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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竹铃

华黎市市中心,历云集团一年一度的秋季时尚大秀正缓缓拉开帷幕。

往年来,大秀都是在非公开场合进行,今年却采取全程直播的方式,传闻是新任掌门人孟寻岸的提议,希望让历云旗下各大奢侈品品牌跨越时空,走向大众,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铺天盖地的新闻推送,高涨不下的话题热度,资本一出手,助阵的全是国内外的顶流明星,历云自然而然吸引了所有公众的目光,以致于其他在这天直播卖货的商家完全失去关注度。

周六黄金时段,本来大家都准备大展身手,结果流量全被历云大秀抢光。

原先计划小展身手的林瑶,也陷入这般有苦说不出的境地。

她看着两位数的直播观看人数,无奈扶额。

“各位宝宝,今天我们道林竹编给大家带来了期待已久的竹编猫窝。之前宝宝们都说我们家的水果篮、菜篮很适合给猫咪睡,于是我们特地设计赶工出来了更加舒适的竹编猫窝。”

米雅抱着一只橘猫放到猫窝上。

“道林竹编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工作室推出的产品都是由道林竹编新生代传承人林瑶女士亲自设计,再在她的带领下,由她和工作室的竹编手艺人们一起编制完成。”

“像这个猫窝,便是她们精心选择生长两至三年左右的慈竹,去头弃尾,选用中间几节色泽一致、无斑点、节长质细的部分,历经去青、破竹、晾晒、启篾、匀丝、煮染等一系列步骤,在经纬编织的基础上,穿插各种技法,最终编制出这样一个实用性和观赏性兼具的竹编猫窝。”

“这个猫窝做工精良,相当轻便,舒适又透气,看小橘多喜欢,舒服得都翻肚皮了。除了这种单猫猫窝,我们考虑到许多铲屎官的家里不止一只猫猫,还做了双猫猫窝、三猫猫窝。”

林瑶抱着一只三花猫,李叔抱着一只狸花猫,两人一起走进直播场地,把猫猫温柔放到双层猫窝上。

米雅一手一只猫,来回抚摸:“大家看,这样的上下层,非常方便铲屎官们一次性撸两只猫。猫猫们还可以在上面磨爪,非常耐抓。这款猫窝大中小号都有,想要的铲屎官们就点一号链接,快快下单吧。”

林瑶在后台听着米雅妙语连珠,心想专业主播果然不一样,这控场能力比她好得不是一点半点,这高工资付得值。

只可惜没多少人看直播,不然这次新品肯定直接卖爆,直接清仓。林瑶望着无人下单的链接,想象着爆单的快乐。

“哎哟,好不容易赶工出来新产品,怎么就撞上历云大秀?今晚上完全没流量呀!”李叔摇头叹气。

他虽然快六十岁,但自从加入林瑶的竹编工作室,参与直播过程后,他比自己那小孙子还了解现在直播卖货行业的门道。正所谓流量当道,热闹当先。

“这些上面的资本家,随便挥挥手,就把我们这些小商小户逐出场地,真是有钱才能说话!”李叔不满说道,“就这个历云的孟家,他们祖上,肯定是剥削和压迫劳动人民发家,一家子都没什么好东西。”

林瑶面露尴尬,感觉自己也被骂了,毕竟她和孟寻岸现在在一个户口本上,而且她筹办工作室的资金也全靠黑心资本家。

林瑶是被遗弃的孩子。如果不是爷爷林旭辉在一片竹林里发现襁褓中的她,林瑶或许早就可怜离开人世。

林家老夫妇有过一个儿子,但因车祸意外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于是两人见到小婴儿林瑶的第一眼,便觉得这是上天的启示,让他们不要沉溺悲痛,试着往前看。

他们收养了这个可爱的小女娃,给她取名林瑶,把她当亲孙女,陪着她快快乐乐长大。

林瑶从小就知道自己没爹没妈,但她有爷爷奶奶,比谁都幸福。

小时候总有无聊的小孩,带着恶意叫她野孩子,林瑶却从不当回事。她不觉得“野”是什么骂人的话,她生于田野,藏于竹林,归于自然,她爱这样的自由,爱这样的无拘无束。

除了一次,她因为“野孩子”三个字跟人打了一架。结果当然是她大获全胜,想打赢野孩子,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她动手的原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孟寻岸。

那时候,孟寻岸还是道竹镇百年难见的天才少年,代表道竹中学参加市级、省级乃至国家级的各种竞赛,奖杯奖状拿了好几十筐。

他人长得又帅,说话既温柔又有礼貌,几乎每个班级都有女生给他递过情书,合起来也能装满几十筐。

不过其中不包括林瑶。她当时满心满眼都在跟自家爷爷斗智斗勇,抓到时机就偷偷练习竹编。

林旭辉不准她学竹编,说这没前途,以后她要走出道竹这座小镇,去看外面的广阔天地。

林瑶表面应和,背地挑灯夜战。她放不下竹编,离不开竹林,舍不得靠着勤劳双手养活她的爷爷奶奶。

那天,孟寻岸在教室外的走廊和人打了起来,声响大得把趴在桌上补觉的林瑶一下惊醒。

她还没走近,就听见那个混混校霸喊着“野孩子”“你妈小三”“野种”,嘴里没一个好词。

孟寻岸白皙的脸上多了好几个淤青,乌成一片,瞧着十分吓人。

下手可真狠,林瑶内心暗骂。

不远处传来几道飞奔的跑步声,她踮脚一望,不是老师,是高中部的学生,跟这打人的混混一丘之貉,直冲孟寻岸来。

林瑶慌了一瞬,随即飞扑到战场中央,跟这些来势汹汹的人扭打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

她搬了许多年的竹子,手上的肌肉可不比这些混混少。

至于为什么帮孟寻岸,他毕竟是她的邻居,远亲不如近邻,而且从小到大,他还帮了她挺多的。

最后大战虽然以林瑶和孟寻岸打赢为结局,但后续的请家长和通报批评一个没少,两人全捞着。

还有脸上和身上各处大大小小的伤。

孟寻岸也是好笑,自己额头的肿包还没消,倒是天天盯着林瑶脸上的伤看过去看过来,对她嘘寒问暖,有求必应。

林瑶觉得他也不必如此感激,她要得不多,只要他的学霸笔记就足以,助她顺利通过初升高的升学考试。

后来她果然在中考考得不错,顺利进入道竹中学的高中部。

学霸笔记也不用还了,因为孟寻岸在中考前离开了道竹镇。他妈妈带他出国了。

走之前,孟寻岸向林瑶要了一份送别礼物——一个竹铃铛。

她记得之前送过他一个,孟寻岸说他不小心弄丢了。

林瑶奇怪,他把竹铃在书包上绑得那么紧,也能弄丢?

不过她还是偷偷熬夜给他编了一个。

他走那天,林瑶把红绳紧紧系在他的书包上,抬手一拨,铃声清脆悦耳。

她抬头望向孟寻岸,粲然一笑:“竹报平安,孟寻岸,你以后一定会平平安安。去了国外,也别忘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成为伟大的科学家。”

林瑶不知道孟寻岸想不想成为科学家,只是那时在她的世界中,科学家是伟大的人,是孟寻岸那般的天才,才能成为的人。

孟寻岸也对着她笑,微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拨动书包上的竹铃。

他的眼睛很亮,温柔注视着林瑶。

“你也要平安。我们,会再见的。”

话语应验,多年后,两人相见。

孟寻岸没有成为科学家,而成了历云集团的总裁,林瑶的联姻对象。

林瑶也没有继续待在道竹镇,她为了生活与梦想,在有钱亲生父母找上门的时候,毅然回到他们身边,答应他们联姻的请求。

说是请求,林瑶觉得却是要求,是无法拒绝的命令。

她需要钱,去救奶奶的命,去救渐渐无人问津的道林竹编。

这是一笔合理的交易。奶奶恢复健康,她成立起竹编工作室,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孟寻岸也是很好的伴侣,他和她很有缘分。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失去了选择的自由,仅此而已。

“天呐,小橘怎么拉屎了,紧急情况,紧急情况。”李叔孙子惊讶出声。

林瑶回神。

主播米雅的表情有一瞬慌乱,随即镇静下来,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眼神示意林瑶。

她做了个结束的手势,米雅会意,委婉地跟直播间的观众道别。

“这个橘猫怎么回事,怎么乱拉屎?”镜头一关,米雅瞬间失去笑容。

林瑶赶忙上前,把橘猫抱给李叔孙子,然后拿起纸巾清理竹编猫窝,笑道:“村里的猫,自家养的,到处皆可厕,一会在田里,一会把灶灰当猫砂,习惯了。不过都会自己埋,挺乖的。小橘今天第一次直播,还不适应吧。”

米雅去后台坐了下来,卸着妆,嫌弃道:“多臭啊,下次别让这只猫来了,换一只。”

“好,听你的。你辛苦了,卸完妆去吃晚饭,准备了满满一桌呢,都是你喜欢吃的。”林瑶拍拍米雅肩膀,亲昵说道。

“嗯。”米雅满意地点点头。

米雅是小有名气的主播,工作能力很强,只是脾气有些不好,还有些嫌弃在农村工作。

不过,在林瑶的花言巧语,和李叔一手好菜的诱惑下,米雅还是留了下来。

工作嘛,压力大,情绪很难维持稳定,顺着她就好了。

安抚好米雅,林瑶便去照看另外两只猫猫,一进场地,便看见李叔孙子抱着橘猫,一脸伤心地坐在竹凳上。

“小轩,你怎么了?”她轻声询问。

李轩刚升高中,李叔趁着他周末放假,带他来帮忙,顺便体验生活。

“林瑶姐,对不起,小橘惹祸了,是我做主人的没教好,本来好好的直播都被搅乱了。”李轩耷拉着脑袋,寻求安慰般来回抚摸橘猫。

林瑶蹲下身来,伸手摸摸橘猫的下巴,橘猫舒服得抬头往后仰。

她笑道:“没事,今天直播本来就没多少人看,早下播我们今晚也早休息。小橘今天第一次参加直播,表现得已经很好了。说不定是我们猫窝太舒服,它不自觉就……”

林瑶看着李轩依旧失落的神色,靠近他耳边,悄悄地说:“我这会答应米雅不让小橘上直播,是不想她心烦,以后我再好好跟她说说,她很好哄的。小橘这么可爱的一只小猫,我们直播间可不能错过。”

李轩瞬间抬头看向她,眼中带光。

林瑶站起身来,对他笑笑,走到一边逗弄另两只小猫。

她穿着浅绿色衬衫长裙,堪堪露出白皙如雪的脚踝,腰间系着一根复古腰带,不堪一握的细腰显露无遗。

乌黑的长发向一侧挽起,造型精美的竹簪将其牢牢固定。

粉红的耳垂上坠着一对宛如蝴蝶的竹编耳环,灵动小巧。

她仿佛森林中走出的仙子,周身带着自然的气息,如清新空气,却又散发着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如初升朝日。

李轩霎时明白林瑶的名字为什么会在道竹中学流传那么久。明明是仙女般的人物,却做着侠女般的事。听说是一次混战,林瑶为帮朋友,把一群混混校霸打哭在地,从此便在道林中学的历史上留下一段传奇。

林瑶抱起三花猫举高高,宽松衣袖滑落,露出半截洁白手臂,左手腕上戴着一只如冰晶通透的无色翡翠手镯,很明显价格不菲。

她结婚了,李轩想起爷爷跟他提过。

她的丈夫好像是华黎人,是城里面的人,听说很有钱,村里的人都还没有机会见过他。

“小轩,快来帮爷爷打包,明天一早好发货。”李叔喊道。

“发货,发什么货?”

林瑶疑惑看着李叔把狸花猫抱到地下,拿起毛巾轻轻擦拭猫窝表面。

“这个货。今晚直播不算毫无所获,高低还是卖出了一个。”李叔笑得憨厚。

“是吗?”林瑶惊喜,“我刚刚都没注意看。”

李叔和李轩三两下就把竹编猫窝打包进纸箱,迅速贴上快递单。

【孟先生】

【华黎市陵水区揽山别墅10幢106】

【备注:需要直播间三花猫躺过的那个双层猫窝】

10幢106?

这不是她和孟寻岸家里的地址吗?

他今晚不是在忙历云大秀,还有时间看她直播间?再说买猫窝干嘛,家里不是没养宠物?

林瑶缓缓顺着怀中三花猫的毛发,内心充满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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