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被引进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面积倒是不大，铺陈简单，只有三张办公桌和一套简易沙发。这和霍尔德医药公司在网上响当当的名头倒是有些不符。看来现在外面花架子公司也很多，宣传得天花乱坠，实际也不过如此。
原本要面试这么大公司的市场调查专员职位，珍妮还忐忑许久。面对此情此景，她瞬间自信了许多，昂首阔步迈向面试官的位置。
比起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容严肃的面试官，坐在沙发上皱眉看着光脑的男人显然更吸睛。棕色的头发略显凌乱，微微遮住颈部的红色抑制贴。只是件寻常的短袖也穿得格外妥帖，漏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极其优美，不禁让她想到大型食肉动物在捕猎时的肌肉走向，充满爆发力。
在对方察觉抬头前，珍妮收回偷瞄的目光，坐到面试官对面。
面试官先自我介绍一番：“你好，我是这里的主管格雷文，由我负责此次面试。”
等珍妮自我介绍完毕后，格雷文边扫视她的简历，边对公司以及岗位进行介绍。
对于应聘的公司，珍妮一早就了解透彻。
霍尔德医药公司是位于蓝水星新兴的一家药剂企业，主营抑制剂相关领域，因其抑制剂可以根据客户特定需求设定气味而一炮走红。近两年正在积极开拓其他星球市场，最近半年已经在各个三系星球建立分公司，野心勃勃地要大展宏图一番。
格雷文洋洋洒洒讲着公司未来愿景。珍妮听着有些走神，她眼尾扫到旁边沙发前的茶几上摆在一株茉莉盆栽，明明还没有到花期，家里那盆茉莉只藏着稀疏的花苞，而这里的已经挤满了花骨朵。馥郁清雅，幽远四溢，珍妮头一次发觉原来茉莉花香也有让人沉溺忘俗的错觉。
不期然与沙发上的男人对视上，对方直直盯向珍妮，像是某种审视，眼神锐利，要撕破她所有伪装，直穿心底。这种紧促的压迫感让珍妮下意识觉得这是个不好相与的alpha。
就在珍妮想避开这样对视时，男人紧绷的脸色松弛下来，嘴角微微上扬，笑如花香般淡雅。原本盘桓在两人之间凝固的气氛一转直下，无声息地让她放松下僵直的身体。
真是不好的刻板印象，下一刻，珍妮就推翻自己觉得对方难打交道的印象，又为自己刚刚武断下结论感到不好意思，毕竟确实不应该以貌取人。对方还设身处地对她笑，释放善意，多体贴的人呐。
“那么可以问下你上份工作为什么辞职？”格雷文的声音拉回珍妮跑偏的关注点。
珍妮拿出早准备好的说辞：“我上份工作是做物资配送运输的，但是这个工作是很不稳定的，经常十天半个月都没有活，所以我想找份更稳定的工作。之所以选择贵公司，最主要理由是，我认为市场调查专员这个岗位一定需要对这里市场行情很清楚，刚好我之前就是到处跑市场送货的，所以我完全有信心可以胜任这个岗位！”
市场调查专员，在招聘栏上没有具体任何学历，经验要求。只能说明这个岗位实际工作内容就是打杂的，什么人都能胜任。
“那你了解过贝亚特医药公司吗？作为m79星唯一的医药集团，你之前生活跟它有过什么交集联系吗？”
“唔，我之前在餐饮行业给他们公司送过一段时间外卖，对他们附属医疗院内部楼层结构很清楚了解。”
这怎么不算了解的一种呢。
格雷文顿了顿，忍住抽搐的嘴角：“那你为什么选择来我们公司呢？”
“因为工资高。”
真诚。面试中最重要就是真诚，这样更能打动人！
格雷文继续追问：“你认为你还有什么优势可以适配这个岗位？”
如同她在乏善可陈的简历绞尽脑汁的美化时刻，珍妮道：“我学习能力很强，可以快速学习新技能，适应新工作；抗压能力强，面对工作中难题不会轻言放弃，对每一个细节都认真负责……”
“好了。”格雷文打断她的话，“我了解了，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天面试就先到这里。”
就在格雷文起身想结束这场面试时，珍妮突然想到，在她保存的面试攻略里重点提到：一个优秀的反问有助于提高面试官对自己的印象分。
于是她当机立断提问：“有问题。我想请教一下，关于这个岗位的职业发展路径，您能说下它的晋升是有怎样的标准吗？”
“没有晋升。”
“嗯？”
虽然已经猜到只是个打杂岗位，但是也没必要这么直白讲出来吧，珍妮不死心：“那工作几个月有机会加薪呢？”
“你考虑得太多了，就算你来工作，也不会超过一个月的。”
“为什么不会超过一个月？”珍妮的话还没问完。
“哗啦”一声开窗声引得两人侧目，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到窗边。呼啸的风卷进敞开的窗内，男人的头发被吹得七零八落，珍妮也被灌了几口妖风。
珍妮想，他应该不是m79星的人，不知道现在是雨季前期，正是乱风狂吹的时节。她好心出声提醒：“最近外面都在刮大风，要换气的话，就开室内换风系统吧。”
逆光中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头发在脑袋上野蜂乱舞。他依言打开了室内换风系统，但窗户还是留了道缝。
格雷文还在平复刚刚因被风呛到的咳嗽声，珍妮重问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咳咳……”格雷文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加薪这个问题还是等入职之后再说。我们更看重员工差异化发展，不会用一套僵化标准衡量一切。”
不等珍妮说话，他起身送客，脸上依旧挂着公式化的微笑：“珍妮小姐，非常感谢你今天来参加我们公司的面试。关于面试结果，24小时内会给你答复。”
*
阴沉沉的天，没有定数的风从四面八方乱窜，间或夹杂几滴雨拍到人的脸上。
闷热的天气，本就珍妮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在回家的路上复盘面试过程让她更加烦躁：在面试时就断言自己工作不了一个月的公司也太高高在上了吧，现在大公司都这么看不起人吗？可恶，诅咒你们在这才开不了一个月就倒闭！
珍妮垂头丧气正要开门时，旁边传来脆生生的一句：“是珍妮姐姐吗？”
她转头看去，原来是艾丽娅正抱着玩偶呆呆坐在隔壁门前。
珍妮走过去蹲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脸，有些心疼道：“你哥哥又把你一个人丢这和哈维尔出去玩了？”
艾丽娅倒不沮丧，毫无神采的眼睛也不影响她笑容的甜蜜：“是我不喜欢去别的陌生地方，在这里就很好。姐姐，你今天身上好香啊。”
香？珍妮朝自己身上嗅了嗅，没发觉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啊，我知道了，是茉莉花的味道。”艾丽娅很为自己辨清味道高兴。
大约是盲人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敏锐。珍妮想到家里的茉莉花，说道：“你喜欢茉莉花呀，那下次我给你编个茉莉花手环，好不好？”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珍妮姐姐！”艾丽娅高兴得拍起手。
正说着，艾丽娅哥哥雷安德和哈维尔两人都是满头大汗的跑过来。
两人气喘吁吁和珍妮打了照面，雷安德抱起艾丽娅就走，跟哈维尔告别：“今天太晚了，我先走了，我们明天再一起去。”一溜烟就没影了。
珍妮歪头盯着哈维尔：“天天不好好上学，你去哪鬼混了。”
哈维尔抹了脸上不知是汗还是雨的水，反驳道：“才没有鬼混，我们是去挣钱了。”
“挣钱？你才十一岁，雷安德也就十三岁。而且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似瘦鸡样的，你们能挣什么钱？”
“哼，不告诉你，反正我挣到了二十星币。”哈维尔朝她做了个鬼脸，转身回自己家了。
二十星币，珍妮有些失笑，不大不小的金额正适合来骗骗这些小朋友。
回到家中，瘫在床上的珍妮又想到无望的面试，辗转反侧。
当初就不该贪钱去参加贝亚特医药公司的医疗临床实验。没有了正紧工作不说，现在想退出还得到竞品公司当卧底。虽然自己也完全不知道卧底需要干啥，但现在连霍尔德公司的面试都没过，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还得回去当小白鼠做实验。
又想到最近几天没有工作，一分钱没有挣，珍妮不禁厚着脸给贝亚特医疗实验室的经理莱蒙发去消息：「经理，今天面试我跟霍尔德公司的主管相谈甚欢，对方对我很满意。通过这场面试我发现霍尔德公司应该不是很重视我们m79星，只派来了两个人，一个beta主管，一个alpha员工。」
半天没人回，珍妮又补发第二条信息：「因为最近一直在准备这个面试，什么工作都没有做，你看要不你先打给我一点任务津贴。：）」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
一个字回复也没有收到。
在沉入梦境前，珍妮给自己明天定的计划是先去找伊万，看看他那边有没有需要送货的工作。
*
m79星的夜不像蓝水星那样霓虹闪耀，有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这里的夜是静谧的，淅沥的小雨为整个城市披上一层朦胧的薄纱，零星的灯光像点缀在纱衣上闪烁的钻石。其中一颗闪耀的钻石是属于霍尔德分公司的。
格雷文查看最近两天面试人的名单，问向在窗边眺望夜景的男人：“署长，你觉得面试的人里有适合的人选吗？”
“就今天那个珍妮吧。”男人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说道。
“珍妮？”格雷文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这个人名，“她完全不是这个行业的，也跟贝亚特公司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最适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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