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二七年四月十六日,广颐省体育中考。
芮崇中学不出意外地一如既往沿袭办校62年以来亘古不变的传统,为全体学生量身定制了要命的纯大红色体考战服外加左胸前印一枚校徽,以此激励他们要在考场上奋勇拼搏,同时营造出全校热血沸腾的气氛。
集体聚在一起像是一团熊熊烈火,火光冲天得令人挪不开眼睛,在考场上其他学校清一色穿素色校服出战中,实属高调。
现在是上午近八点,芮中学子检录之后便在指定位置候场。广颐省中学生体考项目一般是男子1000米或女子800米和25米足球绕杆两项,但也有特殊情况可以转向其他项目,例如一分钟跳绳、一分钟命中投篮及100米游泳等等,以最大可能地去获取满分。
当时间已然跳转一刻钟,芮中学子彻底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醒来。昨晚依以往的作息,22点结束晚修,半小时后宿舍楼熄灯,但他们今天却需要比往常早起10分钟也就是凌晨五点五十分,随后六点半在大巴前集合,赶一个小时的车程抵达体考考场,虽说在车上可以小憩一会,可终归没有床舒服,更何况路况免不了的少许颠簸,他们游荡在困意爬身,闭眼却睡不着的疲惫状态。
而今个个摩拳擦掌,活动筋骨,准备迎接体考第一项——25米足球绕杆。
在此之前,芮中学子统一将分发的两张牌号核实无误后分别牢牢紧贴在左边衣角和短裤处。由于广颐近几年的男女子长跑考试引入了用于区分名次的激光扫描技术,号码牌需要贴在考生到达终点时临跑圈内侧的一边的衣物上,不允许被遮挡,这样既能精准被识别又方便监考老师判断和记录。
不过说来也巧,今年的号码牌竟是大红底色,芮中真是有福了,贴上去简直毫无违和感。底色与衣色完全融合,能清晰看到特别突兀的白色数字。
殷许是0511,“05”对应800米长跑站位第五条跑道,“11”对应足球项目的排列顺序。
她站在队伍里,白皙而清冷的面容透着薄薄一层微红,察觉不出分毫的紧张。
足球考试每人只有两次机会,取其中成绩最好的一次作为结算分,16秒内完成来回绕杆即可达到合格标准,不算是特别的有难度。当然了,若有漏杆的情况不计分。
殷许的体育并不差,课堂上无数次模考她都以优异的满分成绩熬过来了。但此时光是堆叠在田径场上的机器就已经挺惊悚人心的了,她知道此次无比正式和严格,纳入中考总分的计算。
所以,要做到最好。
“下一位,殷许。”监考员无情的声调没有半点起伏,只是平静地交代着,“准备好了就举手示意并开始。”
殷许来回绕了第一趟,随后重新排队,冷静且顺利地完成第二趟,均无差错地取得满分。
“恭喜!阿许九秒七七。”
敏锐的她感觉到一只稍有力气的手搭在自己的右肩,便转过头去微笑回应,“你也不差啊,岑析小姐。”
“哎呦这多不好意思啊。话说你要去趟厕所吗,一起?”核对完足球成绩之后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岑析是殷许的朋友,初三分班都不知道该说是好巧不巧还是阴魂不散的又分到同班,此刻为了配合殷许的步伐,大迈步向前走着顺便把自己贴了上去。
也不管殷许后面回应的是什么就直接把人往女厕所方向拽。殷许在门口等了一会,又无聊到中规中矩地按照水龙头旁贴的七步法洗手步骤洗了两遍手之后才看见岑析从里走出来。
殷许直白地吐槽道,“真慢。”
“嘻嘻谢谢你等我。”岑析拧开的正好是殷许刚用过的水龙头,漫不经心地洗着手,眼神却往身旁人上瞟。
怎么感觉,阿许的上衣有点旧了?明明这套衣服前几日新发的啊。
岑析越打量越觉得奇怪,明明短裤还是九成新呢,上衣就像蒙了一层被岁月浸损过的黄灰色。不同于大家一致崭新而耀眼的大红纯色,有几分融不进左侧衣角的牌号底色……
“要集合了。”直到殷许狐疑的眼光撞上她的目光,岑析才轻咳了一声别过脸去关紧水龙头。殷许隐约觉得奇怪,这家伙要在自己身上盯多久?她都快要觉得不好意思了。
“走吧。”岑析跟着殷许不快不慢地向班级集合点走去。
殷许有个不轻易能改的习惯,就是走到哪就把手表戴到哪,还是指针式的中考可准许带入考场,岑析甚至知道她连洗澡睡觉都不摘下,所以她的表又必须是防水的,不防水光有颜值她也是看不上的。但这还不止,她的阿许调整指针时把分针拨快了整整十分!
真是的,什么怪癖。
岑析排队时站在殷许左侧,目光往右下方一扫便能清晰看见她戴在左腕上的浅蓝色手表和自然垂下修长纤细的手指。穿过适中且精美的圆盘,秒针不乏规律一小格一小格地跳转,而分针指向数字“1”。哦,九点零五分了,但准确来说,是八点五十五分。
突然,那只纤长的手指往上抬,手背贴上了她的脸颊,些许冰凉的指甲抚回正在发呆的状态,岑析的眼神稍稍往上抬,却不经意瞥见殷许那件比别人旧上三分的红色上衣衣角处隐隐约约有针绣的细线,米白色的,针脚隐藏极好,隔远处看并不会引人注意。
“你今天怎么呆呆的,不舒服吗?”殷许的个子比岑析高一些,现在她把眉头轻皱,不知所以然地又抬手往她额头处放了放,“没事吧?还有十分钟就上跑道了。”
岑析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回道,“没事。不要紧,我去喝口水。”即刻起身,往后面堆着的矿泉水箱走去。
“好。”殷许看着她身影越来越远,没过多久便收回了目光。
阿许衣角内侧绣的大抵是一个名字。这不要紧,奇怪的是为什么是三个字的?她就站在殷许身侧,不足十厘米距离,看的也很清楚,那分明就是三个字形!分明绣的不是殷许的名字,因为她的名字只有俩字!所以那件衣服,不是殷许的。
难怪她总觉得那衣服旧得奇怪。但是……那么,殷许怎么没有穿自己的……
岑析随手从箱子里摸出一支水,拧开自己喝一口后又挑出一支新的,往回走去。
“不渴吗?”岑析重新站回殷许身侧,同时向她递去那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即使再好奇,她也遏制着目光,尽量没往那处衣角看去。
“谢谢!”殷许接过水拧开盖,也吞下去几口才发现自己竟然一早上都没怎么喝过水,是有点渴。
突然,远处一小片天轰的一声炸出几道晃眼的白色闪电,又迅速消失,留下一层厚厚的乌云,浓墨般向四周扩散。
“哦吼!要下雨了!”
“那是不是可以推迟考试?”
“怎么回事啊,广颐体考也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
“下雨吧啊老天爷求你了,我真的慌……”
“别紧张,咱们稳过!”
“话说广颐的天气预报什么时候准过……”
也不知道是谁先出声的,总之打破了班级原先的安静,其他同学也再憋不住,唯恐天下不乱地七嘴八舌议论着,没瞅见对面的监考老师脸快黑成炭了吗!
六班是这样的,平时课堂都出奇默契和诡异的安静,害的各科老师科任老师都被气的脸绿,挨个去班主任面前告状,理由是提问环节无人回应,像一群特别优秀的观众,安安分分地看他们在台上说唱。其次课后也并不活跃,大多都利用这来之不易且极其珍贵的十分钟趴桌子补觉,又是异常的沉寂。因此当下一堂课的科任老师踩着“悦耳”的上课铃迈入教室时,迎接他的不是朗朗读书声,而是清一色黑漆漆的脑袋,好像铃声一点没起到闹铃的作用。且按照以往经验来看,比较惨的还是课代表,因为他们是老师们杀鸡儆猴的鸡。
但若是有人从这死气沉沉的气氛里开出一个哪怕只是小口,也会有人回应他,要是又恰好聊到了大家的关注点上,那可真是不得了了,弄不好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反正不输菜市场。
真可惜这次大家还没怎么聊尽兴,男生们就先被赶鸭子似的催上跑道了。
“接下来进行的是2027年广颐省中学生体育水平合格性测试,芮崇中学男子1000米。请考生们有序入场……”
广播声由一个硕大的音响播出,旁边的监考老师闻声熟练地调试和检查设备,确保两套电动计时系统可以正常投入使用,而几位体育老师和安保人员也正卖力地为跑道清场,在标准规格400米一圈的田径场周围拉起了红白相间的警戒线。
“预备——嘭!”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发令枪无情响起,随之从枪口慢腾腾地升起一团肉眼可见的白烟,悠哉悠哉地向上空飘去。
与此同时,几名监考员一并摁下各自手上的计时器,盯着跑道上的考生似乎并不着急地向前跑动,尔后在第一个弯道处同往常无数次训练的一样,规规矩矩地按顺序在第一、二条跑道上排列队伍,跟紧领跑人节奏,谁也不落下谁。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考场,不是赛场!谁会一开始就跟离弦箭似的冲出去?!
就算是分秒必争,也得把体力留到最后冲刺啊。
只要控制在三分四十以内,管你是三分三十九还是三分零九呢,都是满分。
“真大阵仗啊,两套电动设备同时计时还不够,附加人手掐表的监考老师五位!太谨慎了吧,想出意外都难啊。”丁稔径直向殷许走来,嘴里还不停地感叹着,“唉,都是科技活啊,祖国真强大。”
殷许差点被她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逗笑了,知道她说的“科技活”大概率是指计时器和激光技术,忍不住调侃道,“怎么?没有机械监考你也逃不过这么多双眼睛啊。”
“啧,这你可就曲解我意思了,阿许。”丁稔用手轻轻拨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她眉间上的的几根短发,有点干扰了视线,“我是正直的人。爱党爱国爱人民,遵纪守法,以上发言仅代表个人对祖国发展日异月新的诚真赞美,加之是抒发作为国之平民的骄傲与自豪之情……”
“打住。现在是体考,没让你解语文阅读题。”
“嗐——”丁稔用目光一点一点勾勒出面前人精巧的五官,之后又将视线毫不遮掩地放在对方怀里静躺着的矿泉水瓶上,“这个我能喝吗?刚好有些渴。”
“可这我喝过的……”
“没事儿我不嫌弃。”话音刚落,丁稔就迅速地抽出那支被喝到近一半的的矿泉水,拧开了瓶盖就往嘴里倒时,一旁的岑析及时伸手拦了她一下,“嗯……那个,要不我重新去给你拿一支吧。”
“不用,”殷许虚压下岑析的手腕,同时略显随意地对丁稔示意道,“给你了。”
“是啊不麻烦岑姐了,阿许真好……哎哎阿许你干嘛去?”丁稔晃着手里的矿泉水仰头才喝了一口,就看见殷许甩给自己一具修长的身影。
“重新拿一支。”
“……”合着说你是嫌弃我呗。
“她不是嫌弃你,她是嫌弃所有人。”岑析像是看透了丁稔的心思一般,嘴角上扬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洁癖?也包括你吗?”
“嗯,这方面她是有点。”
广颐中考和其他省份一样分为体育中考和文化中考,诺,体育中考就是今天,那么距离文化中考也只有两个月零十二天了。不出意外的话,到那时算起来岑析可就是和殷许做了初中整整三年的同窗兼舍友了,自然比其他任何同学都要了解她。
当然,不会有任何意外的。岑析心想。
“隔壁那班就是芮中的吗?”一名男生身着宽松又肉眼可见做工精细的运动白衫,打量了一下不远处一群人齐穿在他眼里不能说是普通,完全就是跟地摊货一样用低廉料子制成的丑红色套服,明知故问地上前搭话,“班长大人?”
“是。”
“噢~我说呢,他们年年都是这个色呢。”搞得跟过年一样喜庆,高调却毫无看点。
周灼礼想了想还是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说出来未免太遭自己的暗恋对象反感了。
“不过前几周江校开会时还说他们就要超过我们了,班长,你说咱们大容英不会要变成老二了吧?”
这是用脚指头想都是不可能的事,两学校本身性质就不一样,芮崇中学是公立,而容英中学是私立,只面向小升初时各校学生期末前二十名招生。也就是说,芮中是学生选学校,容英是校方从百万毕业生中择优录取,好苗子都被挖走了三分之二,加之封闭式教育,提升式培育,其中年级吊车尾的学生随随便便拉一个出来放在芮中都是抹杀式的存在。升学率更令人震叹,是将近芮中的两倍。
因此也有众多豪门情愿砸钱送自家孩子上容英培养,毕竟是私立学校,钱足够到位的话自然就无需担忧录取的问题了。不仅如此,孩子的学业功课更是不用操心,包治得服服帖帖的。
所以这压根就是周大少爷没话找话。
没错,周、大、少、爷,走的正是后者录取渠道。
但目前在职容英的校长江敬余原话可不是这么讲的,他是这么说的:“容以纳川,英培精才,我们容英作为芮崇区乃至整个临淮市都是居榜首的优秀学校,是数十中学都争相模仿的榜样,其中就有我们可视为对手的芮崇中学。尽管我方目前占优势,但仅局限在文化层面,在体育方面竟几乎与其持平,对此我希望各位优秀的容英教师能在运动方面鼓励学生有更大建树,同时关注学生身心健康并及时给予帮助。”
这是江校在教师月结会议上的精彩发言,也不知道哪句被周灼礼添油加醋了。
“若是周少爷实在无聊,我想我可以帮您申请搬运物资的名额。”
因为现在是学生体考,所以为了不浪费学生的体力,大部分学校的矿泉水、纸巾等物资的搬运和分配工作都是由本校体育老师包办。
“不劳烦了不劳烦……”眼看要吃瘪的周灼礼尴尬笑笑,余光却还是在她身上流连。
略长过肩的黑发柔顺地慵懒下垂,理应扎起,但皮筋在半小时前借给了好友安知颂,此时微微向颈部处内卷的发丝贴着锁骨,勾勒出流畅的侧脸线条。她正仔细为老师核对班级花名单以及繁杂的项目数据。
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着不知道在旁边站了多久的周少爷,“你不用去集合的吗?”
“哦哦集合……”周灼礼从发呆的神情抽离,才发现自班同学陆陆续续都完成考试了,在不远处回程大巴车前集合。
尹颀走在他身后,细一眼看就能辨出对方精致的运动白衫和自己身着的不是同一牌子。
这本是容英全校统一的运动衫,款式、衣料、机械用针及缝纫技法都源于与校方合作的一家尚艺纺织厂。所以准确来说,周少爷实在是与众不同。因为他除了款式,其他方面都不一样。
当然,重点不在白衫,而在于“精致”这个形容词。
毕竟新衣分发时周围同学无一迫不及待地试衣,而娇贵的周少爷只是淡淡瞄了一眼品牌衣料,便在放学回家后嫌弃地扔给私家经营的纺织房,要求管理员插队赶工按相同款式重做。不仅如此,再略微深挖一下更是天差地别。
别人衣料是价位不过200元的纯棉,而富豪周少爷随性一挥手就是价位一万的海岛棉;尚艺纺织机用针是敷衍的坑条居多,而私营织房是操作要求更高超且复杂繁美的上疏技术……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只是一件仅需要体考当天统一着装的运动衫而已啊,其他时间穿校服即可……哦不对,周少爷平常的校服好像也是经过回炉重造的,以昂贵又??洗涤娇气的莱赛尔纤维为面料简直是完美契合个人矜贵的身份。况且,含莱赛尔成分越高的衣物越容易出现勾丝起洞的情况,那周家织房一年是重复制作了多少件校服啊。
“啧,败家。”
尹颀极其小声地刚吐槽完一句,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喷嚏。
“咦——谁惦记着本少?”周灼礼揉揉鼻根,缓了一会,似乎忘记身后还有人。
“……还自恋。”
这不科学啊。
再说了,打一次喷嚏是代表别人在说你坏话,两次才是被人牵挂着,不是吗?
初次见面,幸识!!
首更字数5600 ,往后应该是4000 每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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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体考·最初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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