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外的人声鼎沸，食客来来往往，香气丝丝缕缕自店内飘出来，着力于勾出人们肚子里的馋虫来。
秦栈眼眸低垂，口吻斩钉截铁般：“没有，我也只是第二次来。”
方纾紧接着问：“那上一次是？”
秦栈明明白白说：“上一次是跟大学室友一起来的。”
方纾不断深挖：“大学？你学校在附近？”
秦栈点点表示肯定：“就在附近。”
方纾有个猜测：“蜀大？那怎么会想到毕业后来做刺绣？”
当年秦栈不告而别之后，她们之间就再无联系，那时候又没有手机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同学们也都和她关系不近，没有人知道她后来怎么样。
她以为凭借当年那样的天资，秦栈怎么着也该是从事一些寻常人无法触及的行业，倒不是觉得刺绣这个行业如何，只是总觉得似乎大材小用了一些。
毕竟耐心和勤奋再如何珍贵，也不及天赋加持下，却依然比常人更加勤奋刻苦的组合体。
不过也许只是她一厢情愿地给对方套上了一层学生时代的滤镜，总觉得没有任何事能够难倒她，能够阻碍她。
好奇一下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应该不为过吧？
秦栈言简意赅：“离家近，工资够养活自己和家里人。”
倒是个很顺理成章的理由。
方纾接着抓自己感兴趣的部分：“你是安靖本地人？”
她记得秦栈好像不是蜀地人，不过这会也开始不确定起来，或许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秦栈轻轻摇头：“不是。”
并不吝于回答，却又不再主动讲更多，她乐于接受方纾对她过往探寻的好奇，但还是会有所保留。
方纾似乎也从她变得简短的话语中摸索出一丝抗拒来，于是转而问：“我们下午去哪儿呢？”
秦栈认真思索了一下：“你想怎么安排？打卡景点？或是看看古迹？这边离很多地方都近，省博、金沙遗址、宽窄、太古里、文殊院、草堂、侯祠都在这附近。”
方纾斟酌了一下：“去省博和遗址吧。”
秦栈点点头：“好，省博需要约一下，就在她们的公众号上面。”
方纾依言操作，很快就预约上，没想到博物馆现在也是个热门地方，线上预约人数肉眼可见地多。
秦栈看她摆弄，正听到窗口叫号，便先去取餐。
店中的人来来往往，一个错身俩人就互相看不见了。
方纾动作不慢，预约成功的页面一出来就说：“我弄好了……”
抬头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并没有秦栈的身影，刚才她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秦栈是什么时候走开的。
方纾忽然有些心里没底，她不太喜欢这样突然发现自己被丢下的感觉，这让她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虽然她很清楚，这样的情况下，她离开无非就是去取餐什么的，但总有一种被落下，被人当成物件摆在原地的感觉。
只有物件是不需要被考虑感受，不需要被告知主人的行踪的。
物件没有自己的想法，不会有感受。
而她有。
方纾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忍受这种难耐的轻微慌乱，面上保持平静，看上去好像对一切都胸有成竹。
秦栈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方纾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脸色好像有些不对，周围的气压都让人觉得低了几分。
“怎么了？”
方纾回过神，立刻收起失落，好整以暇地说：“没事啊。”
秦栈将信将疑：“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方纾低下头，这才轻轻说：“你有事离开的时候，可以和我说一声吗？”
中学班级总共四十八个人，每天都要在同一个教室里面上课、学习，而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有十六个她们都是待在同一个空间里面的。
若是不愿意同人讲话，即便这么近的距离，身处同一个空间，三年下来也有可能完全不熟悉。
但若有人稍微主动那么一点点，那么每一天，她们都有见面、说话、互动的机会。
自从发现秦栈虽然嘴上总是拒绝她的种种要求和提问，总是推说让她自己看书、问老师，但身体还是十分诚实地将自己的笔记分享出来。
这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方纾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即便秦栈很少回应她的热情，她也十分情愿和她分享快乐，以及其它的一些东西。
两年相处，她认为，她们之间至少也该算是朋友。
可是这位朋友却突然销声匿迹了。
那年盛夏之后，她便再未见过秦栈。
学校里班级里再没有这个人的身影，同学们也渐渐不再提起她，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唯有秦栈没有带走的快被她翻至卷边的笔记本，昭示着她们曾经有过交集。
秦栈觉得自己的心也抽了一下，好像突然被人戳中经年的隐秘，一丝愧疚爬上来。
方纾却接过她手中的餐盘，转而笑着说：“还有一份吧？餐号是多少？我去拿吧，你等我。”
秦栈将餐号报出来，方纾就起身过去了，人有些拥挤，好半天才拿着餐回来。
殷红的汤汁浸满瓷碗，蜀地这边的吃食似乎总是很舍得放佐料，颜色鲜红透亮，看上去就令人十分有食欲。
方纾今早没吃多少，这会已经饿得不行。
回来见秦栈默默坐着，面前的筷子没动，不禁问：“怎么不先吃？”
秦栈看着她坐下，欲言又止，将筷子递给她之后才说：“你叫我等你。”
方纾笑了：“我是说等我回来，不是等我回来再一起吃。”
秦栈轻声说：“都一样。”
又接：“以后我会注意的。”
方纾一时没跟上：“什么？”
秦栈解释：“抱歉，刚刚让你担心了，以后我如果有事离开，一定和你说清楚。”
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方纾已经从刚刚短暂慌乱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好似满不在乎地说：“我刚才就是随便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跟没事人一样，分明刚才看上去就很不对劲。
秦栈没有反驳她，两人的气氛再次恢复如常，只当这个小插曲不存在。
回到安靖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街上的路灯十分安静，这个坐落在市区边缘的小镇，入夜之后远没有市区那般热闹繁华，街上的霓虹灯好像一整夜都不会熄灭。
寂寂夜空之下，唯有零星几盏灯彻夜亮着，为归家的人照亮夜行的路。
客栈前台的灯也是如此。
方纾没想到这么晚回来，前台也还有人。
莫娜见她们俩结伴回来，并没有多说什么，仅仅点头表示招呼，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既然已经到这，今天也该结束了，方纾笑笑：“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呀。”
秦栈只说：“开心就好，快回去吧。”
方纾点点头：“那你回去也注意安全？到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秦栈看了看时间：“这个点我恐怕不太方便回公寓了。”
方纾有点懵：“啊？”
她还没做好这么快就和秦栈“同床共枕”的准备呢。
却听得秦栈转头向莫娜说：“老板，今晚有没有地方给我睡一晚？”
莫娜把她原本的房间安排给了别人，现在她只好直接问正主了，总不能把她这个长客赶出去吧？
长卷发的女子从柜台后面直起身，奇怪地看着她们：“你们不一起睡吗？”
方纾这才反应过来秦栈的意思：“你不方便回去的话，跟我挤挤也可以……”
莫娜也说：“就是嘛，反正本来就是你的房间，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什么？”秦栈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纾心中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早该想到的，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莫娜看她们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好像说漏嘴了，搞半天这两人还没通过气？
于是解释说：“你那个临时被调用的房间就是调给你身边这个小姑娘了呀，小姑娘，你住的那个房间，原本的常客就是你旁边的人呐。”
方纾在秦栈眼里也见到同样的惊讶，来安靖之后，似乎这样的巧合总是格外地多。
她看上的不过“一手之缘”的人正好就是秦栈，她要找的导师的友人正好就是秦栈的师母，就连她住的客栈，也正好就是秦栈常住的房间。
其实同性住在一起本没有什么，只是方纾自己心里有鬼，不够坦然而已。
不过既然到这个地步了，方纾自认不会对秦栈怎么样，只是睡个觉而已，相安无事就好。
房间里忍冬的香气淡了几分，想必是客栈用的香薰有所损耗，没有初时那般浓郁。
洗浴过后，各自穿着松散睡衣的时候，让方纾觉得秦栈身上的那层冰又融化了几分，变得格外没有距离感。
淡色的碎花穿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就像邻居家的姐姐一样，稳重中透着亲切。
虽然她并不认识什么邻居家的姐姐。
两人都收拾完毕躺好的时间，已经在深夜十二点钟，自从刻意调整自己的作息之后，方纾已经很久没有这个点才准备入睡了。
身边人的呼吸虽然清浅，但终归是个大活人，方纾有些不习惯。
“明天怎么安排？”秦栈知道她没睡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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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夜半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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