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彻玉捧起纪晓乐的脸，眉头微蹙：“你最近是不是碰到奇怪的事了？”
纪晓乐眨了眨眼，一脸纯良无辜：“没有啊，能有什么事？我每天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
刚说完，他忽然想起自己做的梦。
“是有梦到类似怪谈的事啦。”纪晓乐想起了鲨鱼牙的少年和那个染血的吻，不好意思地说，“也许是我最近看太多鬼故事了，所以才会梦到，你懂的，哈哈。”
见秦彻玉一脸严肃，纪晓乐的态度变得认真些：“很严重吗？那个怪谈……”
“没什么的。”秦彻玉打断了纪晓乐的话，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过是个梦，不用放在心上。”
“嗯。”纪晓乐乖乖点头。
“你在这等我一下。”秦彻玉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纪晓乐被独自留在门边。不想玩手机，他只得有些无聊地观察起这个客厅。
空，巨大的空。
除了最基础的桌子、椅子等家具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纯白的墙，深灰瓷砖地板，没有装饰品，没有绿植，甚至连人味都没有。
整个屋子空得瘆人，根本无法看出居住者的喜好。
秦彻玉真的长时间居住在这里吗？他不会谈恋爱到一半，就卷钱跑路吧？纪晓乐忍不住起了疑心，越想越远。
“这个给你。”
被打断思路的纪晓乐猛地抬头，瞳孔微缩。只见秦彻玉正站在他的身边，像一缕无声无息的幽魂。
“草！你走路怎么没声，吓死我了！”纪晓乐捂着狂跳的小心脏，整个人都炸毛了。
“是你想东西太入神了吧。”秦彻玉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看穿了纪晓乐的小心思。
“咳咳咳！”在秦彻玉追问前，纪晓乐赶忙打哈哈道：“你要给我什么？”
“是这个。”秦彻玉摊开手掌。
这是一只绣着金色“平安”的朱红色福包。
丝滑的锦缎沉淀着庄重的红，有些地方红得过深了，竟像是凝固的血色。“平安”二字，用极细密的金线织成，透着昂贵的光泽。
“这是护身符？”纪晓乐接过来，好奇地捏了捏，发现里面塞着硬纸一样的东西。
“对。”秦彻玉淡淡地应了一声，“贴身戴着，能保你平安。”
“哇！谢谢你！”纪晓乐开心极了，一下子扑了上去，抱住秦彻玉精瘦的腰。
秦彻玉整个人僵住了，下意识想推开，却因为怀中人的一句话，硬生生地住了手。
“彻玉，你对我真好！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爱？他爱他？
秦彻玉不清楚翻滚在内心的情绪是什么。他的心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冷去的血液，此时像被投入了火种，开始隐隐发烫。
纪晓乐的脸贴在秦彻玉的胸口，却感觉到冰冷的触感。明明是三伏天，他冷得像一块万年寒冰。
更诡异的是，耳边本该传来的心跳声也没有。
一点都听不到。这个胸膛里，难道是空的吗？
像个死人。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在这一瞬间，他清晰地听到了，秦彻玉的胸膛里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搏动。
“咚！咚咚！”
心脏跳动了！它跳得强而有力，仿佛要从胸腔蹦出来。
秦彻玉迅速推开了纪晓乐，动作难得带着些慌乱。
他连忙侧过脸，纪晓乐分明瞧见他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我去睡觉了。”秦彻玉丢下这句话，就匆匆转身，几乎是逃进了房间。
门在纪晓乐面前“砰”地关上了。
“记得先吃完早餐，再睡觉！”纪晓乐拍了拍门，大声嘱咐。
门内传来的声音有些局促：“知道了。”
纪晓乐忍不住笑了。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到秦彻玉此刻手足无措、脸红心跳的样子。
嘿嘿，他终于把这万年冰山融化了一个角。
心情大好的纪晓乐虚空地亲了下护身符。这是他从秦彻玉那里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必须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一想到这，纪晓乐感觉胃里有千万只蝴蝶翩翩舞动，仿佛一张嘴就要全部飞出来般酥酥麻麻。
他饿了！好想吃！好想吃！
捂着自己空虚的肚子，纪晓乐吸了吸口水，忍耐着把护身符贴身放好。
肯定是早上的运动量太大了，所以会那么饿。盘算着早餐要吃什么，纪晓乐哼着歌下了楼。
桃源公寓的楼道依旧阴森，但在纪晓乐的眼里，就连墙角微微渗出的水渍都带上了粉红色的恋爱滤镜。
走到二楼楼梯的拐角处，纪晓乐又看见那个浑身湿漉漉、眼神阴冷的青年。
青年正费力地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往下挪，看样子是要去一楼。他的腿似乎伤得更重了，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充满了痛苦。
“你腿受伤了吗？需要帮忙吗？”
跛脚青年停下来，看了纪晓乐一眼。像是看到什么忌讳之物，他连忙移开了视线，加快了步伐。
可惜，越急越乱。他脚下的水渍更深了，散发出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奇异气味。
“兄弟，你是要去一楼吧。我扶你一把！”天性纯良的纪晓乐看不得别人受苦，连忙上前，想搭一把手。
跛脚青年想避开他，却双腿交叉。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在地。
纪晓乐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进怀里。
入手是一片冰冷湿滑，像摸到了一条刚从河水里捞出来的鱼。青年身上的水汽更重了，在河底淤泥的气味中混杂着类似白玉豆腐的奇异香气。
纪晓乐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掂了掂青年：“我去，兄弟，你好轻啊。”
青年双手护着胸口，那双阴冷的眸子里透着不堪和愤恨。他缓慢地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发出声音。
纪晓乐不以为意，直接把青年打横抱起来：“我把你送到一楼。你不说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青年：“！！”
他剧烈挣扎起来，这公主抱的姿势让他分外屈辱。然而，纪晓乐的力气不小，很轻易地压制住了他的反抗。
“别闹，会摔跤的。”纪晓乐像哄孤儿院的小孩子般，语气温柔得能拧出水来，“再乱动，就弹你脑瓜崩哦。”
青年气得脸上泛起一层薄红。一想到自己要被当作小孩子对待，他不得不消停了。
“乖孩子。”纪晓乐习惯性地顺嘴夸道。
到了一楼，纪晓乐抱着青年，轻轻松松地来到门卫处。
黄伯看着纪晓乐怀中的青年，瞪大了眼睛：“这……这？！”显然，他陷入了深深的天人交战中。
“没事的，他很轻的。”纪晓乐以为黄伯在担心自己，换了单手抱着青年，另一只手比了个剪刀手，以示自己的绰绰有余。
被他这么一颠，受惊的青年攥紧了纪晓乐胸口的衣服。他的手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触电般地松开，苍白的手指蜷缩着，散发出微不可闻的焦味。
“小心点！别摔到他！”黄伯一眨不眨地死盯着跛脚青年，生怕他像块嫩豆腐似的，一不小心就碎了。
“放心，黄伯。”纪晓乐稳稳当当地把青年放了下来。
他踮起脚，亲昵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送到啦，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微讯我哦。”说着，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展示着二维码，“急件闪送、代排队、遛狗陪诊……只要是合法合规的活儿，我都能干。”
兼职跑腿小哥的纪晓乐热情地推销自己：“我觉得你肯定很需要跑腿的服务吧。”
跛脚青年看着眼前这明媚无邪的笑容，那双眼眸亮得像盛夏的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移开目光，忍不住想开口怼人，就被黄伯抢先打断了。
“他没有手机。”黄伯和跛脚青年对视了一眼。青年几不可察地点点头，算是默许。
“谢谢你，小纪。这是我的儿子，他为人孤僻，不喜欢和人接触。”
听到这话，跛脚青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啊？！”纪晓乐吃惊地看了看瘦弱的青年，又看了看壮实的黄伯，“确实有几分像，但他怎么瘦成这样。黄伯，你要给孩子多吃营养的东西补一补。”
想到好点子的纪晓乐笑得更加真诚：“不如，我给我对象送早餐的时候，也给他送一份？一餐15元，月付可以打八折。”
黄伯看着一无所知却过分热情的纪晓乐，哭笑不得地说：“不用了，我会张罗的。”
“那你儿子叫什么啊？”纪晓乐猝不及防地问道。
黄伯的嘴一秃噜：“叫黄秀满。”说完，他忙住了嘴，可是为时已晚。
“是秀满啊！挺适合你的。”纪晓乐灿烂地笑道，指着自己，“我是纪晓乐，音乐的乐。用快乐的乐叫我，也行。”
发现自己和这家伙还是扯上了关系，黄秀满放弃了挣扎，认命地开了口：“你、你好。”声音沙哑含糊，像是声带在水里泡肿了。
“你要多说说话。”纪晓乐鼓励着，期待地看着黄秀满。
黄秀满被看得不自在，退后了两三步，轻咳几声：“会的。”
纪晓乐转而对黄伯说：“黄伯，你自己有手机，应该给秀满也配个手机。一直封闭着，对他不好。”
黄伯知道，作为父亲的他怎么会不知道。但自从那个夜晚，他把秀满从那条尸河里捞出来之后，这孩子就彻底失去了和外界交流的意愿。
事已至此，为了秀满，他该自私一回了。黄伯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脸：“好，我今天就给他买一个手机。小纪啊，你要多跟秀满相处相处。”
闻言，黄秀满惊诧地看向自己的父亲。曾是公职人员的他一向公私分明，绝不会把无知无觉的人牵涉到诡异事件中。现在，他居然主动让普通人类和自己多接触。
“当然！”纪晓乐率直地应道，向黄秀满伸出手。
在两人的目光下，黄秀满迟疑着伸出苍白的手。
两手交握时，黄秀满预想中的电击刺痛没有发生。他被接纳了？他看向纪晓乐贴身放护身符的地方，眼神幽微。
突然，纪晓乐的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
纪晓乐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就先走啦，明天见！”他挥了挥手，骑着小电驴离开了。
望着纪晓乐远去的身影，黄秀满扶着墙，一步又一步，极其缓慢地，试图向公寓外走去。
“秀满……”按照规定，只能待在门卫室的黄伯焦急地唤道。
一步、两步……每走一步，脚下的水越聚越多，散发出的奇异香气愈发浓郁。
黄秀满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就差一点了，可以的，他很快就能……
“噗通——”
最终，黄秀满倒在了公寓的大门前。一步之遥，就是他渴求的自由。
“呵呵……”他脱力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低哑而绝望的笑声，“为什么那家伙能轻易地把我带到一楼，而我试了那么多次，都不行！明明到一楼了，我还是无法靠自己离开。”
“秀满！”黄伯叫着，“你知道规矩的！你不能离开这里！”
黄秀满捂着空荡荡的胸口，忍不住冷笑：“活着的时候，我被困在那个吃人的村子里。死了，呵呵，换了个笼子，被困在这个公寓里。”
他死死地盯着黄伯，那双眼睛燃着两簇怨毒的火焰：“那时候，我天天期盼你过来救我。为什么你来得那么慢？”
黄伯看着情绪爆发的儿子，满脸愧疚与无力：“那是因为……”
“因为你那该死的工作！”黄秀满尖刻地打断他，字字诛心，“你可以去救任何被诡异侵蚀的人类，但是你把你的儿子丢给那个女人，让他生不如死、死不安宁！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会怎么样！”
他慢慢撑起身体，嘴角的笑讥诮而凉薄：“这次，你打破了你的原则，把那家伙牵扯进来。你开始想当好父亲了么。呵，我会好好利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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