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四，子时一刻。
许清源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把正蹑手蹑脚给他披外套的人吓了一跳，连外套都险些落到了地上。
所幸那人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外套，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是我动作太大吵醒你了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许清源下意识回头，等看清对方的面目，那有些慌乱的神色才重新恢复如常。
他摇了摇头，正准备说话，两只手已经捧起了他的脸：“发生什么事了？”
许清源虽然感动于对方的敏锐，但还是拍开了捧起自己脸的那双手。
陆明翊从善如流，把手放开，随便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在了他的旁边。
许清源看他目光灼灼，大有自己不说他就盯到地老天荒的架势，只能无奈地说道：“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陆明翊继续看他，许清源没办法，继续说了下去：“我梦到敌寇犯边，你去了边疆。”
陆明翊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显然不知道这件事的恐怖点在哪里：“右相大人，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上战场很可怕？”
陆明翊问的时候还没多想，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幽怨起来：“虽然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但三年前我是打了大胜仗的！不会抵挡不住入侵！”
许清源脸上的柔情与惆怅被陆明翊这话搞得一点不剩。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身边的人，停住了准备靠到对方肩膀上的动作。
陆明翊见势不妙，迅速伸手，按住对方不让对方起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你继续说。”
许清源在心里默念“这是自己选的”，好一会才压下打人的冲动，重新找回之前的情绪：“梦里的大闵不是现在我们的大闵，它的疆土不到现在的一半，强敌环伺，偏偏朝堂之上蛇鼠之辈横行，大敌当前，依然互相倾轧。”
作为一个立过战功还能屹立于朝堂之上、执掌禁军的人，听到这里，陆明翊瞬间就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偏过头亲了下许清源的发顶，放轻了声音安慰道：“只是一个噩梦而已，不用在意。”
许清源应了一声。
他静静地靠在陆明翊肩上，好一会才说道：“你不猜猜吗？你战死后我有没有另娶？”
陆明翊正准备再亲一下，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脸呆滞地看着身边的人。
许清源已经坐直了身体，眉眼含笑地望着陆明翊：“猜吧，猜对了有惩罚哦！”
这话让陆明翊从呆滞中回过了神。
他一把抱住身边晃着大白尾巴的爱人，惩罚似的咬了下对方的唇，但又舍不得咬太重，以致于这惩罚和亲吻并没有什么区别。
许清源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陆明翊这才松开，笑容满面地说道：“这不是要惩罚吗？我提前帮你惩罚了。”
陆明翊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是志得意满，等到宣布答案，更是神色飞扬，与他三年前班师回朝那日比也不遑多让：“书呆子你当然不会另娶啦！毕竟这个世上你只喜欢我一个！”
许清源看他骄傲嘚瑟的模样，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不过……他也就礼节性地反省了一下，随着陆明翊同样骄傲的一句“因为我也只喜欢你一个”，他本来不怎么正经的反省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陆明翊一点都不觉得梦里自己战死是什么晦气的事，反而相当好奇地问道：“我战死之后，我帮我写墓志铭了吗？什么样的？”
许清源看着身边的人，一脸的高深莫测。
如果换了别人，可能看不出他的高深莫测是什么意思，但陆明翊又怎么是其他人？
他的笑容再一次凝固了，变成了不可思议：“书呆子！你这就过分了！我人都死了，你还不给我写墓志铭！你放心把我交到别人手上吗！”
许清源的表情更加高深莫测了。
陆明翊这回表情是真的定住了。
他茫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人，停跳的心脏让他体会到了从噩梦中惊醒的瞬间许清源的心情：“书呆子……梦里你出什么事了？”
许清源本来没想提这个，不过陆明翊猜中了，他也没打算隐瞒。
他凑上前，亲了陆明翊的唇角一下，而后坐好，很温和地问道：“你可以分析一下，以我梦里大闵的环境，我会怎么做。”
感受着唇角的温度，看着眼前再清晰不过的人，陆明翊的心脏稍稍恢复了跳动，但一下一下，依然砸得他生疼。
他回忆着刚才许清源描述的梦的内容，努力让自己定下心。
然而他越是思考接近真相，越感觉自己不愿意再想。
以这个书呆子的性子，他会怎么做？他还能怎么做？
“我不猜了。”陆明翊闷闷地说道。
他紧紧地把人抱住，耍赖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猜了。我不管，你就是不爱我了，所以不给我写墓志铭。”
许清源被他逗笑了，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和对方拌嘴，而是顺着他的话应道：“好，我给你写。不过这样的话你要多读书啊，不然你把我的墓志铭写得一塌糊涂怎么办？”
这回陆明翊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他想说“要不你找别人写”，又觉得别人毕竟不是自己，万一乱写怎么办？自己怎么能把这个书呆子的盖棺定论交到别人手里？
可是自己写的话，又要多读书……哎……
“行吧……”尽管皱着脸，陆明翊还是勉为其难地把这件事应了下来，“不过我们的目标不是同年同月同日死吗？怎么给对方写墓志铭？”
许清源顺口回了句“谁要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但回完还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说道：“等我们老了，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退隐了，就开始给对方写，等谁身体不好了，就提前找匠人刻好，这样就不会出现意外了。”
陆明翊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不过……
“书呆子你居然想过和我一起退隐吗？我以为你会想一直为大闵效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许清源没好气地看着他：“真是谢谢你了，我还是希望大闵人才辈出、有年轻人可以接替我的。如果我一把年纪还坐在这个位子上，那大闵的人才选拔肯定出现问题了。”
陆明翊嘿嘿地笑：“那最好过几年就有厉害的年轻人出现，你再培养个几年，那我们四十多岁就可以辞官去游山玩水了，等到五十多岁再考虑隐居。等到那时候，你就不用操心政事操心到这个时候，还趴在桌上睡着了……”
许清源很难得地有些心虚。
他目光游移，试图辩解一下：“我不是操心政事操心到子时……”
陆明翊一脸“你就编吧”的表情，却也没有和他纠缠这个：“那几个州府的水患已经平息，你不相信那些地方官，总该相信我吧？我奉旨走了一趟，确定受灾百姓都得到了安置，你安心。”
说到这个，许清源终于反应了过来：“对，你是从灾区回来。那边怎么样？有爆发瘟疫吗？税收呢？粮种呢？都安排好了吗？”
陆明翊先回了“没有爆发瘟疫，税收粮种都安排好了”，回完才一脸幽怨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就不关心关心我吗？万一我染上了病呢？或者关心关心我长途奔波、满身疲惫……”
“如果你染上了病，刚才亲我亲那么久，我已经被你传染了吧，还有什么好问的，”许清源很“无情”地打破了陆明翊的旖旎幻想，“还满身疲惫，你少抱我那么紧，我就信了……”
“我不，我就要抱！我累了也可以抱！”
“那说明还是不够累！”许清源一边斩钉截铁地说着，一边趁着陆明翊耍赖没有留意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一次在对方嘴角亲了一下。
他看陆明翊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睁大眼看着自己，脸上露出了灿烂得有如春花绽放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地含蓄。
“虽然知道这会让你很得意，但我还是想说……
“明翊，欢迎回家，我很想你。”
这是假如大闵不是那个混乱的大闵、小许大人和小陆将军最终会如何的if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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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番外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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