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年无比漫长。
李薇不能联系任何曾经的熟人,唯一可以见面的对象就是王经义。
她听从王经义的话,把自己的房子卖了。
搬家的那天,李薇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家里所有细节,连同她不多的回忆,一起封存在脑海里。
这套房子是父母留给她的。
李薇对父母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和外婆住在这里,一直到她八岁,住进孤儿院。
再回到这套房子,是她上大学的时候。每年寒暑假,她都会回到这里住段时间。
这里是她唯一有亲人回忆的地方,是她唯一有外婆气味的家。她没想到,刚工作一年,就永远失去了这个家。
李薇最后眷恋的看了这个家一眼,随后扶着大门的把手走了出去。
一声轻响,大门关上了,仿佛连同她的过去也一起上了锁。
*
李薇感觉寂寞的时候会去北音公园。
她不能去父母的墓地,那里是烈士陵园;也不敢经常去外婆的墓地,怕遇到林川。
卧底的日子非常难熬,李薇没有任何朋友,也没有任何可以卸下防备的对象。
她是个女人,在男人成堆的血海里极难出头。
记得有一次,仇家来砸场子。对方的几个男人看李薇是个女人,逮着李薇打。
李薇一开始完全招架不住,被打得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后来她豁出去了,抓住一个男人的头发就死命往地下磕。
她不记得磕了多少下,只看到鲜血盖满了男人的脸才停下手。
旁边的几个男人真被她的气势吓到了,她不像是打人,更像是夺命。仿佛什么后果她都不在乎。
李薇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哪去,她被打成重伤,在医院躺了一星期。
伤口感染时,她便发起了烧。
在梦里,李薇梦到外婆抱着她,轻声哄她喝药:“薇薇乖,喝了这个药就舒服了。”
李薇带着哭腔:“外婆,我痛……”不知是身体痛还是心里痛。
外婆把李薇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她,哄着她入睡。
躺在病床上的李薇落下一滴泪。
梦中外婆的气味突然消散,李薇抬起头,看见抱着自己的人变成了林川。
林川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发烧了?我给你买了药,等下喂你喝。”
现实中,李薇打着吊针的那只手猛地抓住自己的蔷薇项链。
李薇出了院便去了一趟北音公园。
她是在快天亮去的,正好看到晨曦初露。
她看到鱼肚色的天边泛起一线光亮,这光亮破开,洒满了整个天空。
李薇取下了自己的蔷薇项链,她害怕一直戴着这个项链,会给林川惹来麻烦。
项链握在掌心有细微的疼痛,李薇看向四周,时间还太早,整个公园还没有人。如同她所处的世界,只有她孤身一人。
*
加入帮派过得第一个春节,李薇喝的狂吐不止。
许多人要和她喝酒。友好的,恶意的,真心碰杯的,想看她笑话的,同级的,上级的……她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下了肚。
李薇扶着洗手台吐的昏天黑地。到最后,她吐的只剩下黄水。
李薇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苍白虚弱。
她用手抵住自己的胃,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得胃病的前兆。
春节过后,李薇来到了外婆的墓园。
她看到外婆墓碑前已经有了鲜花,她的目光闪烁了下,随后蹲下身子,对墓碑上的照片说:“外婆,你有没有怪我没来陪你过春节,我怕遇到熟人……”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终究只是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出口。
李薇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小老太太,轻声说道:“外婆,我好想你。”
她坐到了墓碑旁边,把头轻挨着墓碑,就像靠在外婆的肩头。
就这么又过了三年,当她终于接触到梁秉修的核心生意,当帮派里的小弟们终于喊她一声“蔷薇姐”的时候,她遇到了江佑。
*
江佑在小时候,拥有一个还算幸福的家庭。
父母虽然工作辛苦,赚得不多,但是家庭安稳和睦。
一切的变数要在江正平加入“朱雀帮”之后。
那日,在工地做事的江正平突然对妻子容霞说:“一起干活的工人看我一身腱子肉,想拉着我一起加入朱雀帮,听说他在朱雀帮的表哥每月赚得有我们两倍多。”
从江正平加入朱雀帮后,这个家的氛围就变了。他开始变得不常归家,并且总是带着大伤小伤。
有一次,江正平拿着一沓钱回来,手臂上却有一大道砍伤。
容霞心疼的眼泪直流,对他说:“你这干的是什么事,这么大一道伤口!别干了,哪天伤的更严重命都没了!”
江正平摇头:“哪有这么严重……再说了,不干这个,哪能挣到这么多钱?”
在江佑十四岁的时候,他的命运发生了巨变。
江佑记得很清楚,那时的他快要过十四周岁生日,江正平许诺他过生日那天会回家,还会给他买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
在离他生日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江正平的帮派似乎出了什么事。他总是身上带血的回家,并经常坐在客厅沙发上烦躁的抽着烟。
江佑零零星星的听到父母的谈话,好像是说什么帮派最近跟别的帮发生冲突,双方不停的互相砸场子,没完没了。
江佑不喜欢江正平的新工作。自从父亲换了新工作,他整个人就变了,母亲也变得爱流泪。江佑在十四岁生日到来之前先许好了愿望,他希望父亲换回以前的工作,他希望他们的家回到往昔。
江佑生日那天,江正平信守承诺回到家,并且提着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
江佑看着蛋糕上的足球图案,闭上眼睛,准备吹蜡烛许愿。
巨大的砸门声忽然响起,像是一声惊雷,穿透进江佑的生命。
门外的人疯狂的踹着门,边踹边喊:“江正平,你踏马的给我老子开门,你要是不开门,我让你一家三口死在里面!”
容霞吓得抱紧江佑,江正平慌张的站起身,他踌躇了许久后,还是选择去开了门。
一打开门,三个男人就围着一个年轻女孩走了进来。江正平看到那个女孩的第一眼,瞬间脸色雪白。
女孩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一头黄发。她的脸上贴着一大块纱布,女孩摸了摸自己的伤口,恶狠狠的盯着江正平。
三个男人中有一个长得肥头大耳,他朝另外两人打了个手势,江正平立马被左右钳制住,不能动弹。
肥头大耳的男人上前拍了拍江正平的肩膀,苦口婆心的说:“老江啊,砸场子就砸场子,本来是很平常的事,但你怎么能划伤我们小嫂子的脸呢,你太不懂事了。”
他又拍了拍江正平的脸:“我们老大很生气,说要是小嫂子留了疤,破了相,真要杀你全家你知道吗?来来来,让我看看,是哪只手划的?”
男人突然拽着江正平的手按到茶几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这只手。”刚说完,他就一刀扎穿了江正平的手掌。
江正平痛的大吼,容霞吓得失声尖叫。
“嘶……真吵死了。”男人拔下刀,又给了身边两人一个眼神。两人默契的把江正平踹翻在地,一顿拳打脚踢。
肥头大耳的男人看到茶几上有蛋糕,伸出手指抹了一口放进嘴里。他目光撇到容霞怀里的江佑,看到江佑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目光像是一块铁一样,坚硬又生冷。
他走到江佑身边,伸手想要逗弄一下。容霞立马像疯了一样,撕心裂肺的哭喊:“别过来!别碰我儿子!别碰我儿子!”
男人没了兴致,他又回到江正平身边,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看着他满脸的血,男人终于是满意了:“老江,你知道错了吗?下次做事别那么冲动。”
江正平咳了一下,嘴里冒出血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的老婆孩子……”
男人笑了一下,转过身像是准备离去。
突然,他又拿起刀子,一刀捅进江正平的心窝。
他靠近江正平的耳边,轻声说:“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了。我们老大说了,你,直接死。”
黄发女孩看了全场终于是解了气,她开口说:“好了,快走吧,警察来了就麻烦了。”
胖子笑着扬长而去,江佑看着空荡下来的家,他跪在地上,慢慢向父亲爬去。
他先是摸到父亲的脚,随后顺着腿慢慢向上摩挲着。抚过心口的位置,江佑沾了一手的血。他继续向上摩挲着,手掌抚过父亲的脸,留下了一道血印。他用手指探过父亲的鼻子,竟然感受不到任何鼻息。
江佑怕了,他手脚并用的爬到母亲身边,一颗眼泪不自觉的掉落,他一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妈妈,爸爸他……”
容霞双目无神的盯着前方,她像是失去魂魄的傀儡,对一切毫无反应。
江佑终于崩溃,他大哭出声:“妈!你怎么了!”
容霞被江佑的哭声吓得一激灵,好像最后一根灵魂的线也彻底断裂,她吓得抱头鼠窜,不停害怕的大叫:“别杀我!别杀我!我还有儿子!为了我儿子我也不能死!别杀我!别杀我!”
江佑瘫倒在地。他看向茶几上的蛋糕,蛋糕上还插着生日蜡烛,旁边是大滩的血迹。
他的十四岁生日,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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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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