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展落幕半年后，白砚与顾沉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包裹——来自中国贵州黔东南的苗寨老者。泛黄的信纸上用汉字与苗文双语写着："看过你们画的敦煌，想请你们画画我们快要消失的百鸟衣。"包裹里躺着半片褪色的苗绣，丝线间绣着残缺的锦鸡纹样，针脚里还夹着几根山野植物的干枯叶片。
"百鸟衣的绣娘现在不到二十人了。"顾沉对着电脑翻译苗寨资料，屏幕光映着他紧蹙的眉头，"她们连靛蓝染料的草木都快认不全了。"白砚指尖划过苗绣上的银箔，忽然想起敦煌那位修复师说的"让古老灵魂重生"。三天后，两人背着画具出现在黔东南的云雾山间，吊脚楼的木梯在晨雾中吱呀作响，迎接他们的是戴着马尾帽的苗寨老人潘奶奶，她掀开蓝布，露出一整匹尘封的百鸟衣——绣面上数百只飞鸟振翅欲飞，银饰在阴天里仍闪着细碎的光。
白砚的创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苗绣的"破线绣"技法需要将丝线劈成十六分之一，在显微镜下才能看清纹理；而靛蓝染色的"发酵七遍"工艺，必须精准把控山泉水与植物的配比。顾沉成了"染料猎人"，跟着当地药农钻进原始森林，辨认蓝草、蓼蓝、马蓝的细微差别，用pH试纸记录每处山泉的酸碱度。某个暴雨夜，顾沉抱着淋湿的野蓝草冲进木屋，裤腿划满血痕："老药农说，这种'九叶蓝'三十年没见了！"白砚看着他掌心的草叶，突然明白：传承的不是技法，是人与土地的羁绊。
他们在苗寨住了八个月。白砚跟着潘奶奶学挑花刺绣，指尖磨出厚厚的茧；顾沉用3D扫描技术记录百鸟衣的每处褶皱，为纹样建立数字档案。当第一幅《百鸟朝凤》完成时，潘奶奶摸着画布上立体的银箔泪如雨下——画中苗家少女穿着百鸟衣站在吊脚楼前，背后的青山化作千万只飞鸟，而少女的裙摆正被风掀起，露出白砚偷偷绣上去的暗巷砖石纹理。"这不是模仿，是让老手艺长新翅膀。"顾沉在展览手册里写下这句话，旁边配着他拍的照片：白砚蹲在田埂上，给穿校服的苗族小姑娘画百鸟衣的简笔画。
这场名为"经纬之间"的特展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开幕时，展厅中央悬挂着巨型动态装置——白砚的画作被投影在旋转的纱幕上，顾沉采集的苗寨歌谣与无人机航拍的云雾声效交织。一个穿汉服的女孩在互动屏前停留许久，用触屏笔将自家传的苏绣纹样融入虚拟百鸟衣。后台监控里，白砚看见她悄悄抹了眼泪。
展览闭馆前一天，潘奶奶带着整个苗寨的绣娘来了。她们穿着崭新的百鸟衣站在画前，银饰碰撞的声音像一场细雨。顾沉突然指着人群外——那个曾给白砚发傩戏蜡笔画的山区女孩，正踮着脚看画，手里攥着新画的苗绣图案。白砚走过去，女孩红着脸把画塞给他："哥哥，我用蜡笔学你画的飞鸟！"画纸上，歪歪扭扭的鸟儿翅膀上，赫然有暗巷里的砖纹。
暮色中的黄浦江畔，白砚和顾沉并肩走着。对岸的摩天楼群亮起灯光，像一片生长在现代都市的星丛。白砚拿出手机，屏幕上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新发来的邮件，邀请他们参与"数字文化遗产"全球计划。顾沉笑着抢过手机打字回复，指尖在屏幕上跳跃："我们来自暗巷，但星光属于每双仰望的眼睛。"
江风吹起白砚的画稿，纸上是他刚勾勒的草图：左边是苗寨的风雨桥，右边是上海的陆家嘴，中间用荧光颜料画着条发光的线——那是他们走过的路，也是所有追光者正在连接的星河。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悠长而明亮，仿佛在诉说：当暗巷的星光遇见苗寨的飞针走线，当巴黎的铁塔呼应敦煌的月牙泉，爱与艺术的传承，本就是一场永不落幕的巡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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