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听说院里那个交流项目了吗？”唐薇薇从阳台晒了衣服回来，兴冲冲地问道。
徐新琳忙着做PPT，头也不抬道：“咱们这专业不是每年都有什么交流交换的项目么？”
“也是，现在不都提倡要和国际接轨么。”横竖也不是大一该考虑的事，唐薇薇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林岁昭道，“这周这么早就回去啊？”
林岁昭特意找了个粗肩带的托特包，把要用到的东西都放进去，听她这么问，点点头道：“嗯，明天有事儿，得很早就出门。”
唐薇薇长叹一口气：“华黎也不在，那看来宿舍就剩我和新琳相依为命了，连个斗地主的局都凑不起来......”
华承已经回学校了，没人给做挡箭牌，华黎再怎么不愿意在大好的周末爬山，这次也非得跟着去，一下课就直接回了市区。
不过有她在，林岁昭心倒是安定了不少。
徐新琳从花花绿绿的PPT界面抬起头，看了眼唐薇薇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提醒道：“别整天就想着斗地主了，你还不赶紧操心操心你们那小组作业，要是完不成，跟要大学生的命也没什么差别了！”
和冬天一样，今年的春节也比往年来得要早，自然的，期末考试也要跟着提前许多，这样一来，为了给学生留出足够的时间复习考试，好多课程的课题作业都赶在了最近收尾，寝室四人都忙得不行。
唐薇薇之前被叶文心“迫害”的那个创新创业的小组作业也马上要到提交时间了，但因为队友背刺，操作难度比专业课的作业还要高。
这事儿在她们宿舍就是个共通的八卦，林岁昭不可避免又想起那天午后和叶文心遇见那次，微微皱了皱眉。
唐薇薇仰天长叹一声，认命地回到桌位上打开电脑：“她不是又换了个男朋友么，赶紧折腾她男朋友去了，来这折磨我们干什么！”
但也就只这么一句，剩下的唐薇薇都懒得说了，
而至于林岁昭，本来就不是有交集的两个人，这点画面在她的脑海中转瞬就消散，她把东西装好，跟唐薇薇和徐新琳告别后出了宿舍。
京都今年的气温下降实在是太快，才下午六点多，已经是不穿后外套就受不了的天气，收到表姐林满消息的时候，林岁昭刚好握着在便利店买的饭团出了电梯门。
【啊啊啊小昭，我才知道你这周末去香山是吧，你别听我妈说什么求功名的，你到时候给我求个姻缘啊，我真是寡不下去了！！！】
虽然林满比林岁昭大三岁，但两人的关系一直很亲密，不过平时因为学业繁忙，联系并不是很多——
林满有空的那几年林岁昭在准备高考，现在林岁昭不忙了，林满却和大多数备战考研的学子一样，多数时候都是失联状态。
林岁昭在1702的房门前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想着也挺久没和她联系了，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
麦芽：【你现在有空吗？想给你打电话了，哭哭GIF.】
能让林岁昭用上这样表情包的人，也就只有林满了。
几乎是刚发出去，林满就直接弹了视频通话过来
“好久不见了小昭，说实话我都有点想哭了......”
和文字里的元气满满不同，视频一接通，电话那头的林满素面朝天，刘海用一个大大的发卡往上固定住，从前光洁的额头上有两个因为压力冒出来的痘痘。
林岁昭从包里拿出蓝牙耳机来戴上，正想问她怎么了，林满又接着道：“本来还没什么事儿，看到你这么光滑的脸蛋，简直就是逼着我去回忆逝去的青春时光啊！”
她那边背景像是自习室的走廊，南方的教学楼，即使是大通风的设计，温度也能支撑人全年全天都在那儿背书。
“我这几天特意规律作息了，天天早睡早起还忍着冻敷面膜，要是状态还不好那也不科学呀。”林岁昭听着她和自己开玩笑，眼里却是化不开的倦意，只用特别正常的语气道，“而且知道要和你视频我还化妆了呢，这粉底液遮瑕特别好......”
林岁昭一本正经地把早上化的妆夸张出更神圣的意义，不想让林满觉得失落。
“烦死了你，”林满故意翻了个白眼道，“在这哄我开心是吧？”
但心情确实是肉眼可见的轻快了不少。
林岁昭低头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听见她的前一句，小小的抱怨了一下：“都怪你小时候对我的影响不好，我现在骂人都只会这么一句。”
林满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好险没噎了一下，差点气笑了：“不是林岁昭，你自己听听你这话，什么叫我对你影响不好啊？我骂人那是能八百句不重样好吧？”
林岁昭想到林满的战绩，确实是够令人闻风丧胆的，现在在中文系修炼了四年估计更是功力深厚，只能默默扯开了这个由她自己开始的话题，问道：“你现在忙不忙呀？要是忙的话我改天再给你打过来...”
虽然改天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但她就怕林满明明被打扰了又不愿意先挂自己的电话。
林岁昭没上小学的时候天天跟在林满身边打转，说是林满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她心里想的什么林满一眼就能猜得清清楚楚，当下就又给她翻了个白眼：“你得了吧你，还操心起你姐姐我的事儿来了，我看还是我操心你比较现实吧。”
林岁昭把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弯腰换鞋，在林满面前说话跟撒娇似的：“操心我干什么，好着呢......”
林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道：“去香山那事儿没那么简单吧？”
林岁昭垂了垂眸，若无其事道：“什么简单不简单的，去给你求桃花呢。”
她不想林满已经这么忙了，还要分出精力来操心她的事情。
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怎么就不是多大的事儿了，”林满嗤笑了一声，跟有读心术似的，在视频那头道，“要不是多大的事儿我妈还能知道啊？”
要是林岁昭自个儿要去香山祈福，那无论是给林满求金榜题名还是求桃花，都不该是经过长辈的口，林满确实不经常看手机，但和没信号那是两码子事儿。
林素馨和郑家那个圈子的事儿林满多少也听她倾诉过，要想明白这点弯弯绕绕是再轻松不过的。
林岁昭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把换下来的鞋收进柜子里，轻声道：“林满，你怎么还是这么聪明呀。”
小屁孩时期有过一段时间，会很在意因为辈分导致的“面子”，就那么几天，林岁昭不爱喊姐姐也不爱喊表姐，总会有点欠揍地直呼林满的大名。
到后来林岁昭长大一点，变成大人们口中懂事又乖巧的小孩，永远有礼貌又有分寸，但唯独在面对林满的时候，还剩下一点点张牙舞爪的样子。
虽然现在好像多了那么一个人......
“你不想说我还懒得问你。”林满没理她，也不愿意“劝”她什么要和小姨好好相处的话，毕竟林素馨这次是连亲嫂子都算进去了。
她只是叮嘱道，“但是你自个儿得把脑子放清醒点啊，现在毕竟还没到独立的时候，转圜着点也好......”
林满顿了一下，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就先生出点感同身受的共鸣来——
林岁昭得在亲妈面前转圜着，因为还是刚入学的大学生，只要房产证上的名字一天还是林素馨，那她就得如履薄冰地靠着这点微薄的亲情来保证能在高物价的京都生活下去。
而人生中远没有那么多糟心事儿的林满则是要和前途转圜，要小心翼翼的在实习和考研之间维持着一个天平点，要精确到小数点后很多位，去计算着自己如果失败会是什么后果，家里那点微薄的存款还能支持她掩耳盗铃地在象牙塔待几年。
林满轻笑着摇摇头，颇有些对镜自怜的矫情感：“我跟你说的就是碗三无鸡汤，还是凉透的那种，你听听就得了，什么转圜不转圜的好早着呢，趁着还能开心几年，多余的事儿就别管太多了，明天去了好好玩，记得给我求个桃花，我是真寡不住了......”
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人，不夸张的讲，两人的性格有一部分几乎是共生出来的。
就像林满能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一样，林岁昭自然也能知道林满突然的感叹是为了什么。
林岁昭把手机放上手机支架，整个人很放松地陷进沙发里，屋里开了空调，脱了外套也不会冷。
在这样的温暖里，林岁昭看着视频里的林满，闲聊一样开口道：“姐，我上周参加了个英语导游大赛，得了市里的冠军，期末综测能加好多好多分......”
林满笑着白她一眼，故意道：“刺激我呢，我跟你说，你姐我现在可是在五楼呢，别搞啊！”
林岁昭翻了个身，侧对着摄像头，继续道：“但我之前那一个星期又犯臭毛病了，每天都失眠，临比赛前一天还熬夜复习了......”
林满看着林岁昭轻轻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想起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因为担心第二天的考试，晚上打着手电筒偷偷在被窝里复习，第二天早上差点迟到的事儿，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林岁昭继续道：“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既不自信，好像又不太会变通，我虽然得了第一名，但心里比谁都不自信，后来我妈又闹这么一通......”
她就这么说漏嘴了一句，停顿了一下，林满只当做没发觉，就这么心照不宣地接着往下说：“我就又开始特怀疑我自己，就拼命去想，会不会是审分的老师把名次算错了，又或者想，我能得第一都是因为恰好压中了题...再加上我校赛的时候只是刚好出线嘛，我就更觉得自己都是运气好，我那天睡觉都不安稳，就一直在那儿做梦，梦到自己的奖牌和证书都被人收走了，在梦里都觉得好丢人......”
她声音越说越低，林满看着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用半带着训斥的语气道：“多想什么呢林岁昭，还审分审错了，能的你，我跟你说，你这往大了讲叫碰瓷啊！你能不能自己想想啊，你要是真只靠运气好那你不第一年就上京大了么，至于这么拼死拼活一年？再说了，运气好也不能管一辈子啊？还能顺风顺水保佑你过了校赛还赢了市赛啊？逗我玩儿你，别老是在那里就靠自己瞎想一通，要真有这么灵我还让你替我去香山拜什么？直接拜你得了！”
“快呸呸呸，”林岁昭赶紧打断林满的话，“哪能乱说话呢！”
林满翻了个白眼，又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这么严肃啊林老师，那行，到时候要是没给我求到好姻缘我可是要来找你的啊！”
“这得靠你自己努力，哪能都推在我身上，”林岁昭小声反驳她，“唯心主义也不是这么用的呀......”
林满故意逗她：“那林老师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是个什么用处？”
像类似英语这样在教学计划大纲里的科目，即使以后不是非得走教师这条职业道路，还是会有很多类似教师职业道德这样的选修或者必修课，林满也就戏称她为林老师。
林岁昭没理会她的戏谑，只是继续道：“就比如我那天不是一直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嘛，但后来想明白了也就觉得，好像就不过如此......”
“你这两句可真够废话的。”林满作为一个中文系的学生，毫不留情地吐槽了林岁昭，“敢情说半天就是为了跟我显摆你胡思乱想还能想明白啊？你别在这儿给我添堵啊，我这儿的情况复杂着呢。”
林满口中所谓的情况复杂，是因为这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试最消磨人的意志，经历一次感觉能让人年迈十岁，这种年迈有一部分是来源于沧桑了的外表，但更多的则是因为心境会在每一个背知识点到崩溃的晚上、每一个梦到失败的梦里、以及每一个怀疑自己的瞬间，被淬炼得越来越强大，又或者越来越疲惫——
比如走廊里，林满身旁，一张张麻木的脸，和一双双分明又充满了希望的眼睛。
所以每每想到林岁昭居然经历过两次高考，林满总会由心底生出一种由衷的敬佩感。
林岁昭趴在沙发上，没理会林满的调侃，自顾自往下说道：“据说人的身上都是需要脊梁的，这里的脊梁指的不是身后那根骨头，是一种劲儿......”
林岁昭说儿话音总是有点别口，但她还是回忆着陈烬年那晚的话，慢慢的，继续说：“就是精气神吧，对一些东西的坚持和某些信念，没有这股劲儿的话，赢好像也不能算是大获全胜。但要是有的话，再怎么接近绝处，也总是能逢生的......”
都说到了这儿，林岁昭突然又想到陈烬年的那句“你在我这里已经是最棒的了”，趴在沙发上，就这么控制不住的扬起了嘴角，溢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跟盛了蜜似的，原本白嫩的脸颊也添上两抹绯红。
林满本来还在琢磨林岁昭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深层含义，被她这么一笑突然回过味儿来了，眯了眯眼：“不对劲啊林岁昭，你从哪儿学的这么bking的话，这完全不像你风格啊，你个连株多肉都养不活的人，什么时候有心思琢磨上人体科学了？”
林岁昭从沙发上坐起来，小声和她辩驳：“哪有，我现在都能养玫瑰了呢...”
虽然是养在陈烬年家的阳台，反正所有权是她的......
“有情况啊林岁昭，难怪刚刚教训我，还说什么桃花得靠自己努力不能全靠唯心主义，原来你这真是前人的经验啊。”林满看她这表情，更觉得不对劲了，“你赶紧给我老实交代啊，别的事儿瞒着我就算了，感情状况你再瞒我我可不接受啊，你这都脱单了还不让我八卦八卦，我这学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没脱单呢！”林岁昭赶紧解释道，虽然知道陈烬年不在，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含糊道，“这才哪到哪的事呢...”
但被林满这么一提，她还真是有点想倾诉了，小声道：“而且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都是成年人，更何况是林岁昭这样对周围人的态度足够敏感的人，自然是能看出陈烬年对自己的不同，也能够感觉到自己和他之间的氛围绝对不是所谓的纯友谊。
但暗恋的人总是这样，即使能够察觉到不同寻常，但只要对方没有更明显一点的表示，比如直接摊牌表白，或者是他有了暧昧对象甚至是女朋友，那就只能胡思乱想，间或是惶恐着——
如果只在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时候率先摊牌，那她就不会选择小心翼翼的暗恋，而是直接追求了。
她捡着些细节和林满说了，那盆花的事儿也终于还是被套出来。
林满听完之后有一段漫长的沉默，久到林岁昭心里已经打起了鼓，开始想是不是她也觉得是自己多想的时候，林满突然开口了。
“小昭，”她顿了一下，特认真地道，“你俩真的没有在谈吗？”
就这么一句，林岁昭本来已经悬空的心脏骤然落回地面，但也说不出心里具体是什么感觉，只是脸变得更红了，跟微醺似的。
林满看她这样子，嗤笑一声：“怎么还跟个高中生似的，这么纯情，人家都对你这么明显了，难道图的是期末考你能把试卷翻起来给他看两眼吗？”
林岁昭小声道：“人家比我成绩好多了，而且我们也不是一个专业的......”
“那不就结了吗？小昭，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跟你说，男人永远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即使是中央空调那也是要涂点什么的。”林满看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但还是正色道，“你俩这都推心置腹发展道夜晚谈天说地了，你摸摸你自己的心窝，要说没点什么你自己也不信吧？反正你现在就是把持住了，坚持敌不动我不动的方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定只能让他推着你往前走，别傻傻地就被人骗了，听到没？”
林岁昭又躺会沙发上，脖子悬空的感觉特没有安全感，她举直了胳膊看着视频里的林满，钝钝地点了点头。
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客厅只有手机的光亮，显得格外刺眼。
确实如林满说的那样，林岁昭也相信是“有点什么”的。
但她相信只是一方面的事儿，感情又不能只靠她一个人的感觉。
暗恋的酸涩感已经慢慢凝化成一颗柠檬糖，的确是酸甜口的，但偶尔还是会因为没有混合均匀的柠檬汁让舌尖变得钝木。
林岁昭突然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想不明白了，脑海里只剩下林满那句要等他推着自己往前走。
但她这时不知道，陈烬年向前的那一步，会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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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趟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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