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作响，玻璃杯里的梅子酒晃出细碎波纹。
徐露露晃着手机支架，新做的猫眼美甲在吊灯下闪着狡黠的光。
“第三十一次突击检查——”
她突然把镜头怼到芈夏面前，"医学系高岭之花深夜买醉实录！"
芈夏伸手挡住镜头，白天急诊给病人清创缝合留下的碘伏痕迹还在指节上：“别闹。”
“停！就这个角度！”
徐露露突然按住她挡脸的手，手机屏幕里映出女孩潮湿的眼睛。蝉翼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白炽灯顺着鼻梁滑落，在唇珠上凝成光点：“宝贝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刚被雨淋湿的布偶猫。”
于思蕊噗嗤笑出声，腕间银镯撞在玻璃杯上叮当作响：“你们B市人说话都这么夸张？”
“这叫职业敏感度。”徐露露从冰箱顶上摸出包跳跳糖，撕开倒在酒杯里，“上周我带芈夏去拍校服广告，摄影师追着问是不是电影学院新生。结果这位小姐拿出菜场买的猪肉说'我今天回去练习缝合的标本'。”
时间如白马过隙，五年时光弹指一挥间，已经忘记高中毕业是怎样的光景，大学毕业如期而至。
于思蕊毕业旅行来B市，芈夏和徐露露盛情接待。
当年，芈夏如愿考上了首都医科大学临床医学，徐露露读的B大设计学院，两人一直在B市，只是学校在城市的两头，地铁都要三小时，但还是挤出时间经常聚。
于思蕊去的C大师范专业，大家保持网上联系，每年过年蓉城也都会抽空见上一面。
徐露露现在专职当美妆up主，从大二开始，她现在算是小有名气，她也喜欢这种自由的职业，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芈夏经常被拉着当模特，一出镜播放量蹭蹭蹭飙升。
后来，徐露露给她申请账号，说的是她这长相，不分互联网这杯羹，天理不容，粉丝量不多，但也马马虎虎。
当然，也有好处，芈夏至少大学生活费自立了。
难得相聚，三人喝得迷迷糊糊，聊起感情生活。
“第四个是玩地下乐队的鼓手。”
徐露露晃着红酒杯窝进懒人沙发，新染的雾霾蓝发梢扫过锁骨处的玫瑰纹身，“他在我生日当天和女粉丝在后台接吻，被我的vlog镜头拍得清清楚楚。”
芈夏按住于思蕊手腕，安抚她担忧的神色，语气轻快的道：“最印象深刻的是？”
“哦，我想想，嗯，应该是策展人先生，最绝。”
徐露露突然坐直身子，镶满水钻的手机壳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光斑，“有天他说要给我惊喜，结果打开酒店房门——”她故意停顿，指尖划过自己天鹅颈，“里面坐着他的前妻和两岁的儿子。”
于思蕊不知道要不要笑，扭头看芈夏，倒是徐露露自己笑得癫狂，窝在沙发里直不起腰，“徐泽楷那傻子，哭着闹着要去揍那男的，笑死我了。”
徐泽楷刚刚考上大学，去了沪市，男大十八变，芈夏上次见他，都快认不得了，不知道咋的，练了一身腱子肉。
落地窗外飘起细雨，徐露露突然安静下来：“其实最伤的是大学初恋。”她摩挲着左手腕的梵文刺青，“那个说要陪我环游世界的摄影师，最后说我眼里的野心太大，装不下两个人的未来。”
话题伤感起来，芈夏转了转酒杯，瞥眼看见
于思蕊正盯着手机锁屏发呆——沱江边的合照里，她男友陈默的侧脸被夕阳镀上金边。
这是他们冷战的第十七天。
“他今早点赞了我发的云朵。”她忽然开口，指尖在杯沿画圈，“是我们在峨眉山看过的积雨云。”
徐露露凑过来看手机："这种藕断丝连最要命，就像过期口红看着鲜亮实则......"
他们这对，父母不同意，于思蕊家里已经帮她安排好回蓉城当老师，铁饭碗的工作。
陈默什么也没有，但也不肯和她回蓉城，想在外面闯一闯。
徐露露把脸埋进抱枕，闷声说，“上周那个编剧说要为我写剧本，结果发现他给每个网红都这么承诺。”
芈夏轻笑，庆幸她难得清醒一回。
徐露露翻身坐起，假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阴影，“你们相信吗？我所有视频里最火的，是芈夏手术那天素颜出镜的哭妆。”
于是两个人的目光落到芈夏身上，芈夏仰头灌酒，洋装看不见，但两人好像不准备放过她了。
芈夏捏着威士忌杯的手指紧了紧。冰球在琥珀色酒液里缓缓下沉，水痕蜿蜒着爬过杯壁上凝结的雾气。
她想起某个同样潮湿的午后，冷香冲淡了燥热，噼里啪啦雨滴击打着芭蕉叶……
“说到这个——”徐露露突然扑过来搂住她脖子，柑橘香水冲散回忆，“谢学长朋友圈昨天发的咖啡厅，落地窗是不是你们上次拍广告的地方？”
于思蕊敏锐地直起身：“谢学长？哪个谢学长？”
“A大传奇人物啊！硕博连读的高才生。”徐露露扳着手指细数，“关键是那张脸，上次他来我们学校，我们设计院的女生都出去接水，就为了看他一眼。”
于思蕊咋舌，脸上露出娇憨般的艳羡。
“你说就这样的，追她大半年，他们没点儿奸情我不信。”
徐露露给芈夏满上酒杯，坏笑道：“今天无论如何，你必须给我从实招来。”
“芈夏，你tm的绝对恋爱了。”徐露露挣扎想起来，尝试无果后放弃，手磕在茶几上，发出吃痛。
于思蕊用镊子夹起冰块扔进芈夏的酒杯，她俯身，问道："宝，你这条锁骨链——”
她伸手扯开芈夏的衬衫领口，“MXXH，这该不会是什么定情信物吧？看起来真的很像诶。”
“上周拍开箱视频那条？”
徐露露仿佛发现线索一般，她凑到芈夏面前，拿起项链打量，露出百密一疏的挫败感，“等等，C家限定款，我都抢不到的诶，我当时怎么会觉得是品牌方送的？”
“芈夏，你这是暗度陈仓啊。”
芈夏举手投降，“别问了。”
“谁送的？”
见芈夏装死，徐露露咋舌，“很大手笔诶，这么舍得？”
“快让我们见见啊，这是何方神圣？”
于思蕊起哄。
芈夏摇头，“没有，没有。”
“她捂得可严实了，”徐露露翻白眼，“视频都要躲着接，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人家好上的。”
“别瞎琢磨了。”
说完，芈夏给徐露露嘴里塞了颗冰块，想堵住她的嘴，徐露露不放弃，芈夏倒酒，目的就是把人灌醉，不要再追问下去了。
酒过三巡，大家基本上喝趴了。
徐露露怀念过往，开始念叨高中同学的名字，“班长，路泽钰，他也在B市，其实我觉得他当年喜欢咱们夏夏。”
“瞎说。”
芈夏拍她胳膊。
“也对，也许是我看走眼了，不然都在B市，他怎么不来追你？”
“喏，还有赵承，就他留在蓉城最潇洒，”徐露露笑道：“这家伙天天和我显摆他坐公交车去上大学，我去，每晚上深夜放毒，我们学校食堂不说了，甜不啦叽，我想吃辣，我想吃火锅！”
芈夏不忘报仇，调侃道：“天天给你发消息，还看不出什么意思啊？”
徐露露愣神，随及摆手，“算了算了，这叫什么回事儿？”
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大家感慨惆怅，时间明明过得飞快，又仿佛还是那时开学，班主任还在按成绩排座位，大家缩头缩脑在站在走廊上，等着自己的去处。
“诶，你们有谁见过那谁没？”徐露露猛敲自己脑袋，“那谁……，谁……”
“沈淮深。”
于思蕊和徐露露碰了一下杯。
只有芈夏手抖，差点儿把酒倒进了脖子里。
“我没他微信，”于思蕊凝神，好像在回忆什么，最后总结，“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很帅。”
两人很默契的看向芈夏。
芈夏摇头，回问道：“干嘛看我？我很少联系这些老同学。”
“也是，他这人好像没怎么和大家联系。”
徐露露按住于思蕊手腕，想了想，放下酒杯，再次看向芈夏，“等等，芈夏你应该有他微信啊，而且你后来不是还见过他？”
“什么啊？”
芈夏喝酒，装傻。
“就高二暑假那年，你爸爸在B市做康复治疗，你来了B市，回去就生了一场大病，”徐露露按了按眉心，“当时，我去医院看你，你一直念叨沈淮深，你当时说过，来B市找他玩。”
“我以为你说之后有没有见过，”芈夏又灌了口酒，“怎么了？”
“你应该有他联系方式，”徐露露眼睛微眯，“夏夏，你反应不太对诶。”
“你给他打电话。”
“疯了吧，我现在给他打电话？你别玩太大了，再说了，时差不对诶。”
“诶诶诶，时差不对，有问题，”徐露露凑近，抓贼一般，伸手把芈夏扑进沙发，压在身下，“思蕊，快来翻她手机。”
芈夏后颈渗出细汗，空调冷风扫过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
玻璃杯撞在茶几上的脆响惊飞了窗外夜鸟。徐露露的手机支架倒在沙发缝里，录像灯还在固执地闪烁。
“我招，我招，我后来见过他……”
芈夏投降，她盯着杯壁上滑落的水珠，蜿蜒的水痕是盛夏暴雨耳边的呢喃。
那时，她怎么说来着？
别再见面？好像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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