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眼前是一片红。
李向烛愣了愣,发觉自己浑身动弹不得,唯一能动的就只有一双眼睛。
他垂眸,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将自己能看到的范围细细扫了遍,得出结论:他坐在一张床榻上,眼前的一片红是红盖头。
红盖头没有完全遮挡他的视线,最底下留出的一截空间还能让他看到自己僵硬的双脚,以及一双做工精致的凤纹绣鞋。
绣鞋的鞋尖正对着李向烛,李向烛一惊,霎时,人软了半边。他记得凌岁安穿的是一双靴子,至于晋慕余,虽穿女鞋,但脚也没这么小,所以,这凤纹绣鞋的主人——
“醒了。”一个女声打断李向烛思路。
李向烛呼吸一紧,下一刻,一柄玉如意便挑起他的盖头,紧接着,一双绿帘石般的眸子就撞进了他眼中。
“绿、绿蛾……”李向烛磕巴念出两个字,圆睁的眼中倒映出一个身着火红嫁衣的貌美女子,心跳得激烈,狂躁,还止不住地隐隐作痛。
“你记起我了?”绿蛾浅笑盈盈,放下玉如意,“不、不对,你应该是猜到的,毕竟这宅子里,除了我,还有你带来的那两个修士外,也没有旁的人了。”
绿蛾说着,抬手,指尖轻轻摩挲李向烛眉眼,视线一寸寸在对方脸上游移,最后停留在那一双带着惊恐的眼眸上,心微微一跳:“就这么怕我吗?”
绿蛾问李向烛。李向烛避开绿蛾视线,一颗心疯狂抽痛,痛到他脸色发白。
“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李向烛不答反问,又强装淡定,“他们现在在哪儿?你不许动他们,不然、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李向烛对现在不知道在哪儿的凌岁安和晋慕余还有几分义气在。
“死给我看……”这是绿蛾听过最没有威胁力的威胁,她敛眸,眸中情绪晦暗,“你胆子向来小,真的敢吗?”
她慢慢坐到李向烛身边。李向烛整个人僵硬得更厉害,好在身体被定着,没叫绿蛾看出他的狼狈,“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李向烛反驳绿蛾。绿蛾斜他一眼,手拿起一旁矮几上的酒壶,缓缓往一对鸳鸯纹银耳杯中倒酒,“嗯,你敢。”
绿蛾不咸不淡回应一声,将其中一个耳杯放到李向烛手里。
李向烛低头,目光落在那耳杯上,好不容易压下的心痛在几息之间,又骤然被放大,脑子里也模模糊糊浮起一些碎片式的画面:“你、你……”
李向烛脸上冒出一层薄汗。绿蛾侧眸看他,放酒壶的手停滞了下,问:“怎么了?”
李向烛稳了稳心神,答:“你不解定身术,我喝不了合卺酒。”
“是吗?”绿蛾拿起耳杯,指尖轻点杯壁,片刻,一只手拉过李向烛的手,一只手环过他僵硬的胳膊,在给双方摆好喝交杯酒的姿势后,道:“现在你可以动了。”
话落,她一双绿眸对上李向烛的眼。李向烛愣愣与她对视几息,旋即,在绿蛾向他靠近时,手猛地松开耳杯,将人一把推开,然后自己跌坐到地上。
“你、我……”李向烛口齿不清,但身体不断往暗处挪去,“人妖殊途,我们不能在一起!”
将自己彻底藏进一片阴影中后,李向烛再也看不清绿蛾,心也总算是定了下来。
“绿、绿蛾姑娘……”李向烛抿了抿干裂的唇,“你是妖,我是人,我们在一起,有违天道,会不得善终的。”
李向烛蜷缩成一团,满心满眼都以为他此刻的战栗是来源于对绿蛾、对妖的恐惧,“所以、所以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我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不行吗?”
李向烛用尽毕生所学,试图说服绿蛾,明白“人妖殊途”这个道理。
哪成想,他搜肠刮肚,还没来得及再说上几句,一只冰凉得几乎没什么温度的手就猛然抓了他,“什么人妖殊途,什么有违天道,我向来是不信的。”
绿蛾的声音很冷。李向烛一个激灵,情急之下,边扒绿蛾的手,边口不择言问:“你们飞蛾不都跟着光跑吗?你为什么能找到我?”
绿蛾闻言,心道,她是妖,又不是寻常飞蛾,虽然光会影响到她的判断,但她又不是瞎。
可想归想,她嘴上却说:“于我而言,你站在哪儿,哪儿便是有光的地方,我自然能找到你。”
绿蛾说着,两只手都抓住了李向烛。
而李向烛听了绿蛾的话,则是心又猛地抽痛一瞬,随即在半个人被拖出阴影后,苦瓜脸、泪汪汪道:“绿蛾姑娘,飞蛾扑火、飞蛾扑火的故事你听过没?我们这样,我可得背上蓝颜祸水的骂名啊!还有,还有你飞蛾一族,一定也会因为你这样,觉得她们老大只会沉迷情爱的!”
李向烛尝试以理服妖。
但绿蛾听了他的话,却是冷声下了最后通牒:“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嫁我,还是死?”
她按住李向烛肩膀,李向烛整个人一木,心中不住哀嚎:“小爹爹,小娘亲,救我!!!”
*
凌岁安打了个喷嚏,默默挥散面前悬浮在半空的金色粉末。
这些金色粉末是飞蛾一族特有的鳞粉,鳞粉弥漫在四处,其致幻的特性与阵法相结合,形成了鳞粉幻阵。
鳞粉幻阵是绿蛾的看家本领。凌岁安站在原地,并不打算暴力破阵。
原因无他,只因暴力破阵可能会多少损坏她这身脆弱喜服,而给她做衣服的那位师傅介绍过,说,这做喜服的布料用的是云锦,这装饰喜服的是上好南珠,还有这喜服上的绣线也是万金难买的彩云线。
是故,由此可得,这喜服若是损坏了,她十成十是赔不起,所以,返贫且忘了问濯垢宗宗主这喜服需不需要全须全尾还回去的凌岁安选择温和破阵。
温和破阵就需要时间来观察这阵法的变换,且这幻阵的关键就在这“幻”字上,故而只要走错一步,便是幻象迭生,危险重重。
而这也是绿蛾有把握能困住凌岁安和晋慕余的关键所在。
只可惜,凌岁安的眼天生破万象,万象可破,幻象自然也可破,而幻象破了,幻阵自然也拿她没法。
观察周遭一圈,凌岁安七拐八绕,绕开几个点,走出一条回廊,回廊外,金色粉末尽数散去,只余星星点点一些散落在她喜服上。
凌岁安拍去喜服上的鳞粉,阖眸,感受了下绿蛾的妖气所在,随后,直直走进一月洞门。
月洞门后,长廊曲折,一面是大红灯笼落下的柔光,一面是月色洒进树丛、落下的斑驳树影。
走在明暗交界处,凌岁安目不斜视往前走,身上的气息随着她一步一步靠近婚房,被一点点刻意掩去,直到她停在一扇半开的窗前时,她的气息彻底消失。
窗正对着一张桌案,桌案下,李向烛缩成一团躲着,桌案外,绿蛾抓着他一只手,与人进行着拉锯战。
凌岁安视线停在他们身上,抬手,快速分析从哪个角度偷袭,可以一击打败绿蛾。
谁想,她刚找准角度、打算动手时,一只手却蓦地按下她的小臂,压制住了她体内流转的灵力。
凌岁安:“……”
凌岁安面无表情看向手的主人,传声问:“你干吗?”
晋慕余低眼,睨凌岁安一下,语气没有丝毫起伏道:“绿蛾不会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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