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左右点开微信，熟悉的拉格朗日头像闪烁在好友申请的列表里。
季礼率先发过来问好的表情包，是一个浅浅的微笑小狗
【您好，我叫季礼。】（小狗微笑）
许左右脑海里蹦出九年前他站在全校的开学典礼上，拿着话筒介绍着自己，“各位同学们好，我是17级临床医学院2班的季礼。”
许左右当时站在人群里仰着头望着台上的人，少年穿着普通的白色衬衣，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耀眼。
许左右记得自己的脖子都望酸了，正如她现在熬夜加班之后脖颈也是酸痛的。她伸手捏了捏肩椎，然后跳过自己一堆很丑的meme表情包，好不容易找到一只勉强看顺眼的小猫表情包回复过去
【季医生好，我叫许左右。】（小猫微笑）
季礼也没和她兜圈子，直截了当问道。【打扰许小姐了，昨天听您朋友提到您是记者，我有个忙想拜托您。】
许左右苦涩扯了一下嘴角，果然，他不记得自己。
尽管失落，但她还是立刻回复道，【季医生请讲，我尽我最大努力。】
末了又补充一句，【季医生别用尊称了，喊我小许就行。】
季礼想了想，【那你也别喊我季医生了，喊我季礼吧。】
许左右心想，这个世界真是神奇，当初一直被尊称学长，如同天边高挂的月亮一般遥远的人，如今居然以连名带姓的方式与自己做着自我介绍。
季礼的新消息也发了过来。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接受了一个从隔壁县区转过来的病人，是大面积高度烫伤，需要动手术。但是他家经济条件不太好，可能需要社会募捐。】
许左右已经大致猜到了季礼的来意，但还是没回复，看着聊天框上面的“拉格朗日”正在写道。
【我刚来北城一年，没有认识的媒体人脉，所以私下找的媒体都回绝我了。虽然我和许小姐也只有一面之缘，但病人情况实在危机，我还是想试试看。】
许左右看着“一面之缘”又苦笑了，他可能不知道的是，光是他来到北城，就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许左右觉得自己依然很没出息，非常。
那是半年前，刚进入秋天的时候，北城遍地都是金黄色的树叶，她站在胡同里的书店翻着一本很中意的书。
就在她集中注意看到杀人凶手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犯罪，准备离开现场的时候，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皱眉回头，看到了一张比杀人凶手对自己更具杀伤力的脸。
季礼穿着宽松的白色卫衣，头发柔顺有光泽，声音温柔地问道，“您好，请问您有这家店的会员卡吗，我可以借用一下打个折吗？”
许左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腿脚，控制住面部表情，尽力伪装平静。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当记者的时候见过那么多大场面，她以为自己的胆量已经练习的足够大，可也仅仅是在初逢季礼的时候佯装平静罢了。
她努力祈祷对方并未认出自己，假装平静无声地离开。
可当她听到季礼带着客气的“你好”，书店的门被推响，发出铃铛清脆的声音。屋外秋天的阳光正暖暖洒在玻璃上，许左右只觉得心里冰冰凉凉，冒着丝丝寒气。
原来他，真的不记得我。
许左右嘟囔留下一句“我也没有”，再次落荒而逃。
许左右回过神来，扯了一下嘴角，见对面没有继续写下去的意思，于是开始打字。
【没关系的，季医生，这种忙我经常会帮的。毕竟也是正面报道，那我等等和我编辑说一下，有进展立刻回你。】
季礼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许左右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
一瞬间，他感到天气好像都放晴了些。
季礼真诚地回了句“真的很感谢许小姐！”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回复，应该是已经去找编辑说了。
于是季礼盯着许左右的头像，好像是一个西方的伟人，但季礼不认识具体是谁。
盯了几秒钟之后，季礼点开了许左右的朋友圈。许左右的朋友圈很简单，封面是一个可爱的小猫，正眯着眼睛在晒太阳。
而朋友圈的具体内容，仅三天可见，因此空空如也。
看了一眼季礼也就放下手机，继续去忙繁杂的工作了。
许左右小心翼翼盯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她左手端着一杯茶水，还冒腾着白茫茫的热气，右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这个精致优雅的女人就是她的主编，秦思曼，平日里大家一般都称呼她一声曼姐。
曼姐停下手指的敲击，抬头看向许左右，“给我一个报道的理由。“
许左右用手捏住自己的运动裤，自己明明已经上班三年，但每次单独和上司交流的时候依然心脏砰跳，紧张得不行。
曼姐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说道，“交不起治疗费用的病人，每天一抓一大把，你凭什么觉得我们报社要报道他，我并没有看出什么新闻点。”
许左右也认可曼姐的说法，但无奈这是季礼拜托的事情，她还是想要尽力尝试一下。
但许左右刚刚在办公室的时候也看了一遍季礼发过来的病人资料，实在是过于普通了，隔壁县城里的一位空巢老人，因为做饭的时候油锅突然砸下来，泼了他一身，造成大面积烫伤。
事实简单，过程清晰，实在是没什么新闻点可以拿出来说。
若非要找什么不同，无非是季礼委托她办的事情，她还是乐意努力一下的。
......等等，许左右突然意识到。
“因为这个病人的主治医师，长得很帅！”许左右抬起头直视曼姐的眼睛，曼姐画着浓妆的眼睛眯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突然双眼放光的小姑娘。
“有多帅，值得我们整个报社分出资源和版面来报道？”曼姐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
许左右点点头，眼神似乎很坚定，“曼姐，我们报社一直在北城有特别好的权威性和关注度，但是总是抓不住流量和关注度，最近其他几家杂志社都在尝试破圈做专题。不如我们也来做，就拿这个医生开刀，他的外貌就是最好的话题。”
许左右继续说道，“不主推病人募捐目的，只是简单带过他的信息，主推帅气医生的工作日常，然后带出病人的情况，让主治医师来表达他的愿望，呼吁社会爱心募捐。”
“也算是一次创新的人物稿件尝试，我保证这个医生一定有话题度的，到时候能否帮助病人募捐，也不算是我们的主要目的，风险可以摊给医生。”
许左右一口气说出一大段，曼姐竟然没有着急反对，而是盯着打印资料，安静地沉思。
良久，许左右看见茶杯上的白色雾气快要散去，才听见桌后的女人缓缓传来一句，“你先回去等我通知，可以做，但是还是需要找顾总编商量。”
许左右从曼姐办公室出来后，拿起手机准备回给季礼信息，却看见一大串华姗姗的消息。
【他找你什么事情啊！！】
【你不许背着我偷偷谈恋爱啊！】（怒火）
许左右心想，他什么时候能记住自己的长相和姓名都悬，于是回了个揍人的表情包，然后就点进季礼的对话框，靠在办公桌上编辑信息。
【季医生，我的主编说可以考虑，但是最终的报道可能需要你的配合。】
“左右你怎么了，头发都快炸飞天了，谁惹着你了？”一个好听的男声从左边传来。许左右回头看，是隔壁组的摄像记者，今年刚从北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林誉成。
“小屁孩喊姐姐，我比你大多少你知道吗？”许左右放下手机，笑着抬眼。林誉成站定在她办公桌前，翻找她的零食框，“你的旺旺雪饼呢，昨天还有。”
许左右从脚底的柜子里翻出一包没拆封的旺旺雪饼，扔给桌边的男孩。“这个月的零食费记得转我，一共87。”
林誉成笑了笑，撕开包装袋，拿出一小包吃起来，“谁不收谁小狗。”
许左右感受到手里握着的手机震了几下，忙打开看是谁发过来的。
结果是六个来自华姗姗的哭泣狗头。
许左右满头黑线，把手机翻扣在桌子上，林誉成看着她的动作，更好奇了。“你在等谁的消息，刚刚又一直在叹气，到底怎么了？”
许左右没好气地说，“你小子大学学心理的啊，在等一个采访对象回话。”
林誉成笑了笑，“正好，我最近没什么活儿，一起去啊，我和曼姐说一声。”
许左右撇了他一眼，男孩柔顺的头发耷拉下来，阳光打在发旋上，仿佛日光都变成了咖啡色。
“不用你去，小采访，我一个人就够了。”
林誉成被拒绝也没什么表情，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斜靠在桌子前，“那一起吃晚饭去，南门巷子新开的炝锅鱼，巨好吃。”
许左右正准备开口，手机又震动了几下，她拿起一看，是季礼。
【没问题，任何事情都可以配合你，太感谢你了，许小姐～】（微笑）
然后是一个温暖的小狗微笑，许左右好像看见了季礼的动图，嘴角也上扬起来。
林誉成侧过身探头偷看，“看什么呢，笑这么开心，对象回你了？”
许左右暗灭屏幕，手指点上看了很久的咖色头发，“小屁孩瞎说什么，是采访对象，字儿能不能说全。”
林誉成甩甩被手指分开的顺毛刘海，随意抓了几把，“那你去不去吃炝锅鱼嘛。”
许左右提起桌子上的包，摘下工牌，“走走走，呛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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