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寻星眼睛微亮,溜出帐篷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接通电话。
“宝贝儿,怎么这么久才接,是不是已经睡觉了?”那边传来贺令州的声音,带着笑意,低沉温柔得不像话,“还适应吗?有没有想我?”
沈寻星裹紧那件大了两个号的宽松厚外套:“躺下了,没睡着。”
“怎么睡不着?真的在想我吗?”贺令州低声笑起来,“那我会高兴一整晚的。”
“没有。”沈寻星抱着胳膊,疼痛的感觉似乎在听到贺令州温柔的声音之后更加明显了,他拿脚一下一下踢着地上枯黄的草皮,“……就是睡不着。”
他的声音还是冷冷淡淡,但不像以前那样结着坚冰,非要说的话……现在像是冷冰冰的湖水,还是冷,但是流动、柔软。
贺令州很轻易地捕捉到这柔软,忽然就觉得很幸福,笑道:“宝贝儿,你有没有觉得你变温柔了?”
“……”沈寻星冷淡道,“你出现幻觉了。”
贺令州笑着说:“你这会儿在帐篷外么?抬头看看。”
沈寻星一顿,抬起头来。
漆黑的夜空中群星闪耀,在如梦似幻的紫色银河中缓缓流淌,恒星亿万年前的光芒穿过亘古不变的浩瀚宇宙,在这一刻洒落在这个星球上,向渺小而短暂的蝼蚁展示永恒的瑰丽。
“每次我看向这片星空的时候,都在想,我们有幸降生在这片浩瀚美丽的宇宙中,可为什么又让我们生得这么渺小、这么短暂,穷尽一生都没法走完宇宙的一个小角落?”
贺令州在他面前总是一副风流浪荡的样子,很少有这样认真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十分动听,尤其是低声温柔地说话时,像深沉波澜不惊的大提琴,沈寻星不由放轻呼吸,随着他一起望向深邃的夜空。
“可是,我又想,我们是这么幸运,在亿万颗小行星中,正正好降生在有生命的这一颗上。那些生命接近永恒的恒星,也有衰亡的一天,它们生命中最后一刻爆发出的光芒,在浩瀚的宇宙中走过遥远的距离,也只不过是我们眼中的漫天星河里,微不足道的一个星星眨眼。”
沈寻星微微一笑。
这个矿工还有这么浪漫的时候呢。
嘴上却说:“文绉绉的。”
贺令州不管不顾,继续说:“宿星最美的观星点在北极的浮光岛,以后我们去那里看星空,好不好?”
“不好。”
“啧,怎么不好了?我觉得很好,等战争结束后,我要休假,带你出去环游世界,每天换着花样给你做饭,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吧?我的手艺好的不得了……”
……
第二天,沈寻星是被巡查叫醒的。他昨夜和贺九通电话到很晚,不记得什么时候才回来睡下,被叫醒时还睡眼朦胧,一本小册子就扔到了他身旁。
“沈星星,你包里怎么装着反对派的宣传册?”巡查官皱着眉居高临下看着他,旁边被吵醒的战友们陆陆续续围过来,所有人在看到那本小册子的封面时都噤声了。
艾文在旁拼命挤眉弄眼:“沈星星,快给巡查官解释一下。”
沈寻星在刚起床的低血压里缓了好半天,才扫了一眼那本册子。
“工党将带领凛原走向地狱。”他喃喃念出封面的标题,巡查官和一众战士们登时脸色大变:“住口!”
巡查官一把揪起他,十分不客气:“跟我们走一趟!”
沈寻星来军营报到还没满一天,就被抓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是个幽闭低矮的小房间,灯光昏暗,没有窗户,天花板异常的低——那是为了给关押人员带来心理上的压迫和不适,在这种房间里待上半天,不必用刑,人就已经难受得要命了,更别说还要不吃不喝不睡觉全天精神高度紧绷应对专业审讯人员轮番的拷问。
赵冀语走进审讯室时,原以为在里头经受了整整两天的高强度审讯的沈寻星应当已经濒临崩溃,一推门进屋,坐在审讯椅上的沈寻星抬起头来——他实在是漂亮,哪怕两天两夜滴水未进没有睡觉,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可依然漂亮得惊人,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满是血丝的眼睛里乌黑的眼珠冷冽彻骨,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唇色淡粉,像冰雕玉刻的美人。
赵冀语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欣赏了片刻,才慢条斯理道:“想不想喝水?”
沈寻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
赵冀语走近一步,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感,几乎挡住了小小的审讯室里所有的光线,将沈寻星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语气傲慢而强势:“是你想喝水吗?”
他站得太近,两天两夜滴水未进的沈寻星几乎没有力气抬起头看他了,气若游丝。
“是我。”
赵冀语两手撑在审讯椅的小桌板上,弯下腰来,语气加重:“看着我的眼睛说,是谁想喝水?”
沈寻星面色苍白,脱水的恐惧感几乎让他轻轻颤抖,他费力地抬起头,像条濒死的鱼儿:“是我。”
赵冀语勾起唇角,抬手粗暴地握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用这个卑微的姿势仰视自己:“再说一遍,想干什么?”
沈寻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抬起眼睛——他的眼睛太漂亮了,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身体微微颤抖,眼眶发红像是含着一汪水,浸湿了乌黑的眼珠,像轻轻一碰就会哭出来。
赵冀语已是身经百战的高级审讯专家,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坐在这张椅子上千奇百怪的表现,这一刻,坚比磐石的心中却突的升起一丝异样。
“想喝水。”沈寻星轻喘一声,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里头粉色的舌尖。
赵冀语仍然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却蓦然变得幽深。
“拿水来。”片刻,他回头同副手说。
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沈寻星那双氤氲着雾气的漂亮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漠到极致的狡黠。
副手拿来一个搪瓷大杯,倒了冷水,赵冀语接过来:“你出去,关上门。”
按照规定,审讯必须有两个审讯员同时在场,但副手迟疑片刻,还是退了出去,关上门。
屋里只剩下赵冀语和沈寻星两个人,他却没有立刻将水给沈寻星,仍然高高在上冷漠地问:“你要我递给你吗?”
沈寻星双手被分别拷在两边扶手上,一动就带着手铐哗啦啦作响,他几乎是迫切地去碰赵冀语手里的水杯。
“给我。”他说,“给我。”
赵冀语意味不明地轻轻哼了一声,举起杯子凑近他唇边,慢慢往下倒。
沈寻星急切地仰着头去喝水,大口大口吞咽那倾倒下来的宝贵饮用水,水流从他的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滴淋淋落在小桌板上,也顺着脖子直流到锁骨,军装领口湿得一片狼藉。
赵冀语将倒空的水杯搁在一旁,抱起双臂,垂眸看着比刚才更加狼狈,简直狼狈得有些迷乱的沈寻星。
“这副模样,这等手段,怪不得能把贺令州迷得找不着北。”他靠在审讯桌前,望着伏在审讯椅的小桌板上喘息的沈寻星。
沈寻星顿了顿:“贺令州?”
赵冀语勾唇一笑:“噢,我忘了,你还不知道这位救了你好几次、自称是矿工的男人,就是凛原的传奇领袖。”
他从上衣口袋抽出一张薄薄的报纸,那上面刊登的照片是一身正装器宇轩昂的贺令州走下舷梯,旁边配着醒目的标题——贺令州元正抵达宿星矿区。
沈寻星瞳孔微缩。
赵冀语将那份报纸在沈寻星眼前晃了晃:“怎么样?陌生吗?他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
“你失去了记忆,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伙伴,他救了你那么多次,是你唯一信任的人吧?”赵冀语微微一笑,“可他从来没有对你说过真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寻星喘了两口气,抬眼冷冷看着他:“你不是凛原的人?”
赵冀语似笑非笑:“你是凛原的人?”
沈寻星盯着他不做声。
赵冀语从兜里抽出一个信封,将里头的照片一张一张在沈寻星跟前翻过。
“自从星系边缘出现那个虫洞,几十年来有不少天外来客,哪一个是你?”他一张一张翻过的照片里,是各种各样坠毁的飞行器,长得千奇百怪,带着浓烈的差异化的星际文明特色。
忽而,沈寻星眼珠一动。
赵冀语翻照片的手立刻停住。
“是这一张?”他抽出这张画面异常惨烈的照片,“飞行器几乎完全散架了,只能看见外壳上的几个字……”
下一刻,那熟悉又陌生的语言响在了耳边,仿佛千万次在梦里的呼唤,一瞬间穿越到了现实。
“摘、星、号。”赵冀语轻声道,“第一批执行星际探索计划的飞船。”
沈寻星难以置信地猛然盯住他:“你、你是……”
太久没有说母语,他的发音几乎有些生涩,赵冀语轻轻叹一口气:“我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听到中文了。”
我回来啦!
我憋不住了我要暗戳戳搞点事!
(不过文中的审讯手段是真实的哦,是为了迅速建立起对被审讯人的绝对权威,让被审讯人在心理上屈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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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天外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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