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潮之眼皮轻轻一跳,神色随即便恢复沉冷,大有股接下裴谙挑衅的气势在。
等裴谙被人架走,自己也上了车。
“你你你,你什么情况啊你!”随同上车的王石急破了音。
裴谙头也不抬地将伤口处的污水往外挤,随即接过王石手里的毛巾捂上:“踩废水沟里了。”
“怎么不打我电话呢!”
“我手机不是在你那?”
“……他妈的,所以说就该早点把李凯文那事解决掉,这可怎么办,我、我今天晚点就去给你买过个号!”
裴谙想说别买了,费那劲干嘛。
然而这话他还没能说出口,喉结就突然一紧。伤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生生给他疼出了一排细细密密的汗。
王石没等到答复,一看裴谙脸色,顿时着急了:“小裴?小裴你没事吧,很疼吗?你忍忍啊,这边医院挺近的,很快就能到了,你要真疼得厉害那我唱首歌给你转移一下注意力……”
裴谙本来还在和疼痛做斗争,这一下被王石逗破了功,一手肘把他顶开:“真当爹当上瘾了是吧?别拿你那五音不全的调来祸害我。”
“你伤的是脚又不是耳朵!”王石怪道。
搓腿片刻又说:“不给唱歌,那那那你给我说说你跟陆潮之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早上就已经闹过一回了?”
早上那会餐厅里虽说人少,但也是有人,风声轻轻松松就能传到王石那。
王石刚听说的时候还挺不以为然的,刚进新组接触生人起点小摩擦很正常,又不是小孩儿没解决问题的能力,还得往家长那告状。
可谁知道这矛盾才过几小时就发酵成了这样?
“已经到让人等死的地步了?”王石不可置信道。
别人可能看不明白裴谙在那一瞬间做出的口型,但王石不一样。
裴谙瞥了眼伤口,额角冒汗道:“死兔崽子不干人事。”
王石:“……”
这回轮到裴谙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扭头看去,就见王石一副憋惨了的模样。
裴谙皱眉辨别了一下他那扭曲的表情:“?你想笑就笑?”
王石放声大笑。
裴谙又道:“有什么好笑的?”
“不、不、不好意思,不干人事这词我他妈头回从你嘴巴里听见,太陌生了差点没反应过来是啥意思,”王石快笑晕过去了,“你就说你是不是从别人老骂你的那些个词里来扒的灵感吧?”
“靠。”裴谙想了一下,还真是:“但够贴切。”
王石笑疯了:“哎哟喂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这恶人还真得恶人来收啊,你小子也有今天。”
“怎么说话的?”裴谙蹙眉:“我再怎么着也不会明知人受伤当没看见。”
“嚯,”王石懂了:“那必须,你可是捅人一刀再报警那类的是吧?”
裴谙说:“这不比当没看见良心很多?”
王石头发都笑掉了。
也不知是王石笑声太闹还是已经麻木了,总之裴谙扯皮到这会儿,痛感还真的被转移了一些。
过了会,王石见医院要到了,看裴谙这情况一会免不了要上刑,于是提前给他点了根烟,说。
“行了行了,别气了,算了吧,伤也不是人弄的,人惦记着早上那点不高兴就赌气不帮你这回,也正常,小孩脾性嘛。而且今早我出来的时候王磐可跟我说过了啊,陆潮之是你陆爷爷的小孙子,就他那特厉害,特宝贝,结果年纪轻轻就没了的小儿子的儿子。”
“知道。”裴谙说。
陆家的分支裴谙很清楚,所以王石一说出陆潮之这个他没听过的名字,又说确定是陆老头的孙子时,裴谙就已经知道了。
陆老头有个疼爱的小儿子,突发过世之后,这个彻底失去双亲的小孙子就被他宝贝得不得了。这些年护得严严实实的,从不带到任何社交场合面世。但真的打上照面,再顺着点模糊的记忆去回想,就会发现陆潮之和他爸长得还挺像。
“所以说算了呗,”王石劝道:“年轻人不懂事,还是那样个家庭情况。他爸走那年你都十八了,估计也见过,就当替没了的人照拂点呗。”
裴谙吸着烟,在雾里眯了眯眼:“关我屁事。”
他只吸这一口就把烟给掐了:“这点不要钱的怜悯小时候没受够呢?成年了就是成年人,我管他什么情况,该算的账一笔别想少,早上本来也就不是我先挑的事。”
车停了,医院到了,裴谙直接开门。
“哎!”另一边的王石急急忙忙跑过去:“那李凯文!李凯文那边你赶紧依我解决了总行了吧!”
*
裴谙这事让一上午的过场成员心神不宁的。有的担心他情况,有的担心拍摄情况,还有的担心走漏风声引来媒体。总之裴谙这一走,人心一下就散掉了。
也就好在王磐像定海神针一样撑住了队伍,让这天的工作得以继续下去- -不管怎么说,陶瑜名在这个剧本上要花费的精力都必须比裴谙多。裴谙进医院,他这边的工作却不能随之暂停。
而等陶瑜名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宣布回程时,裴谙还没有回到组内。
副导王国升那边来了消息,说是伤口缝了针,吊了一下午点滴,还得留院再观察几小时,今晚大概率是回不来了。但裴谙那边也让大家不用太担心,伤势不算太严重,至少没碰着神经,情况定了之后他会立刻往组内赶。
这个消息一出,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气。唯有陶瑜名依旧心神不宁。
裴谙回来的时候场景很乱,很多人都没瞧见他那个口型,陶瑜名也没有,但他看见了手势。
白天和王磐在一块导致他一直没有时间,等傍晚工作结束一出饭店,陶瑜名便立刻急急忙忙地上了车。
“陆哥,”他看着驾驶座上的陆潮之,紧张兮兮地问道:“早、早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呀?”
陆潮之将驾驶座的空间调整到最大,却不是用来舒适放松地躺着,而是摆满了各种东西。
有文件有电脑,在这样小的地方他虽说不算正襟危坐,但看上去却还是很一本正经。
陶瑜名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编辑邮件。问话声让他的手指忽地中断,片刻后说:“没事。”
“真的吗?可是裴老师他- -”
陆潮之说:“私底下不用勉强自己这么叫。”
陶瑜名愣了愣,随即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驾驶座上的陆潮之垂睫将方才敲好的单词删掉一些,随即才看向陶瑜名道:“他受伤的时候我正好在附近,没帮。”
陶瑜名喉结滑动两下:“他、他知道你在?”
“嗯。”
“看见了?”
“嗯。”
陶瑜名如鲠在喉,沉默片刻,绞着手艰难道:“陆哥,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呀?”
陆潮之说:“不会。”
“可、可他毕竟是裴谙。”
“所以更不会。”陆潮之回想起早上那个手势,淡漠道:“他做过的事那么多,早该料到会有今天。”
陶瑜名顿时不吭声了。
他和陆潮之相识于三年前,当时陶瑜名只有二十一岁,还是个学生。被同学拉去生日派对时,就那么凑巧遇见了陆潮之。
陶瑜名从小就长得好看,没什么攻击性,属于男女通吃那类,学校里的男同学女同学都很偏护他。所以对那时候的陶瑜名来说,对他没什么优待的陆潮之就显得十分特别。
是他主动追的陆潮之。陆潮之为人刻板守矩,陶瑜名断断续续花了快两年时间才终于让对方同意。
而在这个过程里,陶瑜名不可避免地耍过一些小心思。
那会儿恰逢裴谙新片大获全胜,在国际市场上又吃下一节。新聚会上的人聊起他以前那些风流韵事,夜店里的学生服如何依偎在他身上云云。
陶瑜名知道陆潮之不喜欢这类情感生活混乱的人,也知道星汉和瑞科向来不对付,想要投其所好,于是就撒了个小谎。主动表示他不喜欢裴谙,还有些害怕,并暗示陆潮之说,他刚上大学那会去试镜的时候也遇见过裴谙,险些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而他当时还差几个月满十八呢。
陶瑜名当时就是随口一试探,发现陆潮之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反应,两年过去了,陶瑜名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直到他新戏搭档后来确定是裴谙,陆潮之得知消息直接回到国内,陶瑜名才反应过来两年前原来还有这茬。
陆潮之原意是想要保护陶瑜名,可对陶瑜名来说,却只带来了无尽的压力。
每一次陆潮之和裴谙之间的冲突,简直就像一面诡谲的镜子一样。表面看着是他两在针锋相对,可实际却时时刻刻照向陶瑜名的方向,戏谑出他当时撒谎的样子,简直让人难堪至极。
陶瑜名也不喜欢撒谎,当年是因为他想引起陆潮之的注意,没办法才这么做的。而现在他已经和陆潮之在一起一年多了,坦白说这段恋爱并没有他想象中有趣,陆潮之过于强势古板,毫无浪漫细胞,恋爱观念也显得陈旧且老套,更没有太多的高端宴会可以带他去。
回想这一年多时光,除了物质方面,陶瑜名几乎想不出什么怦然心动的恋爱回忆。而他今年才二十四而已,还那么年轻,内心其实一点也不想谈这种仿佛能一眼望到头的恋爱。
所以如果让现在的他回到过去,他肯定就不会去撒那个谎了,他当时哪里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但是事已至此,陆潮之也来到了这里,他要怎么办?要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陆潮之吗?陆潮之虽然强势,但脾气却并不急躁,至少陶瑜名没见过他动怒。所以也许现在坦诚,是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的,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
那头的陆潮之见陶瑜名许久没有说话,还以为他是在害怕裴谙。
那件事陶瑜名没有跟他细致说过,陆潮之也没问。询问受害者受伤细节不是什么礼貌行为,它会让受害者重新沉浸回痛苦里去。
陆潮之想了想,索性把话题转了个方向,问说:“吃饱了吗?”
“啊?”陶瑜名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啊。”
“吃的什么?”
“……鱼汤和排骨。”
“渴不渴?”
“不、不渴。”
“那等会喝水,汤盐分很高。”
陶瑜名:“……”
他面色变了好几变,手都快乱成麻花了,好半天才颤着眼睫愧疚道:“陆哥。”
“嗯?”
陶瑜名咬唇道:“对、对不起呀。早知道他会加入,我就放弃这个剧本了,那就不会有那么多事,陆哥你也就不用为了我特地来剧组这么麻烦了。”
得到陆潮之很难,陆潮之拥有的也很多,陶瑜名不愿意轻易让这段感情染上污点。但与此同时,他也的确厌倦了陆潮之那毫无趣味、只会关心一日三餐的恋爱方式,并在压力之下,对外界生出好奇来。
“没事。”听见他颤抖的声音,陆潮之替他调了下暖气的强度与风向,结束后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喜欢就演,其他我来处理。”
陶瑜名咬紧了唇。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悄悄冲破什么他暗自期待已久的东西,内疚的同时又刺激无穷。他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4.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