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贺令州叫宋秘书去买个通讯手环。
“好的,您想要哪一款?这里的供销社没有最新款,但是在售的款式也具备很齐全的功能……”
“去宣城买,要最新的卫星定位款,和我这个一样。”贺令州披上外套,“你也不想你们元正因为抠门被未来媳妇儿拒之门外吧。”
“……好的。”宋秘书无法反驳,只能在笔记本上记下,“今天下午应该能送到。”
贺令州走出门去,上半身又返回来:“工厂车间的工作服有没有?要旧的,不要新的。”
这天晚上,贺令州穿着旧工作服揣着最新款卫星定位通讯手环,在宋秘书满脸疑惑和不理解的注视下兴冲冲去赴约了。
沈星星依然在窗台看书。
这一天时间里贺令州已经充分调查过他,知道他是飞船失事被馆长捡回来的,事故中受了重伤把以前的事全忘了,现在就在图书馆打打杂,包吃住,领一份微薄的工资。
贺令州把手环递给他的时候,他明显一愣。
“……你真去买了?”他一向冷淡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这个很贵。”
“我说到做到。”贺令州一笑,肩膀蹭蹭他,有点儿亲昵的暧昧,“把我的通讯号输进去。”
沈星星使用输入法还很不熟练,半天才把“贺九”这个名字输入手环。
“要给我打电话。”贺令州说,“这么贵,不用就浪费了。”
沈星星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环,片刻才抬起头来:“你花了多少钱?”
贺令州:“把老婆本花光了。”
沈星星:“……”
他深吸一口气:“娶老婆的时候别管我要 ,我还不起。”
贺令州不甚在意,嘻嘻一笑,两手枕在脑后:“钱花完了还能再挣。”
老婆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沈星星瞥了一眼贺令州洗得发旧的工作服,那上面还有今天刚蹭上去的煤灰,贺令州以为他要感动得说点什么,可他只是看了一眼,又冷淡地转头去看窗外了。
今天的矿区风平浪静,沙尘暴似乎已经过去了,窗外傍晚的天空铺满绚丽的火烧云,缓缓落下的旭星发出猩红的光芒。
沈星星看晚霞,贺令州就看他,一边看,一边还要说话。
“还给你买了牛肉干,吃不吃?”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罐,一拧开,肉香味就扑鼻而来,里面一片片码着薄薄的牛肉片,刷了卤料,熏制而成,这可是好东西。
沈星星吃了一片,很快就伸手拿第二片,贺令州笑了:“怎么样,好吃吧?我这里还……”
天空忽然一黑,旭星的光芒一瞬间被夜幕覆盖。
两人几乎同时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冰冷的机械外壳挡住了所有光线,窗户的玻璃外缓缓落下一双巨大的猩红双目。
沈星星脑中嗡的一响,瞬间脑中像被雷劈中般撕裂的剧痛,片段的画面顷刻涌入,陌生又熟悉的语言响在耳边。
“飞船尾翼被击中!这是、这是什么怪物!”
“这些怪物太多了!我们火力不够!”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穿上机甲!跳伞!”
高空疾驰的风呼啸而过,机甲嗖嗖穿过隆隆炮火,但又接连被密集的火力击中,旋转下落,天旋地转的失重的画面中,只听见熟悉的、焦急的吼声。
“队长!活下去!”
砰——
坠落时的猛烈撞击把他震得脑袋嗡嗡作响,身体几乎四分五裂,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响在耳边。
“9192号沈寻星,生命体征低于百分之三十。”
沈寻星?这是自己的名字?
还有呢?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从哪里来?这些回忆里的人又是……
“跑!”贺令州的大吼把他拉回现实,沈寻星一个激灵,身体在绝境中的下意识反应比大脑更快,他一个弓身蹬地,削薄劲瘦的腰肢如拉满的圆弓,下一刻整个人就像离弦利箭般弹了出去。
轰隆——
防弹玻璃窗被炮火轰得七零八碎,玻璃碴子漫天飞溅,沈寻星落地后惯性向前一滚,下一刻手臂就被人一把抓了起来,整个人落入宽厚的胸膛中,鼻尖甚至还闻得到淡淡的煤灰味。
沈寻星开口想叫,声音还没出来,贺令州抱起他像头猛兽般横冲直撞,身后的炮火追着他们哗啦啦接连震碎一整排玻璃窗,短短一个瞬间,他们在爆炸声中冲出阅览室。
沈寻星的耳膜嗡嗡作响,抓住贺令州的衣领在震天的炮火中拼尽全力朝他吼:“进防空洞!”
贺令州一扭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角落的临时防空洞入口。
身后的爆炸声越来越近,整座大楼摇摇欲坠,走廊的横梁爆出可怖的裂痕,他顾不得再想其他,抱着沈寻星飞奔过去,走廊的横梁轰然崩塌,钢筋混凝土碎块砸落的最后一瞬,他们擦过断梁,骨碌碌滚入了防空洞。
“咳咳……”
防空洞隔开了外面的炮火,不时有远远的爆炸声带来轻微的摇晃,洞顶落下一些沙尘,沈寻星被扬起的沙尘呛得咳嗽了几声,推了一把身上的男人。
“起来,你好重。”
贺令州撑着墙壁起身,沈寻星敏锐地嗅到一丝血腥味。
“你受伤了?”
“没事。”贺令州浑不在意,拉他起身,给他拍拍身上滚满的灰尘,回头看了一眼,防空洞口已被砸下来的半截横梁挡住大半。
“这里出不去了。”他转过头,“宝贝儿,还有其他出口吗?”
沈寻星选择性忽略他越来越离谱的称呼:“先包扎伤口,这里暂时安全。”
贺令州扭过背给他看:“就划了几道口子,一会儿都结痂了。”
沈寻星一看,他的藏蓝工作服被划破了两三处,露出底下紧实的麦色肌肤,两处浅伤已经凝固,只有一处较深的伤口还在冒血,弹片深深扎在了肉里。
沈寻星摸出一把袖珍军刀,去挑伤口里的弹片。
“嘶……”贺令州咬紧后槽牙,“宝贝儿,你轻点,我又不是铁人……”
沈寻星清凌凌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甚至带着一丝柔软。
“九哥。”
贺令州脑中嗡的一响,这一声“九哥”仿佛清泉浸润浑身上下每一条经脉,一瞬间他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下一刻,背上钻心剧痛。
叮当一声,沾满血和碎肉的弹片被丢在地上。
“好了。”沈寻星掏出手帕捂住伤口,“自己按一会儿。”
贺令州一把捉住他的手,眼睛亮得惊人:“宝贝儿,再叫一个呗?”
沈寻星面无表情,用力一按。
贺令州痛得嗷嗷叫,沈寻星抽出手来,沾血的军刀在他藏蓝的工作服上擦了擦,抬腿往前走:“出口在这边。”
贺令州忙追上他:“再叫一个嘛,再叫一个。”
沈寻星扫了他一眼:“你的通讯手环一直在闪。”
贺令州低头一看,手环的虚拟防窥屏幕自动弹出,无数消息疯狂涌入。
宋秘书:【元正,您在哪里?您是否安全?】
宿星军区总司令部:【伽马虫族再次袭击宿星,多国宿星矿区均遭到猛烈攻击。】
宣城应急指挥中心:【宣城东部遭到袭击,已升起防护罩,正组织群众就近避难。】
原城驻军基地:【原城驻军基地司令部遭到袭击,暂无人员伤亡。】
……
贺令州迅速浏览各路人马发来的最新消息,就在这时,屏幕底端跳出一条。
星际航线护航军司令部:【星际航线附近侦查到大部敌军!】
就在这条消息蹦出来后,军部公共屏幕安静了一瞬,下一刻新消息猛然弹了出来。
【星际航线受到猛烈攻击,请求支援!】
贺令州眉头一皱,迅速发布指令。
【总司令部调军驰援星际航线,保证航线畅通,物资正常往来。】
【严防敌人袭击卫星系统,启动反侦查防护罩,迅速联系兰星。】
【各大城市立即开启一级战时状态。】
几条指令刚刚发出去,卫星站的消息弹了出来。
【报告!12号、13号、32号、45号卫星被击落!星际信号中断!】
“妈的。”贺令州骂了一句,收起手环,沈寻星正抱臂看着他:“怎么,你挖矿的工厂被炸了?”
“差不多了,矿道要塌了。”贺令州抬步往前走,“宝贝儿,咱们快出去,卫星信号不太稳定,到了地面上咱们才能被搜救队定位到。”
两个人在应急灯的光亮下迅速朝防空洞深处前行。
图书馆的这处防空洞修建年份已经很久远,与新建的防空洞道并不连通,里头的物资和食物也大多过期,战时落单几乎等同于死亡,他们必须尽快回到大队伍中。
沈寻星大病初愈,疾行几个小时后,体力几乎耗尽,脑袋也开始阵阵闷痛,贺令州发觉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就停下来:“怎么了?”
沈寻星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喘息着,嘴唇已经开始泛白,瘦削清秀的脸上一层细密的冷汗,贺令州眉头一皱,立刻掏出兜里剩的那半罐牛肉干:“吃点东西。”
沈寻星刚接过小罐,下一刻身体一轻,被贺令州背了起来。
他伏在男人宽阔的后背上,低声道:“你背上还有伤……”
“小伤。”贺令州道,“你吃点东西,用手给我指路就行。”
沈寻星慢慢把半罐牛肉干吃完,脑袋的闷痛却越来越明显,他强撑着给贺令州指路,直到看到出口处的一点光亮,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在淡淡的煤灰味里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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