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摸底考考了整整三天。
第一天考语数外,后两天考剩下的六门副科。
最后一场化学考完,学生们就像在烈日下晒了三天三日的梅干菜,彻底蔫了。
这场难得出奇的摸底考宛如当头一棒,无论是已经收了心,还是仍沉浸在假期里没跳出来的,无一例外,全都被打懵了。
市一中作为全省都排得上好的重点高中,前脚考完,后脚排好的课程表紧锣密鼓地就砸在了他们头上,早晚自习一样不落。
课间仅有的十分钟,是唯一能喘口气的时候。
初秋的天空瓦蓝澄净,缀着几朵疏淡的薄云,琥珀色的光束倾洒入浓荫的树间。
走廊里不少人在打闹跑嚷,唯独乔蓝遗世而独立地站在石砌栏杆旁,两条纤细的胳膊没骨头似地往外一摊,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日光照得暖白如玉。
和煦的微风轻轻吹起少女的裙摆,仿佛荷叶卷边荡开的弧度。
“小乔,你搁这晒紫外线呢?”
谷莹嘴里叼着一包豆奶,好奇地学着乔蓝的姿势,在日光浮尘里挥了挥双手。
“多晒晒预防骨质疏松——”
乔蓝连嗓子似乎都被晒蔫了,听着没什么精神,她收回双臂,下巴放在手臂上枕着,“我有预感,这次化学又是开门黄。”
她昨天拿着记下来的选择题去找同学对答案,她不敢找江卓对,就找了化学课代表。
看到对出来的答案,心都凉了半截。
谷莹安慰她:“想开点,摸底考而已又不是大考。再说化学又不算高考分,而且现在分了文理,只要小高考化学能考到B,问题就不大。”
他们省的高考制度和其他省份有些不太一样,高考只计语数外三门主课的分数,其他几门学科皆按A、B、C、D的评级来区分。
文科生必选修历史,理科必选修物理,再和选择的另一门选修,同语数外一起高考。
而其余的四门副科则在高二下学期就要考完,简称小高考,也称“小四门”。
小高考虽说是下学期的事,但现在就要开始未雨绸缪了。
“江卓。”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乔蓝下意识地踮起脚尖,朝楼下看。
教学楼的楼层不高,二层楼左右离地面不过三米的距离,身穿白色校服上衣的男生捧着一沓试卷。日光照耀下,黑发被映成了浅棕色,笑容温和,正在和叫了他名字的女生驻足闲聊。
“乔蓝,你紧张什么。”谷莹狐疑地看她。
乔蓝扭过头,若无其事:“我在想江卓抱着的,会不会是化学试卷。”
谷莹懒得拆穿她的口是心非,此时一道更洪亮的男声从另一个方向喊:“周暮云!”
“喊什么,我又不聋。”
回应的男声请沉低磁,带着点儿秋困的慵懒和不耐。
“老张头让你去找他。“
“……”
周暮云站在廊下,从俩人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个侧影。
忽然间,他似有所感,抬头朝俩人的方向看来,视线在乔蓝的身上停顿了半秒,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清清淡淡,没什么情绪。
随后径直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谷莹:“周暮云怎么又被班主任叫了。”
乔蓝歪头想了下:“估计是交了空白的暑假作业被发现了吧。”
自那天的楼道惊魂后,就是连续三天的考试,她跟周暮云就没说上过话。
那天回来,她认真回忆了一遍周暮云在楼道里神色反应,在确定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这桩糗事之后,自动把脑袋里的这段记忆选中一键删除。
当然,乔蓝也反躬自省了下,以后哪怕下楼倒垃圾,都要全副武装,绝不偷懒不穿内衣。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撞上神出鬼没的某人。
谷莹看着少年高瘦挺拔的背影:“我有点想不通,明明周暮云更帅,为什么班里的女生都喜欢围着江卓……”
乔蓝闻言一双小鹿眼直勾勾瞪着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她凑近,手指勾了下她鼻梁上的厚重镜框,犹疑:“你的散光是不是又严重了,哪天我陪你重新配一副眼镜?”
“别贫。”
谷莹笑着拍开她的手。
如果江卓是会发光的太阳,周暮云就是薄暮的乌云,夹杂着电闪雷鸣,冷不丁还会劈人。
有可比性么?
-
上课铃响,众人纷纷窜回各自的座位,化学老师施施然地走进教室。
乔蓝一语中的,江卓帮忙抱过来的果真是化学试卷。
化学老师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姓马,本来已经退休了,但因为教学经验丰富,又被学校重新特聘了回来。
说话吐字带着点方言,听着费劲儿,人也不怎么和蔼,只对成绩好的学生和颜悦色。
讲台上,马老头拖着长腔念着姓名和分数,念到谁,谁上去领试卷。
“徐媛媛,81。”
“谷莹,89。”
“蒋思辰,86。”
“裴浩,75。”
……
台下的学生各个正襟危坐,如听丧钟。
只因为马老头有个规矩,只要成绩考不到平均分的学生,就会挨上一手板。
虽然被校长提醒过多次不可以体罚学生,但马老头依然我行我素,保持着老一辈的观念:不打不成器。
只是迫于上面的警告,把以前随身带着的竹板,换成了折扇。
只要分数不达标,扇柄就往手心敲。
那东西敲起来,可比竹板更疼。
刚刚被叫上去的裴浩面如土色,这次班级的化学平均分正好是75.5。
“老师,零点五分也要算啊。”
裴浩缩着脖子走到讲台边,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
“零点一分也算,你当是菜市场呢还讨价还价?手拿出来!”
竹制的扇柄结结实实地落在皮肉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伴随着裴浩震天响的哀嚎。
“疼就长点记性,考这点破成绩糊弄谁?”
眼看着裴浩那么个大男生都疼得直抽气,乔蓝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
她的估分也就在70左右,这手板是挨定了。
“江卓,满分。”
话音落,全班都倒吸了一口气。
马老头更是面色缓和许多,笑眯眯地把试卷递到江卓手里,补了一句:“不止是全班唯一的满分,也是全年级唯一的满分。江卓,很不错,继续保持啊。”
江卓似乎习以为常,接过试卷回到座位坐下,乔蓝的注意力还未回拢,马老头下一个就点到了她的名字:“乔蓝——”
条件反射地站起身。
“73。”
乔蓝的睫毛颤了颤,走到讲台,一脸英勇就义地把校服袖口往上卷。
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她轻咬着唇,伸出雪白纤细的手腕,眼睛不忍直视地撇向别处,然而扇柄却迟迟没有落下。
诧异地抬起头,只见马老头面容和蔼:“这次试卷是有些难了,下回再用点心,好好考。”
马老头知道乔蓝是文科老师眼里的宝贝,不但没有打,反而安慰了她一句。
“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
刚被敲过的裴浩在底下大呼不公。
不知是谁回了一句:“你文综考全班第一你也有这待遇。”
乔蓝拿着试卷,有点恍惚地回到座位坐下。
方才那点壮士断腕的勇气一点点泄了下去,顶着众人有点羡慕又有点异样的目光,她没有半点躲过一遭的庆幸,只觉得脸颊慢慢烧了起来。
“小乔,你还好吗?”
谷莹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
她摇摇头,沉默地拿过笔袋,把试卷上方通红刺眼的数字遮住。
—
放学铃声准时响起,学生们鱼贯而出。
今天是周五,谷莹还要去补习班,早早地就被爸妈接走,乔蓝收拾东西本来就慢,是最后几个走的。
她背着书包,蔫头耷脑地路过高二三班的门口,全然没注意到平日乱哄哄的走廊,此时却安静得出奇。
更没注意到在教室后门口,周暮云懒散地靠在门框旁,一手还拎着湿漉漉的拖把。
“老大,你咋还亲自拖地呢,交给徐宁他们啊,我们去打球。”
杜康嬉皮笑脸地就要去拿他手里的拖把。
周暮云身子没动,把拖把换了个手拿:“我还想亲自抽你,说话阴阳怪气。”
“我哪有,乐于助人可是身为班干部的优秀品德,是不是啊劳动委员?”
被cure的徐宁疯狂点头,他宁愿帮忙把这地拖了,也不想被困在教室里,连门也出不了。
周暮云挑眉:“你是班霸吗,这么没素质?”
“……”
杜康无语凝噎。
到底谁是啊?
四十分钟前,周暮云因为交了空白的暑假作业,被班主任老张罚拖走廊的地。
正值快要放学的点儿,走廊人来人往,前脚刚拖干净的地板,后脚又被踩得满是脏脚印。
来往四五次,这位少爷彻底发了火,把前后的教室门一关,地板不干,谁也别想出。
隔壁班的见状,也都识相地通通绕了另一边的楼梯。
放学铃响十分钟了,整个三班的人就这么被迫自习到现在。
周暮云斜斜地倚着门边,拖把杵在腿边,活像个拿着三叉戟的门神。
“再等等,还有五分钟就干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幽幽地晃过,路过被拖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顿时留下一连串脏兮兮的黑脚印。
“……”
“嘿,这谁啊,这么没眼力见。”
杜康刚想追出去,顾忌着脚下的地板,抬起的腿又缩了回来,定睛看了看那道背影,“那不是乔蓝么?”
“小乔。”
乔蓝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像是突然被叫住了魂,怔怔转过头,一脸迷茫。
周暮云单手撑着拖把杆,似笑非笑地朝她招了下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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