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海边的留仙镇,因地处偏远,很少有商贩旅者愿意来此停留,资源的匮乏导致镇上大多数人世世代代只能以捕鱼为生,陆阿荇的父母也不例外。
青荇草无论是漂泊水中还是扎根泥土都能茁壮生长,阿荇的父母晚年得女,他们给女儿取名阿荇,希望她的生命能够如同青荇草般,即便没有雨露的浇灌也能开出鲜艳的花来。
陆阿荇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健康的长到了七岁。
但是在陆阿荇的七岁生辰刚过不久,陆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先是陆阿荇的父亲出海捕鱼迟迟未归,而后陆阿荇又突然陷入了昏迷。
陆阿荇的母亲王春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妇女,哪里见过此等状况,一时之间六神无主,只记得陆阿荇昏迷前几日,总跟她说在梦中听见海中传来海神低语。
陆大年在留仙镇捕了半辈子鱼,王春花便跟着丈夫在留仙镇卖了半辈子的鱼。
王春花没有读过书,也没有见识过留仙镇之外的世界,更是对精怪之事一无所知。
她暗自念叨是不是平日杀鱼造业太多,引得海神娘娘不悦。
可是留仙镇几乎家家户户捕鱼为生,怎么就她可怜的阿荇遭了海神娘娘谴责呢。
她决定去镇上的福瑞堂买些祭祀用品去海边供奉一下海神娘娘,希望能够求得海神娘娘原谅,好让丈夫与女儿早日平安归来。
福瑞堂门口,明芊婳好奇地问掌柜:“掌柜的,近日留仙镇可是有什么庆典吗?”
福瑞堂的掌柜是一个精明干练却又热心肠的大姐,这留仙镇内家家户户发生的事她都知晓几分。
听到明芊婳的询问,掌柜从忙碌中抽出一丝眼神,上下打量着明芊婳,见她羽衣碧冠,一副修道之人的打扮,又是外来客的生面孔,心下忽然有了计较。
“唉,”掌柜的叹了一口气,“留仙镇哪有什么庆典呀,倒是怪事发生了不少,就说前日……”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观察明芊婳,见她面色未起波澜,便话头一转,“说起这王春花啊,也是个苦命之人,夫妇二人半辈子辛勤劳作,好不容易有了安生立命之本,不惑之年又喜得爱女,本以为这日子啊终于是好起来了……”
掌柜的语句不断说了太多话,一时口干舌燥,便准备坐下来喝口水再继续,却望见明芊婳依然倚在门口不动,索性直接将她也邀请进来喝杯热茶。
“我看姑娘一身打扮应该是个修道之人吧,小道长可千万别嫌我这店小茶次。”掌柜的从她上了三道插销的钱柜内,拿出一捧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茶叶为明芊婳泡上。
明芊婳不忍拂了掌柜的好意,只得捧起茶杯轻抿了一下口,茶叶虽旧,却饱含了一股王庭内新茶没有的岁月味道。
“后来呢?”明芊婳示意掌柜继续刚才未尽的话题。
收到明芊婳示意,掌柜的继续说道,“小道长是今日刚到的留仙镇吧。那也怪不得道长不知晓了。今日的留仙镇啊,可不太平。”
掌柜的飞快环顾了一下四周,凑到明芊婳耳边悄悄的说,“就前几日,这天南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抹怪船,想要靠近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屏障阻挡。”
明芊婳不以为然,“许是哪位修道大能的船在海中暂时停泊,设置结界也不过是为了避免百姓误入其中呢。”
“不不不,”掌柜急忙摇头,“起初我们大家也是这么想的,但随后诡异的事发生了,虽然那日大家未能靠近那座船便返回了,可不料那日出海的人,却突然在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
听到这里,明芊婳的神色终于变得慎重了起来,“那王春花家中也是如此吗?”
“是,她的丈夫也是出海未归,不过啊,她家还有一桩怪事。”掌柜的探出头去,见门外并于无他人偷听,低声对明芊婳说道,“她的女儿陆阿荇,昨日突然昏迷,昏迷前嘴上不停念叨着说听见了海上传来的歌声。”
掌柜的指了指店内售卖的祭祀用品,继续说道,“她说是因海神娘娘的责罚,才导致阿荇昏迷,陆大年,哦就是王春花的丈夫,出海不归。要去海边祭祀海神娘娘呢。如此非常时节,家家户户都恨不得闭门不出,谁还敢冒着风险去海边呢。”
怪船,歌声?
“掌柜的可愿引我去王春花家看看阿荇状况?”明芊婳觉得留仙镇内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些不寻常。
“这……”掌柜的有些犹豫,如今外面鬼怪之说穿得沸沸扬扬,这小女娃年纪轻轻,万一道法不精,又遇上点什么,岂不是……
明芊婳看出了掌柜内心的犹疑之处,便不再勉强,“既然如此,还请替我指个方位,就不劳烦掌柜与我同行了,我自行登门便是。”
“出……出了我这门沿着青石板路往东直走,在第三个路口处右拐,门口有一株歪脖子柳树的便是她家了。”掌柜的如蒙大赦,一时间语气都有些结巴。
知晓位置后,明芊婳便起身离开,不再多留。
掌柜的看着明芊婳离开的背影,暗自宽慰自己,“我可不能说没帮忙啊,只是我等一介凡身,去与那精怪相争,又能讨得了什么好处呢……”
天南海边,王春花小心翼翼的将祭祀之物一一摆好,颤颤悠悠的从袖中掏出火折点燃。
“海神娘娘,请早日让我夫郎归来,使我阿荇清醒……”王春花口中不停祈祷着。
火花从黄纸中越起,向海中飞去。
王春花望向飞起的火花,忽然双目失神,犹如提线木偶一般,迈着机械般的脚步,像海中走去。
“我心向海朝拜去,游魂滞魄无所依……”王春花的口中不停的重复着这句奇怪的话。
为防不知情的渔民误入鬼船范围内,防风祈近日一直守在海边。
自怪船出现后海上天气多变,一会晴空万里,一会又狂风暴雨,有经验的渔民们是不会选择在这种波谲云诡的天气出海捕鱼的。
他守的有点累了,左右近日也无渔民出海,正想小憩一会,却见远海边一个中年妇女,正迈着慢悠悠的步伐向海中走去。
“大娘!这个天气你还要出海吗?”防风祈朝王春花大声呼去。
可是他的话语仿佛被无形的结界阻隔在王春花耳朵外边,她的脚步未有丝毫停顿,甚至未曾向防风祈的方向望去一眼。
眼见着王春花的脚步将要迈进海水之中,他心道不对劲,旋即飞身到王春花身边。
防风祈拉住王春花的胳膊,“大娘,你在干什么!”
王春花不为所动,脚步不停,嘴上依旧重复念叨着,“游魂滞魄无所依……”
他感到甚是诡异,眼见拉不住王春花,索性直接一手劈在王春花后颈,将其打晕。
这边防风祈刚将王春花安置好,海中的怪船突然开始向岸边移动,眼见着将要突破结界的封锁。
不妙!若这怪船靠岸,莫说其中暗藏的鬼手攻击,就光是掀起的滔天巨浪,都能够对留仙镇造成不小的伤害。
“谢书寰,你怎还不到啊!”防风祈没有他法,只得再次跃入海中,尝试阻止怪船的靠岸。
明芊婳在拐错了三次方向后,终于来到了这个长着歪脖子柳树的门前。
她上前轻扣门扉,见无人应答,便直接翻过低矮的院墙,跃入庭院内。
“游魂滞魄无所依……”
陆阿荇在昏迷中突然念叨了这么一句怪语。
明芊婳伸手,食指轻点在陆阿荇的额头上,探灵之术随即展开。
“奇怪。三魂缺一,竟是失魂症。”
可她的失魂症并不是天生的,到底是谁要拘走这么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女娃的魂呢。
明芊婳将陆阿荇家搜索一番,既没找到精怪做祟痕迹,也未见王春花身影。
她回想起福瑞堂门口,王春花手中拿着的祭祀之物。
难道是去了海边?
明芊婳刚走出陆阿荇家没多久,便察觉身后突然多了几个尾巴。
“从出了酆都开始,一直追到天南海,到底该夸你们一句坚持不懈,还是贼心不死呢?”
明芊婳冷笑一声,“既然来了,我便做个好心人,送你们去黄泉团聚吧。”
梳心琴上手,一弦生,一弦死,一弦残。
三弦齐奏,黄泉引路。
见暗出的老鼠终于不再窸窸窣窣,明芊婳收起梳心琴,朝海边的方向走去。
天南海中,防风祈一边躲闪着鬼手的攻击,一边手上不停的施法加固结界。
怪船尝试多次未能突破结界,神泣鬼哭之声不再是哀怨悠长,而是化作尖锐刺耳的愤怒之音。
突如其来的转变扰的防风祈心神大乱,一时不察被鬼手抓住,眼见将要被拽进船内时,突然一声悠扬的琴音传来。
琴音化作剑刃,斩断需求鬼手,防风祈终于得以脱身。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斩断的鬼手又瞬间聚拢,再次向防风祈扑去。
“惊涛怒拍三千里。”
明芊婳旋身跃起,再奏梳心,源源不断琴音化作利刃向鬼手攻去。
明芊婳观察发现,只要有琴音攻向船帆,鬼手便会立马撤回保护船帆不受伤害。
料想这船帆必定是怪船弱点所在,她朝防风祈大喊道,“攻击它的船帆!”
防风祈听到后,立刻化出定风扇,羽扇化出飓风,直击船帆。
终于在二人合力之下,怪船的船帆终于被斩破,失去船帆的怪船犹如失去了引航者,顿时停滞不前,只留鬼手萦绕在船边,狂呼乱舞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真是蠢死了!”
二人刚上岸,防风祈还未从先前惊险的战斗中中缓过来,便收获了明芊婳这么一句评价。
“你……”防风祈刚想反驳,但一想这人刚才也算是救了他半条命,只得压下心中恼怒,礼貌询问,“适才多谢相助,我叫防风祈,还未请教小姐姓名?”
“明芊婳。”
真是言简意赅又冷淡的回答。
防风祈被鬼手抓住之前,明芊婳已在海边观察了许久。
其实她本来并不想那么快出手,只有玄境修为的蠢货却妄想阻止漂游王船的脚步,死在海中也是活该。
她数着脚步向海中走去,双数生,单数死。
终于在她数到双数,最后一步将要踏入海水中时,海浪突然翻涌上前,让她的最后一步无处可落。
算你运气好。明芊婳心想。
休息片刻,防风祈终于缓过劲来,便问明芊婳,“你知道海中那座怪船的来历吗?”
“漂游王船。”明芊婳不咸不淡的回答。
“漂游王船?那是什么?”
明芊婳上下打量了防风祈好几眼,不知在震惊怎么会有如此不学无术之人,还是在震惊这等不学无术之人居然也能有玄境修为。
“文盲。《太玄博物图》第三十七页。”
说完便不再理会防风祈的困惑。
《太玄博物图》,所有玄门弟子入门必读参考书。
不待防风祈作出反应,明芊婳想起来此的目的,便问他道,“你在海边有没有见到一个烧纸钱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纸钱?
防风祈抬手指向昏迷在不远处的王春花,“你说的也许……应该是……那边那位大娘吧。”
随后又面带疑惑的询问,“你找这个大娘做何事?”
明芊婳懒得回答他,起身走向王春花。
防风祈急忙跟上,“喂,我还没讲完呢,这个大娘之前……”
探灵之术施展,三魂缺一之像现出。
“竟然又是失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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