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点。
余尧从外头跑步回来，正好遇见要出门的顾小眠。
小孩个头矮，努力垫着脚尖，好不容易才够到门把手，使劲一拉，余尧伸手挡了一下，门没关上。
顾小眠看见他，仰头冲他笑，手里还抱着那只洗干净的西瓜皮球。
“哥哥，我去上班啦！”
“等一会儿。”余尧喊住他，先把手上的热气腾腾的纸袋子递给他，又进门，从冰箱里拿出两个昨晚的买的小蛋糕，用双肩包装好，塞进去两盒牛奶。
打量一眼顾小眠的小身板，余尧又把他手上装着生煎包的纸袋子也一并塞了进去，蹲下身给顾小眠背上。
顾小眠喜笑颜开，甜甜道：“谢谢哥哥！”
余尧哼了声，揉揉他的脑袋：“咱俩差着辈分呢知道吗，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顾小眠说：“顾眠让我这么叫你。”
余尧一愣。
顾眠看他表情不太好，又小心地问：“不可以吗？”
“噢，”余尧站起身，带他进电梯，“随你便。”
——
学校还没开学，许跃自从昨天走了之后就销声匿迹，余尧以前一直一个人住，也没觉得无聊，现在突然觉得闲得慌，于是打开电脑，挂上游戏账号，点开许久不曾登录的直播平台，打开摄像头。
一上线，铺天盖地的消息涌进直播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公你回来啦！！！]
[失踪人口回归！！！]
[奶奶奶奶你快醒醒！你追的主播上线啦啊啊啊！]
[老公你终于想起登录密码了呜呜呜~~~]
[老公消失这么久一定是去看我们的婚房了吧，叫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害羞）]
[楼上的瞎叫什么！这分明是我老公！]
[都别吵了，七七是我老婆]
[不，是我老婆]
[不，是我老婆]
[不，是我老婆]
......
余尧：......
[周七天]，这是他的网络ID。
最开始用这个ID，还是两年前内测《仙外有仙》的时候。万鲸集团是大公司，这些年来开发过不少爆火的游戏，《仙外有仙》开始宣传时也是声势浩大，神神秘秘的，却声称是史上最伟大的游戏，谁也没想到不久后便夭折了，只有最开始的望月城篇参加了内测，之后这个游戏不知什么原因，彻彻底底销声匿迹了。
而余尧，就是当初参加内测人员之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穿越到了望月城，遇见了顾眠。
按照游戏原本的设计，他作为新人降临到城中，本应该可以调整人物数值，选择加入望月城任意一个门派。而顾眠作为唯一的天师，干的是“上承天意，下达众生”的活，他能监测望月城的一切异象，然后传达到个宗门，由宗门派人去平定乱象，换言之顾眠就是整个游戏中负责派发任务的最大NPC。
但是余尧穿越之后，却阴差阳错地直接被天师看上，收在门下。
想起那天，他不过是像往常一样进入游戏，进度条加载到百分之百时，突然脑袋一阵剧烈刺痛，直接把他疼昏了过去，睁开眼时，就瞧见头顶蔚蓝的天，刺眼的阳光，和身边沉静美丽的仙人。
那人有一双纯净乌黑的眼睛，盯了他很久，仿若在看故人，良久后说：“跟我回去。”
手机的消息音把思绪拽了回来。余尧回神，此时弹幕上已经刷屏:
[老公你说句话呀]
[老公你说句话呀]
[老公你说句话呀]
......
余尧："好久不见。"
评论区还没来得及换刷屏语，屏幕上突然滚出一行字：[月三十]进入直播间。
[月三十]：好久不见
一瞬间的寂静。
一条条无数个“啊”组成的评论已经铺天盖地袭来，将前面的评论顶了上去，仿佛直播间里一个个全是尖叫鸡。
不知是谁百忙之中哆嗦着打出一条完整的人话：[我的CP发糖啦]
然而对方还嫌这个氛围不够，直接弹过来一条连麦申请。
余尧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点拒绝。
一秒以后，旁边放着的手机开始一条一条接连不断地弹消息。
余尧没理，从满屏尖叫声的缝隙中挑选出几个能回答的问题。
[77你和30吵架了吗]
余尧：“没吵架，不认识。”
[啊？怎么会？你们之前还连麦呢？这可是你唯一一次跟人连麦。]
余尧冷笑。
“如果你指的是那只青蛙，我建议他回归当表情包的本职工作。”
在被月三十忽悠连麦之前，他从没在直播中露过脸，没想到这个月三十在当天竟然带了个滑稽的小丑头套，露脸的只有他自己。
到底谁才是小丑？余尧认定月三十是在戏弄他，心中憋着一口气，但对方游戏打的还不错，但也没有好到惊世骇俗的地步，程度堪堪够余尧在游戏中将他大杀一通泄愤又不感到没劲儿。
被月三十一搅和，他完全没了回复评论的心情，开始专心直播打游戏。
日暮西沉，眼看着时间跳转到四点。
他从坐了一天的电脑前站起来，动动胳膊腿儿，伸了个懒腰，拿起车钥匙就要出门处，走到玄关处，他脚步一顿，又慢吞吞地挪回来。
顾眠五点下班，坐那趟末班公交的话通勤时间至少也要两小时，回家就七点，很多超市都快关门了，他亲自去接顾眠回来的话能省不少时间，钥匙都拿手里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上赶着，便又四仰八叉地躺回沙发上。
愣是等到晚上八点，顾眠还没回来。
余尧打电话到他们公司，前台却说顾眠早就打卡下班了。
下班了？可是顾眠能去哪？
他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鬼，能到哪里去？
余尧心情变得凝重，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去，仪表盘上的指针一路飙升，终于他在一条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找到一辆停住的公交车。
——
顾小眠坐在第二排窗边座位上，腿上抱着西瓜皮球，乌黑清澈的眼睛里映着远方的城市群，高楼大厦正在收走最后一抹落日余晖，片刻之后，天空彻底被黑暗笼罩。
“姐姐，姐姐，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啊。”他忍不住问旁边穿着一身斑斓花裙的双马尾女孩。
早上小余哥哥塞给他的零嘴在公司就吃完了，现在肚子咕咕叫，真的好饿。
女孩低下头，露出甜美的笑，它揉揉他的脑袋：“快了哦，小眠，离开公司前不是刚吃过蛋糕吗，怎么这么快就饿了啊。”
顾小眠撇撇嘴，委屈地说：“可是那都已经过去好久了啊......”
“姐姐这里还有小饼干，来......诶？”女孩翻看自己的挎包，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惊讶道：“我记得还有两块啊......”
“是这两块吗姐姐？”小顾眠手里攥着两只被撕开的小饼干袋，问她。
女孩瞧着那饼干袋也是一愣：“啊，是啊，怎么会......”
顾小眠无奈：“姐姐，你已经是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我们离开公司有多久了？”
女孩看了下手表，说：“三十分钟。”
顾小眠闭嘴不说话了。
公交车朝着市区的方向，已经行驶了四个半小时。
可是这辆车上的其他人好像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样，他们都认为自己刚出公司没多久，无意识地重复着自己的行为。他听师父说过，世间有一种叫烛龙木的法器能够操纵时间，需有仙法才能破解，可惜他初学仙法，功力不够深，对付不了这种东西。
现在只能等顾眠醒过来了。
“小朋友，我这里有吃的，你要不要？”慈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小眠扭头，发现是他身后鸡皮鹤发的老太太在和他说话。
奇怪，后座刚才有人吗？
顾小眠的小眉毛使劲儿皱着，打量着老太太。
老太太很瘦，皱巴巴的皮像是直接贴在骨头上，她枯树一般的手掌心里放着一条仿若被雷劈过焦黑大鲤鱼。
“奶奶，奶奶，我想吃鱼。”
她身侧一个橘色衣服的小男孩拉着她的衣角怯怯道。
老太太手里的木拐杖在地上敲了两声，浊黄的眼珠僵硬地转动几分，既暗示又诱哄道：“我们不吃，弟弟饿了，让弟弟先吃，还不好？”
小男孩脸色苍白，舔舔满是鲜血的嘴唇，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
老太太转过头，笑眯眯：“快吃吧，小朋友。”
顾小眠：“……”
小男孩看着还没自己大，老太太却要让他叫自己弟弟。
谁再看不出有问题就是傻子。
顾小眠心里很无语，脸上扬却起一个纯真无害的大笑脸，接过鱼：“谢谢奶奶。”
焦黑大鲤鱼不仅长得无法下嘴，而且一到他手上就开始活蹦乱跳，弯着肚子打挺，顾小眠眼皮一跳，一个故意的“不小心”，那鱼就跳下他的手心，逃了。
顾小眠夸张惊呼：“不好了，鱼跑了！”
老太太目光呆滞一瞬，在狭窄的车座空隙中弯腰，鱼正在乘客们的脚下跳来跳去，引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一时间，车上乱糟糟的全是伏在地上找鱼的——
“啊？鱼？哪来的鱼？”
“哟，我看见了在这里！”
“啊！它跳我我的腿上了！”
“噢，上帝！我发誓我从没见过这么有活力的鱼！”
偏偏这车乘客都不是普通人，随着一声尖叫，不知是谁的异能显现，无数星星彩片从车顶飘落，仿佛在给这场闹剧颁发奖励，车厢内已经乱作一锅粥。
混乱中，顾小眠的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
是和老太太一起的小男孩。
小男孩露出一双怯怯的眼睛：“我可以和你一起玩皮球吗？”
顾小眠后背发毛，慢慢抽回手：“不，我不想玩。”
小男孩咧嘴一笑，露出牙齿间的红色血肉，一跃扑过来：“那么我要吃掉你！”
顾小眠大惊失色，麻利地爬上座椅背，咬牙一跳，握住了横杆扶手上的吊环。
可是他得拿着皮球，只能解放出一只手，晃晃悠悠垂着半空，眼看小男孩伸长的双臂就要抓到他的脚，顾小眠情急之中开始晃荡自己的身体，找准机会朝他的脑袋一踹，借力往上，双腿也缠在横杆扶手上。
小男孩被踹得人仰马翻，哇哇大哭，老太太一听这个声音，脚步也不蹒跚了，惊恐地跑过来抱住她孙子。
“奶奶！他打我他打我！”小男孩指着扒在车顶上的顾小眠，尖声大叫。
“你胡说！是你先动手的！”
老太太目光凶狠满脸怒容，手中木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敲，震荡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顾小眠眼前一黑，视力恢复时，不可置信地看像自己的身体。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又坐回了的座位上？
不止他，所有人都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花裙子的女孩还在疑惑：“小眠，你怎么了，啊！”
老太太直接一把推开碍她事的女孩，双手呈鹰爪状，也是和她孙子如出一辙的姿势一跃而起朝他扑来！
“！”
顾小眠在心中哭丧着脸默念“未来的我啊顾眠啊求求你赶紧醒过来啊我遇到危险了快来救我啊”，然而他尽职尽责看护的皮球却丝毫没有感召到他的呼唤，纹丝不动。
慌乱中他抄起不知何时掉落在手边的硬物，猛地朝老太太砸去！老太太灵活闪躲，伴随着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顾小眠也仗着身板小往车底一藏，将自己的身体卡进了更前排车座下的死角，老太太一次失手，重整旗鼓，伸出干枯的手掌去抓他，眼看那双尖利干枯的手掌就要抓到顾小眠时，车厢内突然响起一阵低沉的人声。
她的动作瞬间停滞，僵住不能动弹。
顾小眠惊魂未定地望过去，看见空无遮挡的车窗外，从漆黑的夜色中，跳进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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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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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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