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饭并不愉悦,淳熙的酒还没来得及喝,就被沈玉捏着衣领提上了马车。
人间的人都这样吗?喜欢提人家的衣领。
淳熙被拉扯得踉跄跌倒在车内,还没来得及爬上凳子,沈玉又脸黑着向外头吼了一句:“赶车。”
马车骤然起步,淳熙又是一踉跄,头还撞到了窗上。淳熙扶着头,恶狠狠的瞪了沈玉一眼,跟他在一起,倒霉的不是自己的屁股就是头。
淳熙与沈玉各坐车子的一边,她掀开车帘,发现车子已离开孚县,回头望去,县城内的灯火点点随着车马前行越来越小,而前路是一片漆黑,虽然她自幼在深海长大,夜视极好,但此时的外头渺无人烟的孤寂感,让她不禁往沈玉那边靠了靠。
沈玉是满脸冷淡,自从捡到淳熙,他感觉自己好似失去了掌控局面的主动权,更重要的,是感觉处处都在丢脸。
去不周山的路途遥远,今晚应是没有去客栈休息的机会了,啊洛跟车夫在前面赶车,不宽敞的轿厢内只有淳熙跟沈玉二人,看样子,二人只能在车厢内将就歇息一晚。
淳熙关上帘子,眼睛瞟了瞟沈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想道,虽然这人总是脸臭臭的,但这人间的男人总归还是比我们海里的男鲛人要英俊多了。
她此番上岸也并非没有私心,那个夜晚出现的神仙男子,俊美无双的面庞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直至如今想起,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都令她心中一悸,心思荡漾。
那夜,如梦亦如幻。只是卑贱的泉先族就连离之最近的东海王族都没有资格进去,要论与天神的距离,怕是间隔着整个三界。
自己若是在人间,应是能离那个神仙更近一点。
沈玉手抵着头,不知何时已入睡,二人间只剩轻轻的鼻息声。
“还说教我功法。”淳熙小声吐槽。这沈玉,真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你等着,我现在就刻苦练功,等我神功一成,你这小小凡人,就得抱我大腿!”淳熙往沈玉身旁又挪了挪,在他耳旁小声放着狠话。
说完,淳熙端坐掐诀,静心入境。一旁的沈玉眼眸微抬,看着淳熙打坐的背影,想起她刚刚说的狠话,嘴角竟涌起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转眼,天已微亮。
有人一夜酣睡,有人一夜无眠。沈玉皱着眉头,看着躺在自己身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淳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楚艰苦修炼的人是自己还是她。
“公子,前方林间大雾,怕是不好再行车。”阿洛边说着话,边掀帘进入车内。
只见淳熙头跟身子都趴在沈**上,而沈玉一手扶在窗沿上,一手垂自凳子,似乎无处安放,很不自然。
啊洛尴尬的笑笑:“公子,是否要在此处等雾散去?”
沈玉掀开窗帘,向外头探去,前方是一片阴湿的竹林小道,浓雾弥漫,而天色更异,明明此时应该是旭日初升,这天空却像被墨水晕染了的画纸。
沈玉收回手,看着啊洛说道:“妖气太重,且来者不善,往回撤吧。”
四海八荒九州,除一些限定镇子有人妖合居的传统保留外,人妖二界应是界限分明,互不干扰。前方便是周城,如今这股浓郁的妖气,显然不应该出现在与周城如此临近的竹林内。
啊洛有些吃惊,他前不久才来到沈玉身边,听闻沈玉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弱千金公子,如今竟能识别妖气?
“公子,您有所不知,自神族平定数千年前的妖兽异乱后,这各界和谐已久,如今这人间盛世,怎可能还有妖怪敢现世捣乱呢?”
“您肯定是看错了。”啊洛不以为然。
话音未落,轿厢已猛的一震,似有动物攀上了车顶。随即传来了轿夫的吼声:“快来人啊!有妖怪!”
淳熙被响动闹醒,睡眼惺忪的爬起。只见轿门大开,沈府五六名随行家丁手持利剑将车厢团团护住,车顶应是有巨型猛兽。
“神功炼成了吗?”见淳熙醒了,沈玉不合时宜的开口发问,嘴角还带着一丝玩味的嘲笑。
淳熙瞥了沈玉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竟能有心情开玩笑!
她晃了晃刚睡醒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淳熙上前抓住车檐处,垫着脚,脑袋往上抬,偷偷漏出两只眼睛朝上观察妖怪的模样,却只看见妖怪两只大脚。
淳熙小声汇报道:“这妖兽甚大!不好惹!你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今天怕是要死在在妖怪嘴里了!”
车顶传来妖怪爪子磨蹭的沙沙声响,猝不及防间,妖怪从车顶径直扑出,咬住了前方车夫的脖子,车夫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叫声,便没了气。
淳熙这时才完全看清,这是只化形未成的妖怪!头上初具人脸雏形,只是身上皮毛还未脱。
车夫已死,妖人却一直低头在他身上嗅着,似在翻找着什么东西。
见已出人命,阿洛忙护在沈玉身前,掏出符篆,双指并拢念动咒语,转眼间,符篆在他手中结成一道道黄印,逐一朝妖怪打去。
一道道金黄的符篆嵌入妖怪后背,逐渐撕裂肉身,妖怪痛苦万分,停下了搜寻的动作,转身朝啊洛他们扑来。
淳熙见状,忙从轿门往回撤。
阿洛慌忙又掏出一张符篆,丢至空中点燃,竟给轿子凭空化了个金盾。
“以你的功力,这结界怕是撑不了太久。”沈玉面色凝重。
啊洛已急出一头汗,自己之所以来到沈玉身边,是因为接了师门密令,要保此凡人十年不死,这才过了多久啊,若沈玉真这么快死了,自己哪还有颜面回师门。
外头面目狰狞的妖人,一顿撕扯,发现未能解开结界,便转头拎起沈府的家丁一个个辨认起来。
他是在找人吗?淳熙正疑惑,却被沈玉一把拉入了怀中:“淳熙,结盾。”他语气坚定,握住淳熙的手在空中化了一个仙诀。
他身上穿着名贵的狐狸皮袄,但那飘起的绒毛惹得她想打喷嚏,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原来是试图用沉香驱散的药味。
此刻的二人贴的好近,淳熙仿佛听见了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施法已久,半注香的时间过去,她手中是毫无结果。啊洛仍在手忙脚乱的翻着符篆,想要再找些除妖的秘法。
“竟不知太平之世也会有妖兽作乱,真该多备一些除妖令!”阿洛懊悔。
“屏气,专心!”沈玉似没有听见阿洛的话,情况危急,死马也要当成活马医,他拉着淳熙的手,在淳熙耳边将她被分散的意识拉回,重复幻出仙诀。
这回,淳熙手中终于又现点点蓝光,滴滴凝聚成一个水晶罩,只是,这罩子有点小……
此时妖人已搜查完一圈,正愁一无所获。阿洛的结界却适时“叮当”破裂,妖人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淳熙他们的轿子走来。
要完蛋了,淳熙想到了车夫凄惨的死状,害怕地闭上了眼。
意想中的痛苦没来,却只听到妖人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嚎,淳熙睁开眼,只见妖人已被一金光大网困住,妖人在网中挣扎,却被金丝网罩烫的痛苦直叫。
“成了?”淳熙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真是不可思议,我,淳熙!竟然这么厉害?!
她雀跃地向上蹦起,头又撞到车顶,这回起了一个大包。
“啊……”她揉着脑袋。
“不是你。”沈玉冷冷地纠正了她的幻想,他脸色严肃,甩了甩有些褶皱的外袍,跟啊洛走下车去。
什么情况?淳熙忙不迭的跟着下车。
只见一青衣女子,手持长剑疾步走来。女子未施粉黛,但难掩眉清目秀的娇颜,她长发用白色珠冠束起,举止投足间透着一股英气。
“师姐!”啊洛兴奋喊道。“这是我在自在山的云意师姐!”他兴奋地朝众人介绍。
“啊洛?你怎么会在这?”孟云意也是心生疑惑,但又顾不上听啊洛解释,又指着妖人说道:“可惜,又是一个被世间传言蒙蔽,利欲熏心的小妖。”
妖人虽已半化形,但却好像还未开智,只是发出阵阵嗷嗷乱叫。孟云意左手擒符,右手持剑,剑起符落间,一阵金光闪过,妖人现出原型,竟是一只黑毛竹鼠。
淳熙松了一口气,好厉害的女子!总算是得救了,她向云意打听道:“是什么传言啊?竟能惹得妖兽伤人。”
孟云意伸手将网一收,金网又化成一道符装入了她的口袋,她张嘴说道:“传言有东海鲛人出逃人间,故妖界很多修为不足,尚未能化形的妖怪都冒险来到了人界,如能侥幸找到那尾鲛人,便能给他们提升千年修为。”
淳熙在一旁听得有点心虚,额头直渗虚汗,这怎么又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么想来,刚刚真是好险。
“不怪得,这妖界弱肉强食,鲛人对他们的吸引可确实不小啊!”啊洛附言。
“云意师姐?你此番下山,是……”啊洛又不解地发问。
“我来参加不周山主的擢选。”孟云意说得轻飘飘。
淳熙看着英姿飒爽的孟云意,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难道跟自己竞争的竟然都是如此利害之人吗?她退堂鼓又多打了好几分。
沈玉审视了一下孟云意,她青衣道服加身,裙裾沾满尘土,步履也已磨损,他开口致谢道:“感谢姑娘相救,姑娘由自在山行至此,当真是好脚力。”
孟云意笑笑:“公子过奖了,这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不过是常态罢了。”
语罢,孟云意抬头估摸了下时辰,又接着说道:“不过我如今确有些疲乏了,不知公子车马去往何处,可否捎带我一程?”
“师姐!我们这淳熙姑娘也是要参加不周山主的擢选,自然是可以捎你一程,你在可太好了……”还不待沈玉拒绝,啊洛就连忙应下来,嘴里还跟连珠炮似的,直到沈玉瞪了他一眼,才悻悻闭上嘴。
“哦?你竟也要去参加不周山主的擢选?”孟云意对着淳熙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女子面容普通,但一双眼睛却生的甚是水灵,她身姿娇小,身上未见任何武器。
看着是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难道还是个深藏不露的仙道精英?那刚刚是自己出手早了?
孟云意向着淳熙说到:“如此甚好,你我既是同道,这竹鼠便交与你处置,听闻这妖兽已伤多人,断不可留活口。”
说完,她向沈玉行了个礼,先行轻跃上车。
淳熙看呆了,原来上车姿势可以如此飒爽,不用被提领子?
但是,等等,刚刚孟云意是让自己把这个鼠妖杀了?自己连鱼都还没杀过,如今竟要她除妖?她不禁害怕地将双手缩在胸前,比竹鼠还像竹鼠。
她想求助沈玉,沈玉却也先行上车,啊洛更是已跑去后头安抚家丁,清点车队了。
车内传来了孟云意爽朗的声音:“淳熙小姐,搞定了吗?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忙?”
淳熙咬了咬牙,怎么说孟云意也是自己参与擢选的对手,难道还要在她面前露怯不成?她略带结巴地朝车内喊道:“这小……小鼠妖,自……自然不在话下,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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