿的,有非法集资的,枚不胜举,席家这棵看似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内部被煮出啃的千疮百孔了。
想把他们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不过席容好像也在保住席家在外的脸面,只是单拎出来几个人,依法定罪把他们送了进去。
见此情形,部分聪明人选择对席容低头认错。
其他人则趁这个时间转移资产潜逃国外。
老宅的书房里,厚重的窗帘被拉开,精心打理的庭院在夏初之际迸发着勃勃生机。
秘书推开门走了进来,轻声说:“席总,都差不多了。”
席容没有回头,修长的手指隔着昂贵的面料,轻轻覆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没有漏掉谁吧?”
“没有,都拖家带口地走了,动向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席容眯起眼睛,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告诉外面的人,直接动手,不留活口。”
“好的。”秘书说。
这个社会讲究优胜劣汰,选择向席容低头的人都是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虽说有几个人被席容弄进去了,可是他们犯的罪不大,在里面表现良好很快就可以出来,并且这几个人有能力也聪明,席容会选择留下他们。
至于那些负隅顽抗选择卷款潜逃的,席容早就在国外安排好人手在外面等着了,出国就等于找死。
“席恒瑞有消息了吗?”席容转头看她。
秘书摇摇头,“大小姐也没有消息。”
“继续去查吧。”席容摆摆手。
秘书离开后,屋里再次剩下席容一个人,满室寂寥即将再次将他裹挟的那一刻,指尖触及到一抹颤抖,席容眸光震颤,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显怀的小腹。
“别怕……”他轻声安慰,“再过一段时间,我带你去见他。”
半个月过去了,席恒瑞没有消息,席冉没有消息,连沈寅也没了消息,不过席容知道,沈寅在意大利,他一切安好。
这场排除异己的行动在席容强力的推进下进入尾声,手段雷厉风行,可是没往大了闹,不仅保住了席家的颜面,没有动摇到家族根基,还没得罪他们背后牵扯的关系势力,以最小的震荡成本,完成了对权力核心的彻底清洗与重塑。
——巴西,里约热内卢郊外
与北半球已入夏的温暖不同,巴西也要入冬了,冷风吹得人皮肤疼,远处基督山巨大的轮廓在灰蒙蒙的雾气中若隐若现,雨林边缘蒸腾起的水汽模糊了视线,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私人停机坪上停着一架线条流畅的湾流飞机,像一只蛰伏的金属巨鸟。
席恒瑞裹了裹身上不合时宜的薄风衣,试图抵挡心底不断冒出的寒意,他面前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穿着考究休闲西装的白人男子——奥斯本。
奥斯本操着一口流利但略带口音的中文,如鹰隼般的眼眸扫过席恒瑞略显憔悴的脸,“你在中国国内的‘家’,最近动静可不小,你那位年轻的侄子,手腕真是……有几个跟你一样出来的人,在外面‘意外’身亡的消息,你应该听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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