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从头到脚都被暖融融的幽香包裹着，让人十分安心舒适。封明泽翻了个身，突然眼前刺来明晃晃的白色，条件反射屈臂挡住，几秒后猛地惊醒。
采光优越的顶层公寓，窗外已是一片亮堂，阳光穿过指缝，漏入封明泽睡眼惺忪的眼瞳。
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面罩还没摘，脸上被硬物勒紧的感觉十分明显，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一股化学试剂失效挥发的刺激味道。
封明泽坐起身，抹了把脸，发觉鼻梁两侧被型材压出了凹凸不平的纹路。
这么深的压痕，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所有的不适都能被Omega的气息轻松抚慰。
他抠住面罩边缘摘下，忘了控制力道，把耳后弹力绳生生扯断了。
封明泽浑不在意那点疼痛，将废弃面罩随手一扔，然而回头看到床上凌乱褶皱的衣物时，脸色忽地一变，随后动作小心而迅速地将它们挂回原处，这才走出房门洗漱。
正对镜子的男人表情漠然，眼中血丝尚未褪尽，加上下巴新冒出的胡茬，那张原本肆意飞扬的俊脸，顿时多了种经历了风霜的沧桑。
面罩压出的轮廓，恐怕暂时消不下去。
但封明泽并没有理会自己这幅尊容，简单冲了个澡出门，路上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回复都是大同小异。
“您好，我们这边的救助中心，并没有收容您描述的Omega，我们会继续留意……”
“市区内没有相关警情。”
“先生，这里是Omega求助专线，如果不需要帮助，请不要过多占用公共资源。”
……
听语气他似乎对结果毫不意外，整个对话过程，宛如运行既定程序的机器，回复中没有任何情绪化的表达，平淡寡言。但直到挂断最后一个电话，封明泽僵直绷紧的肩膀才真正松懈下来，闭上眼向后靠到座椅上。
至少情况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可能是楚煜用了药，还有自主行为能力。又或者，他去医院做了紧急干预。但接下来又怎么办？
下车后封明泽倚在门边，用力按了一下眉心。一阵酸麻的感觉后，精神稍微集中，他接通封明博的助理，问了一嘴工厂现状，挂断后从车库上电梯，思考片刻，按下自己最熟悉的楼层。
研发部办公室，雷坤正在皱眉听着闻彦稀碎的实验汇报，某一个停顿实在长得过分了，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刚准备一顿输出，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封明泽低沉的嗓音。
“雷主任，现在有空吗？”
封明泽只是站在门口等，问得也很客气，但雷坤隐隐嗅到来者不善的味道，小声啧了一下，摆摆手对闻彦说，“行了，回去重新校对一下数据，待会儿我再找你。”
闻彦唯恐走慢了又被雷坤说，立刻低着头溜了，没注意到封明泽是什么状态，但雷坤一下就看到了封明泽脸上奇怪的痕迹。
他装作没看见，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摆出笑脸道：“封总，您怎么来了？”
只见封明泽单手插兜，沉默地走到软皮沙发前落座，抬眸瞥了眼门口，雷坤于是顺手把门关上，封明泽这才开口：“公司新品防护剂研发，是你们部门负责的？”
“啊，没错。”这个开场让雷坤摸不着头脑，先不说项目负责人楚煜和封明泽的关系，光是全程的关键会议，封明泽都亲自出席过，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他一度怀疑封明泽是不是失忆了，含蓄提醒道，“从立项开始，所有需要审批的材料都会抄送到您那边。”
“嗯。”封明泽点点头，又道，“前段时间，工厂因为配方停工过，你知道这件事吧？”
雷坤眯了眯眼。听这话感觉封明泽是来追责的，疑惑道，“不过我听楚煜说，配方问题已经解决了——”
“没有。”封明泽打断他，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像在瞎编，“只是恢复了生产，但是最终要经过专家评估才能正常上市。”
“哦？这样啊。”雷坤闻言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摸着下巴思考道，“哪里的专家？我看那边有没有熟人可以帮忙……”
“这不是重点，”封明泽扭过头整理了一下领带，掩盖语气里细微的紧张，“重点是要让项目负责人出来作报告。”
“行，要什么资料，我现在就去准备。”雷坤不疑有他。
“你是项目负责人？”封明泽反问，“我记得，立项说明书写的不是你。”
“这个嘛……”雷坤在封明泽的暗示下，默认对面就是要让楚煜出头汇报，于是道，“那只能让楚煜准备了。”
“嗯。”
封明泽点头，雷坤也跟着微笑颔首，然后空气就在两人面面相觑中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封明泽看雷坤还没有行动，皱眉催道：“那你通知一下他，就现在。”
“？”雷坤瞪大了眼睛，表情怪异地看向封明泽，隐晦而不失八卦地问，“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这种事情应该没必要专门跑来办公室一趟吧？况且楚煜已经离职了，怎么想都是让封明泽转告更合适一点。
“是。”封明泽微一挑眉，要非常克制才能把自己上翘的唇角压下去，但轻快的心跳还是让他的语气和缓许多。
楚煜没有对外宣布和他决裂，果然是在试探他！
“就算我们关系特殊，遇到问题还是得公事公办。”封明泽用符合身份的态度道。
“理解，理解！”雷坤诡异地懂了。封明泽不想当那个传递坏消息的人，只好来找他。
行吧。
他在封总称得上热切的眼神中拿起手机，忽然想起楚煜说要换号码，又没给他新的，直接打过去果然无法接通。
“封总，楚煜新换的号码是什么？”雷坤手指悬在拨号界面上等。
“……”犹如一盆冷水泼来，封明泽表情管理差点失控，沉声道，“我帮不了你。”
“哦，也是。”雷坤一想，要是封明泽直接告诉他号码，那楚煜肯定知道是封明泽让他找来的，最后效果不就一样了吗？
急中生智，雷坤打开电子邮箱：“OA办公系统楚煜用不了，不过邮箱应该没变，我发邮件问一下。”
知道自己是去背锅的，他更不可能提封明泽，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上敲了一通，屏幕上出现几行字，说工厂反馈了几个问题，需要楚煜解决。
很快，那封十分口语化的邮件收到回复，客套话后面跟着一串数字，下面附件还送来一个压缩包。
封明泽站在雷坤后面看，刚想悄悄记下新的电话号码，雷坤鼠标移动，已经打开了压缩包，文件页面顿时挡住关键信息，命名能看出全是楚煜认为可能用得上的参考资料，还有他在每个阶段撰写的详尽总结，几乎可以直接搬过来对付审查。
估计楚煜猜到会有这样的麻烦，把一切提前准备好了。
雷坤浏览一圈，情不自禁频频点头认可，甚至想出去把闻彦抓过来当场进修。他自觉交了差，搓搓手准备送客，“封总，还有什么需要传达的吗？”
邮件回复是他眼睁睁看着弹出来的，说明楚煜不仅人没事，还有空闲看邮箱。
那他为了对方担惊受怕的这两天算什么？封明泽冷冷道，“你让他现在就去工厂，对接的人已经在那里等了。”
“啊？这么快？”雷坤适当表示了疑问，但封明泽没有理他，所以他还是复述了一遍。
这次楚煜却拒绝了，拜托雷坤替他出面，雷坤转头看了眼封明泽，封明泽简短道，“打电话。”
莫名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两人的传声筒，但雷坤别无选择，拿出手机拨号。
嘟嘟声刚响起，就听见封明泽有点急促地道，“开扬声器。”
雷坤照做，扬声器图标的亮起瞬间，楚煜清澈的嗓音在两人耳边增大，“雷主任？”
“楚煜呀，好久不见。”雷坤打了个哈哈，询问的眼神探向封明泽，封明泽用嘴型无声说：让他来。
“是这样……”雷坤于是把封明泽现编的理由转述一遍，在封明泽凌厉的注视下一个字都没说错。奇怪的说辞逐渐收束成一张漏洞百出的网：“所以呢，最好是你能亲自过来一趟，工厂那边已经在催了。”
那边楚煜 在衡量思考，收音孔里透出规律的呼吸声，封明泽感觉心脏随之剧烈抖动起来，震得胸腔发紧。
怕动静太大惊扰了对方似的，封明泽稍微屏住鼻息，凝神倾听。
半晌，楚煜抱歉地说：“雷主任，我现在不太方便过去。”
雷坤脸上诧异一闪而过，楚煜在忙什么，按理说封明泽都是知情的。还没说话，手机就被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无礼地夺过去，只听封明泽沉下脸道道，“有什么不方便？你在哪，我来接你！”
“……”漫长的沉默再次笼罩整个房间，就连雷坤也瞬间察觉出两人间微妙而冷淡的氛围。
准确地说，是楚煜单方面的冷淡，封总显然非常激动，通话时握着手机的手背有青筋凸起，仿佛忘了还有他在场，眼底深处的情绪就像拍打着礁石的海浪，一阵一阵汹涌翻腾。
良久的对峙后，楚煜轻声说，“我最近在搬家，封总。”
紧接着传来挂断的音效。
“喂！”
封明泽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屏幕，马上又打过去，期间把如同石化的雷坤留在房间，自己打开门踱步到走廊上。
所幸这次楚煜还是接了，封明泽立刻短促地道，“别挂，听我说完！”
“……”
对面的安静是一种默许，封明泽低磁的嗓音被压得很低，带着不自知的温柔与退让，“只要你回来，其他问题我们都可以谈！”
“我不明白，封总。”楚煜叹了一口气。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楚河汉界，他们已经是两张全新的棋盘，因此没有彼此博弈的必要了。
楚煜的称呼让封明泽心头生出一股无名火，他吞咽了一下才闭上眼说，“雷坤不在，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封总。”楚煜轻轻开口。
“好，那我帮你开个头。到此为止，都只是你和我两个人的事，我也不想把局面复杂化，所以这些天你的所作所为，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我也承认，之前你进入发情期，身为你的Alpha，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呵护，算起来下一个周期也快了，我已经把所有的工作和应酬提前推掉，专门留出来陪你，而且我保证，以后只要你需要我，不管我有什么事，都会以你为先，这些内容可以放进合同，我会找律师重新拟一份协议……怎么样，我够有诚意了么？”说着说着，封明泽渐渐自信起来。
他这么低声下气地让步，楚煜不可能不心动。
只是不知道Omega还会开出什么额外条件。无论如何，就算暂时做不到，他也会在口头上答应下来，见面再讨论细节。
又过了半分钟，楚煜的声音带着颤抖问：“你在说什么？”
封明泽将Omega的反应辨认为惊喜，当即大度而明确地表示：“我说，我不打算追究你做的错事了。”
楚煜还想反驳什么，但封明泽这句话让他更加惊讶，忍不住反问：“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需要你……你的策略奏效了，我恨不得马上长出翅膀飞到你身边，无论代价是什么。”
那些话足以令以前的楚煜怦然心动，但此刻的他无比清醒：“……你只是需要我的信息素，封总。”
“对，我需要你的信息素，那和需要你有什么区别？”封明泽理所当然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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