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是在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打开门的，因为这期间秦岩接了几个电话，处理完工作便一直在沙发上浅睡，在门把手响动的瞬间睁开了眼睛，顺便看了眼墙上的钟。
陆秋换了件衣服，额前的碎发散落，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在看到秦岩的瞬间，陆秋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秦岩会在客厅。
秦岩却打了一个哈欠，先一步开了口，“陪我做个饭吧，睡了一天，都饿醒了。”
陆秋局促道：“可是我不会做饭。”
“炖个牛肉怎么样？”秦岩从冰箱里拿出他之前买的牛肉，向一旁的陆秋问道：“喜欢吃吗？”
他们才刚刚认识，陆秋还沉浸在早上那个尴尬的状态里，甚至有点不敢看秦岩，“我，我不挑食，都可以。”
秦岩看着陆秋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看来要安排点任务让他分分心，“陆秋，帮我拿一下。”
“哦哦，好。”陆秋连忙伸手把秦岩手里放牛肉的袋子拿到了自己手里，还自告奋勇，“那这个要洗吗？我会洗。”
“先泡一会儿吧。”秦岩努力压了压嘴角的笑意，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碗，“左边是热水，用温水泡就可以，那麻烦你了。”
“没事。”
趁着陆秋在水池边接水，秦岩把需要用的蔬菜和佐料都拿了出来，“今天就吃这些吧，这些需要洗的就交给你了，我先去蒸饭。”
陆秋把水接好，背对着秦岩点点头，“好。”
两个人吃不用弄太多，秦岩把米洗好水放好，把电饭煲打开，在陆秋看不到的角度，慢慢转过了头。
陆秋洗菜洗得很认真，除了两个人之间还弥漫着那种“刚认识”的客气，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其实陆秋现在已经恢复的和平时一个样了，可人要遭受多大多可怕的事，才会在无意间形成那样的条件反射。
整整十年，他和现在这个离他不到一米远的人，隔了整整十年。
秦岩低头抿了抿唇，他对陆秋现状的不安早已盖过了心底的那份喜欢，他宁愿他们从未重逢，也希望陆秋可以一生顺遂。
“我洗好了。”
陆秋的声音打断了秦岩的思考，他连忙收拾好情绪，放好案板开始切菜。
陆秋擦干净手，有点局促地看着秦岩的动作，自己却什么也不会做，踌躇道：“要不……”
“陪我聊聊天吧。”秦岩仿佛知道陆秋下一句要说什么，把陆秋的话接了过来，“唉，我经常一个人做饭吃饭，有时候真的很寂寞，胃口都不好，你就当帮帮我，以后陪我吃饭，顺便尝一下我的手艺，怎么样？”
陆秋没想到事情这样发展，但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回，只好说道：“啊？好，我知道了。”
秦岩这一天下来发现，陆秋的话总是又少又固定，‘好’‘知道’‘谢谢’‘没事’，很礼貌但却很疏离。
好像别人不主动去问他，他就可以永远一言不发。
以前的陆秋，不是这样的。
秦岩忍下心里的难受，闲聊道：“你平时喜欢吃什么？”
“都挺喜欢的吧，我一般都是在学校食堂吃。”秦岩切菜的动作一看就很熟练，陆秋的眼睛慢慢落在了那双握着刀的手上，“如果忘记的话，可能会弄个泡面什么的。”
“你们学校这么忙吗？”
“不是学校忙，是我自己比较忙。”
那是和柔软细腻完全搭不上边的一双手，指骨长，骨节突出，能清晰看到皮肤下的青色血管，上面横着的伤疤随着主人的动作仿佛有了别样的禁锢感，陆秋的视线随着那双手移动，突然道：“你的手好漂亮。”
秦岩拿刀的手一顿，整个人都随之僵了一下，神色蓦地一敛，“你说什么？”
陆秋没注意到秦岩的奇怪，反而被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惊到，慌乱地重复道：“没什么，我是说，你的手很好看。”
天呐，他都在想些什么啊。哪有人平白无故夸别人用漂亮的。
秦岩一直低着头，片刻后却只轻笑了下，说了声“谢谢。”
吃过饭，陆秋提出要洗碗，由于秦岩在做好饭的时候厨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几个碗而已，秦岩就没拦着。
走进卧室，秦岩顺手脱了上衣裤子，想要拿件家居服洗个澡，结果还没来得及套上裤子，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被进来的陆秋撞了个正着。
陆秋张着嘴，好像有话要说。
秦岩突然万幸自己没像往常那样，顺手把内裤也脱了，他几下套上裤子，问道：“怎么了？”
“啊，那个……”陆秋简直想使劲儿捶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应该敲门的，怎么这么着急，“没吃完的米饭要放冰箱里还是扔掉啊？”
秦岩把衣服套上，关上了柜门，“先放冰箱里吧。”
陆秋看秦岩走过来，低着头道歉，“对不起。”
看着眼前低着头的人，秦岩突然很想把手放在陆秋的头顶，然后轻轻揉一揉，再告诉他，他一点都不想听到陆秋和他说这些客气话。
“陆秋，”但是现在他只能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心里叹了口气，“你不用向我道歉，也不用总说谢谢。”
“我现在去洗澡，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敲门。”
直到浴室关门的声音响起，陆秋才敢看向秦岩消失的方向。
为什么，他会因为感受到秦岩的那份难过，而心生一点不安呢？
秦岩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了陆秋留在门上的便利贴，上面写着：有事出门，晚上会直接去店里。
落款，陆秋。
说是有事，其实陆秋根本没有去的地方，他只是想出来静一静。
导师今天发了很多信息，提醒陆秋好好准备报名的材料，陆秋没有表明自己真正的想法，只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一周的假。
现在正值放学，公园里人来人往，陆秋坐在椅子上，带着口罩和帽子，听着风声和说话声，想起了以前。
已经很久没有犯过病了，久到陆秋都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忘了高考结束后，那长达四个月的冷静期。
他是在上了大学获得基本的行动自由后，便去主动看了医生，治疗了一年多，才停了药。
他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吃药，他以为只要他好好接受治疗，就能忘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他以为自己能做到。
今天早上的事发生的太突然了，他丝毫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在车上睡着，也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刚认识了一两天的人面前，发生那样难以去解释的反应，是因为换了环境吗？还是因为自己离开学校，放下了戒心？陆秋想不明白，但好在，他没伤害到秦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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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一共三十六，这是找您的零钱，请收好。”
晚上下了一会儿小雨，在店里停留的人变得多了起来，陆秋结完账，连忙把冲泡好的泡面端到餐饮区，然后顺手把桌子上的垃圾扔进了垃圾桶。
冷藏柜和架子上的瓶装水都不多了，陆秋从仓库里搬出来两箱水，搬到第三箱的时候，被周浅接了过去。
周浅：“我帮你。”
陆秋抬手擦了下汗，“谢谢。”
有了周浅的帮忙，摆货的效率提高了很多，在陆秋第三次望向自己的时候，周浅直接问道：“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陆秋犹豫了一整天，对早上发生在秦岩家里的事依旧在意，他无法保证自己今后会不会再犯病，他不想赌这个，“店长，你知道附近有什么便宜的房子出租吗？环境差点儿也没关系，能睡觉就成。”
周浅奇怪道：“嗯？你现在不是住在秦岩家吗？怎么？他欺负你了？！”
陆秋连忙否认，音量越说越低，“没……没有欺负，他没欺负我。”
正好这时收银台有人叫，陆秋丢下慌乱的情绪，连忙答应了一声，“来了。”
周浅除了去公司总部和工作时间来这家店外，一般不常来店里，今天是看到下雨，秦岩又不在，担心陆秋刚工作不适应，才过来帮个忙。
过了一点，客人明显减少，周浅和陆秋一起检查面包的保质期，接上了刚才的话题，“房子我帮你留意一下吧，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有，而且这附近都挺贵的。如果不行，我也可以给你安排宿舍，但是目前没有离得近的宿舍。”
陆秋说道：“行，谢谢店长。”
周浅看着陆秋的侧脸，随意问道：“你家哪里的？是本地人吗？”
“是本地的。”陆秋应着话，心里却不想深聊这个。
周浅佯装惊讶，又问道：“那你也是在这里上的高中呗，几中？”
陆秋闻言迟疑了下，才答道：“实验三中。”
“哇，好巧啊，这么说来，你是我学弟啊！你好啊，学弟！”
陆秋也惊了一下，“你好，学长。”
周浅把手里的面包放到推车里，感慨道：“不过我比你大好几届，我上学那会儿三中分数线就很变态，你中考的时候估计更难吧。”
“可能吧，我忘记了。”陆秋低着头，看完最后一个面包的保质期，手扶上了小推车，客气道：“我去放吧，麻烦店长了。”
陆秋推着车离开了面包货架，周浅看着他的背影，没再说什么。
又弄了一个小时左右，周浅看着雨停了，月光也洒下来，看来晚上应该不会再下雨了，便拿起车钥匙和陆秋说了再见，“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周浅打着哈欠走到自己的车旁，刚要进去，余光就扫到了一个车牌，脚尖一转走过去，伸手敲了敲车玻璃，“干嘛呢？来了也不进去？”
秦岩降下车窗，还在看手里的照片，“我刚过来，你坐进来说。”
周浅坐到后座，眼前就伸过来一张塑封的大合照，“这什么？你的高中毕业照？”
秦岩：“不是，是陆秋的。”
“哦。”周浅接过照片，找了一圈才找到陆秋，“还是年轻的时候好啊，不过你从哪儿弄来的？难道实验三中也有你的眼线？”
没理会周浅的调侃，秦岩直接问道：“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以前的学生时代大家都没手机，很多人上了大学后又各奔东西，要在时隔这么久后再找，不是一件易事。
秦岩以前没找过，是觉得没有必要，他只要认识现在的陆秋就足够了，可早上的事突然让他警醒。
周浅闻言又看了一圈，摇了摇头，“我都毕业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认识？再说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人都变样了，太难找了。”
“你们不是同一届的吗？学校也离得不算远，你也都不认识？”
“只模糊认识一个脸有什么用？”秦岩收回照片，“更何况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他又突然转走，高中学习那么忙，三中又那么变态，太难遇见了。”
“也对，要不然陆秋也不会不记得你，而且要不是你小子那会儿延迟上学，你还真遇不到陆秋，这么看来，都是缘分呐。”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不聊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看着他吧。”
“那我走了，困死了。”周浅车门开了一半，又回头道：“不过，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陆秋让我帮他找房子，要租。”
秦岩愣了一下，回头问道：“他找你帮忙的？”
“是啊，不过你们怎么了？这不才一起住了一天吗？”
秦岩想了想，回道：“没事，他让你找你就找吧。”
周浅震惊：“那我可真找啊？！”
“找。”
周浅走后，秦岩放好照片，也没立刻从车里出去。
他隔着一条街，看着对面便利店里忙碌的身影，久久无法回神。
秦岩是在学校贴出高考录取信息的大榜后，才知道陆秋报名了本地的一所一本院校。
虽然那所学校在这里还不错，但放在全国却显得有点不够看，更何况陆秋那年高考，成绩斐然。
秦岩在那个大榜前，站了整整一天，他那时候还在想，要是不小心遇上来看成绩的陆秋，他能不能问问他，为什么没有去他想去的那座城市？
那个暑假，他打听到实验三中所有毕业班里陆秋可能会去的聚会地址，一个一个混进去，却一次都没遇见过陆秋。
他曾经以为陆秋是恋家，再加上他父母是那所大学的大学教授，所以他才选择留在本地，但现在看来怕是另有隐情。
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太急太快了，让秦岩不敢贸然去问陆秋，只能自己找。
秦岩现在敢确定的是，陆秋左脸上的痕迹，是在高中毕业之后才被弄上去的。
他突然有点后悔，后悔自己没在看清自己心意的那一年，把陆秋找回来。他的犹豫，他的懦弱，让彼此的时间溜走了十年。
啊，还是没人看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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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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