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鹤楼今日格外热闹,明家姑娘明溪月便在此处招她的贴身侍女。
一雅间里聚着许多少女,身着朴素,仔细瞧着,手上都或多或少有做活而磨得茧。
有的独坐在一旁,口中念念有词,向佛祖祈求好运降临。
颜南青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窝着,暗中观察众人。
心里盘算待会见到那明家小姐要如何打动她。
“陆昭。”
颜南青抬起头,举出手对门边的女子回应,“在这儿!”
她背着满是补丁的包袱走出门去,那侍女瞧见颜南青的模样,面色一惊,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她指着手,“姑娘随我来吧。”
走廊上楼下的声音更加清晰,颜南青满是惊奇般环顾四周的环境,抽空靠近栏杆瞧了眼楼下,有不少客人。
山间窥云误归途,林中孤鹤送去处。
山鹤楼是才子聚集之地,不少人在此留下诗句以望日后能在诗坛上留下芳名。
而近些年,在山鹤楼观世处上留下诗而扬名的,便是那裴木乔。
“春风送我渡天去,却是群山阻仙路。”
观世处前坐着几位少年,你一言我一句,有人沉默着执笔将上面的诗词抄写下来。
颜南青有心放慢脚步,想听听这些人对裴木乔是个什么看法。
“来年初春天际会又要再办,苏兄可有信心在这会上一战出名,越过裴木乔?”
那被唤作苏兄的男子只摆摆手,“我的才学可比不上这位自幼便师从明学士的人。”
说着比不上,语气里却满是瞧不上。
“有名师相助,还和明姑娘青梅竹马,若非明姑娘早有婚约,恐怕.....你瞧,他这不是早早便跑去京都避难,这一点,我是远远比不上。”
他身边的人却没听出他内里的话,盯着那首《寻仙歌》言语里满是惋惜,“裴公子有惊世才学,却因他爹之过而失了母亲和仕途路,唉——”
“这裴长生做刺史在政治上毫无建树,又抛弃糟糠之妻,攀附权贵,把自己的儿子逼出家里,裴公子虽师承明学士,但也是命苦啊。”那人摇头,为众人添上茶,却见其余人神色怪异。
这般向着裴木乔的人倒是第一次见。
裴家在虞州并不算有个好名声。
裴木乔平日行善,却因着他爹,许多人给他下了个伪善的判论。
“谬哉谬哉,岂知这是祸而非福呢?”坐在角落里的和尚摇着手里羽扇,他只一件蓝色略厚的僧服披在身上,
饶是屋子里点着火炉,也还是有些冷气从屋缝内爬出。
他的鼻尖被冻得微红,还是倔强的摇着羽扇,维持自高深的形象。
“你这小和尚,也会作诗?”苏平斜眼看那和尚,似是没想过也会有和尚贪恋凡尘。
小和尚眯着眼,嘴角噙笑,手放在胸前,一边晃着扇子一边、着手里的佛珠,“不过是作诗罢了,人人都会作诗,无非是看谁的诗最打动人罢了。”
话毕,那和尚抬头,与颜南青的视线撞个正着。
他向颜南青点头示意,便继续同那人探讨这诗词。
“姑娘,待会见了小姐,要小心说话。”颜南青身边的侍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话中仿佛意有所指。
颜南青点头称是。
走到对面的一间房前,房门正好打开,一位满是泪痕的女子哭着跑出,差点撞上颜南青。
她向后一退,正望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门内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阿默,下一位。”
被唤作阿默的正是引颜南青的侍女,她示意颜南青进入。
刚进入房内,门便被阿默“砰”地关上,颜南青只瞧见那帷幕后有位身形优雅的女子坐在桌前,想来这边是明溪月了。
这般想着,颜南青上前行礼,“陆昭见过姑娘。”
“抬起头来。”发话的并不是桌前的女子,反而是站在窗边看楼下场景的女子。
她转过身。
那姑娘身着鹅黄衣裳,额间一颗桃花点缀,眼下打了重重的腮红,却是恰到好处,惹人怜爱。
她眉梢一跳,嘴角不由得微张。
颜南青这才明白方才那侍女为何惊讶。
她竟与明溪月有三分相似。
明溪月快步走上前,站在她面前,弯腰打量她。
此间朝南,冬日暖阳透过,将明溪月样貌模糊。
一只修长的手从袖中伸出,轻微的凉意碰上颜南青下颌,沁如冬雪,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这双手不由得加重手上的力道。
颜南青顺水推舟的蹙眉。
力道减轻,清脆的声音也响起。
“今年多大了?”
颜南青将目光放在明溪月耳垂下摇摇晃晃的珍珠耳坠上,“十八。”
左侧的帘子被掀开,帷幕后的女人也缓缓走出。
她着白衣,轻柔的纱裙随她的动作而在空中飘动,像是谪仙下凡,不染红尘,她应在青灯古佛下瞧着众生命运跌宕起伏,看透他人命理,而不陷其中。
颜南青并未见过这般人物,但脑子里却忆起上一世听来的传闻,明家到了这一代,个个都做了些不同于世俗之事,有位女子拜师侍蝉大师,正值韶华却立誓终生不嫁,于各州郡讲解道法。
不过此刻,她依然不由得腹诽,这富贵人家的小姐连招贴身丫鬟也有这么多人。
那女子见着颜南青也像是被吓了一跳,围着她旋了一圈,“姐姐……”
话未说完,明溪月便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将桌上的一张纸递到颜南青面前,“签了吧,你便是我的贴身丫鬟了。”
那白衣女子按下明溪月的手,摇头,眼里是不赞同,“姐姐,不可如此草率,连她的来历我们都没问。”
明溪月只随意点点头,“陆昭是吧?是哪里人士?”
颜南青将头埋下,缓缓道,“奴是行舟人士,我家原是在行舟做些小本生意,哪知流年不利,家道中落,我爹娘也生了场大病,双双去了,我本是来虞城投奔我家亲戚,来了虞城才知道,他们已经搬去京都。”
“京都路遥,而我早已孤身一人,正巧看见明府招侍女,月钱还很多,我便来想着试试。”
虽然兑泽在虞洲失了眼线,但做一个假户籍对颜西深来说算不了什么难事。
明溪月勾手示意阿默上前,把颜南青的户籍证明交给她。
“霖语,这下我可以给她了吧?”
明霖语长叹一声,“姐姐,这是你的贴身侍女,我管不了。”话毕,她经过颜南青,留下一股禅香,“今日的书我还没抄完,姐姐,我便先回府了。”
明溪月满心眼都是盯着颜南青签下契约,早已分不出心听自家妹妹的话。
她嗯了几声,便低下头看颜南青。
“陆昭”二字被颜南青写下,心里不由得担忧,这有些太轻松了。
不过,她环顾四周,今日也没瞧见裴渔笙。
日暮渐落,颜南青在屋内听着阿默同自己讲了一大堆在明府干活的规矩,翻来覆去,她只听懂一条,便是明府是书香人家,要懂礼知礼,过几日,还会有嬷嬷亲自教她礼仪。
颜南青头疼起来,礼仪这事,她最不擅长。
前世她常伴颜易安左右,见了许多人对她主子行不同的礼,又跟着颜易安接触了各家姑娘,那些姑娘被礼仪训成了同样的人,瞧着便没了生气。
见那些姑娘就算是吃饭也得细嚼慢咽,吃完饭后那碗里还剩下一大半,她便替这些姑娘肚子饿。
如今,她也要习礼,颜南青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这侍女和姑娘,应还是不同的。
在颜南青正式上岗前,她被明溪月安排的刘嬷嬷折磨了有十多天。
这些天里,颜北云几人也没闲着,在全城走动,搜集了许多虞州旧事,又去调查如来客栈,试图寻找兑泽其余人的下落。
却依然无果。
如来客栈所在的地皮已被其他人占了,修了间书局,幕后之人听说是姓秦。
除夕夜将至,颜南青终于能接触明溪月。
她正跟着老妇人学习刺绣,绣自己的婚服。
但颜南青总觉得奇怪,因为明溪月总是让她试穿,美名其曰她们二人身材相似,试婚服太累了。
颜南青最后一次试婚服后,她捕捉到明溪月眼里的惊喜。
她还是劝明溪月亲自试上一试,她沉思良久,还是换上。
颜南青常年习武,她的身材要较明溪月更壮硕些,因此这婚服在明溪月身上倒是偏大了些。
但她并不在意,“左右这婚服也得脱下,我也懒得再改了,就便这样吧。”
“阿昭,明日同我一起去见见那宋二。”
大成的习俗,未婚夫妻婚前一月可不能见面,否则,这婚事便成不了。
瞧见颜南青担忧的眼神,明溪月拉住她的手,“阿昭,我们便去偷偷瞧,只要不相遇便是。”
短短十几日,明溪月已将颜南青当做自己人。
颜南青常常不理解,这明家姑娘怎么像个缺心眼。
但她缺心眼也正好少了麻烦。
这些天里,颜南青没少夜探明府。
明家虽是虞洲首富,但府内装潢并不奢侈,全府上下重复贯彻清幽风格。
明府内住的明家人并不算多,旁支都住在府外,只偶尔明风召唤时才来。
明恣意是明风长子,自幼被当做家主培养,但他却未入朝做官反而是做起商贾之业,维持明府开支。
而明溪月与明霖语则是明恣意之女,他也只有这两个女儿。
明恣意常常在府外奔波,明霖语痴迷道法,整日在房内。
而明风则是常待在书房,偶尔会有些准备春闱的学子向他讨教学问,他也来者不拒,到三更时也能瞧见那房间里灯火通明。
这老爷子真是身强体健,颜南青如是想到。
上门来的学子们颜南青也记下姓名让颜北云去调查,但都是些普通学生,无甚特别。
不过,倒是有一个引起她的主意,一个守城门的小卒,唤做房瓶。
若是要离开虞洲,指不定需要他。
总之,明溪月在明家算是个正常人,她会出门玩乐。
说起宋豫,颜南青自然也有查过。
宋豫鲜少出门,但他对听书很有兴趣。
听说如来客栈上新盖的书局明日请了个著名的说书先生来,特地给宋豫发了请帖。
明溪月琢磨着,这宋豫明日定会去。
颜南青跟着明溪月出门时,也被明溪月塞了个面纱遮面。
那书局取名笔墨书局,说书先生正讲着个薄情男谋害原配,女子重生报仇雪恨的故事。
宋豫就坐在这群看客之中。
明溪月来得晚,只能坐在最后,伸着头巡视这人群中看起来最气度不凡之人。
今日来听这出故事的,男女参半,来此的女子瞧着便是家中富裕,还有些幼童被娘亲一同带着。
二楼设了几个雅间,供给富贵人家。
明溪月料想宋二是个鲜少露面之人,定也会身处一楼,免得平生事端,目光落在众人头上,来回扫视了三遍也没看见个出众的男子。
明溪月:难不成他没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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